都督请留步 第265章

作者:携剑远行

先礼后兵,高欢分别向尔朱荣和贺拔岳发了“公函”,邀请他们来邺城拜见“新天子”,以图国家安定。

没错,我已经要你们来了,你们不来,那就是搞乱国家的罪魁祸首!既然你们有罪,那我没办法,只能“奉旨讨逆”!

高欢的各种权术与政治手腕在邺城玩得出神入化,一通操作猛如虎之下,还真有点“魏国中兴”的架势。

“河北高氏是想借着高欢的兵马和六镇的人脉另起炉灶,而高欢则是想用渤海高氏稳住河北世家,互相借力。他们这么玩,高欢身边的老兄弟可不高兴咯。”

刘益守将手里厚厚的一叠纸放下,吐出一口浊气。高欢这个操作,不是一代人能统合的了的,借用那句话就叫“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他这一手没有几十年的融和,根本不可能将资源合理配置,更别说优化配置了。

高欢现在别看风光无限,其实背后埋了无数的雷。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哪怕能拿来,也是虚假与不完整的,苦头还在后面。

正在他沉思之际,王伟拿着个酒壶进来了。

“主公为何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伟坐到刘益守面前好奇问道。

“咱们现在没有出手,态度是模糊的,如同刀未出鞘,谁也不敢惹我们。但是一旦出兵彭城,则是站在了魏国的对立面,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刘益守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往哪个方向走,一旦决定,几乎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正如高欢与贺拔岳,乃至尔朱荣等人也无法回头一样,这场天下之争的大局已经进入下半场,无论是谁,都失去了自身立场的弹性。

“主公,那个元亶,要怎么处置?”

元亶一家人也跟着一起来了寿阳,并未到建康跟萧衍见面。或许是萧衍一心向佛“忽略”了,或许是元颢的遭遇把他给吓到了,总之现在元亶一家老老实实的待在寿阳,暗地里被源士康派人监视。

倒是元明月被元莒犁接到府中居住,说是想多一个元氏姐妹平日里可以说说话。打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如果我们是以萧衍走狗身份存在,那元亶的事情,就不能太过于大张旗鼓。”

刘益守沉声说道:“很多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但是你搞得明显两套表里不一,萧衍那边不好交代,有时候不是光给朱异送钱就可以搞定的。”

娶了梁国公主,怎么说名义上都是梁国的走狗。你要是再立一个北魏的皇帝,要“还复旧都”,那算什么事?

你是想当曹操挟天子以令不臣,还是跟之前陈庆之一样,借着北魏皇帝的由头,帮梁国开疆拓土?

好吧,抛开这些不提,就当世人都是瞎子看不见。

假如你手里捏着北魏的宗室,打着尊王讨逆的旗号,那将来梁国宗室闹矛盾的时候,你要怎么介入?

你怎么借着这种理由侵蚀梁国的领土?

怎么借着寿阳这个立足点蚕食周边地区?

怎么借着各种矛盾收拾毗邻地区的世家豪强?

无论是哪一种,你都必须有所表示。没出手之前,你怎么计划都可以,一旦出手,开弓没有回头箭。

“主公,其实吧,魏国这边,咱们暂时不入局比较好哦,高欢暂时还顾不上我们。当然,如果我们出兵彭城他们可能会有动作,具体会反应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

王伟说了句正确的“废话”。

“所以呢?”

刘益守接过王伟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问道。

“这次我们劫掠淮南的时候发现,梁国真是徒有其表,底层民不聊生各种乱象。在梁国积蓄力量,比跟高欢那帮混人在北边打死打活的要好太多了。

元亶给在下送了厚礼,礼单在此,主公请过目。”

王伟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刘益守说道。

接过礼单瞟了一眼,刘益守又将纸还给王伟,叹息道:“元亶真是急了,下了本钱啊。”跟羊侃这个甩不掉的吸血蚂蟥相比,元亶这厮才是真正的肥羊!

“都拿着吧,这几年你也辛苦了。”

刘益守感慨说道。

王伟急忙将礼单又推出来,放在桌案上,有些气急败坏的叫嚷道:“等主公君临天下,在下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名垂青史无需疑虑。

相比之下,这些东西算什么?

主公这里又不给高官厚禄,我们这些人誓死追随,难道真就是为民请命么?大家不都是为了自身前途家小在奔波么?主公将来只要能成事,该有的我们不都会有么,现在着急什么?”

情急之下,王伟可算是掏心窝子说了真话。

刘益守站起身,紧紧握着王伟的手激动道:“放心,你们不负我,我必不辜负你们。”

但是忽然间,他又转过身,对着空气握了一下手,看得王伟一脸疑惑。

“主公,刚才你……那是在做什么呢?”

刚才刘益守的怪异举动,看得他满头雾水。君臣相得的戏码演完了,下面要说正事了啊,你转过身跟空气握手算怎么回事?

“伱都在说我将来君临天下,刚才那一下,有没有一个强国帝王的风采?”刘益守脸上带着神秘微笑问道。

原来转身对空气握手就是帝王之姿么?你那叫疯癫,不叫风采啊!

王伟在心中拼命呐喊,嘴上却讪讪道:“呃,刚才那个有点特立独行,凡夫俗子们怕是无法领悟其精髓。”

果然是阿妹你看自有国情在啊,换个地方就不行了!

刘益守笑着摆摆手道:“刚才我是在想,一个强大国家,哪怕换头猪去做皇帝,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对啊,主公所言极是,因为猪虽然蠢,却不会胡乱发号施令,下面的人自行其是,也不见得会乱套。

可史书上大部分的帝王,那都是连猪都不如啊,他们在那里还不如那个位置空着。”

王伟觉得自己好像get到了刘益守的痛点,感慨了一番“古今兴亡得失”。

“好说正事,你今日不去休沐,来找我莫非是为了闲聊?”刘益守看着王伟的眼睛问道。后者“恍然大悟”,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来。

“那个叫王思政的人,带着元修去了虎牢关附近,然后就听说高欢立了新皇帝,嗯,就是那个叫元朗的。”

王伟继续说道:“然后呢,元修竟然被吓住了!他生怕高欢会将他逮住杀了,又怕元朗容不下他,然后就躲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农村里隐姓埋名耕田。”

这真踏马是个人才啊!

刘益守还以为元修已经被高欢立为天子了,所以得知元朗还是天子的时候,他心中异常困惑。没想到问题不是出在高欢,而是出在元修那里。

“所以王思政又来找你,想让我们立元修为天子,在梁国打出光复大魏的旗号,对么?”

刘益守一脸便秘表情,心中腻歪透顶。

这帮人到底是有多喜欢玩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游戏啊!一个两个的,整天都换汤不换药!

“陈庆之毕竟是打出一个奇迹来,或许王思政觉得,陈庆之可以,主公也可以呢?”

刘益守对元子攸的“忠心”,很多人看在眼里。忠心未必是真忠心,但演技那是真演技。这年头的所谓“忠心耿耿”,那都是需要利益,或者未来的利益作为筹码的,比的还不是看谁会演么?

男人无所谓忠诚,一旦筹码不够,那么背叛并不值得惊奇。喊得震天响的口号下,是真金白银的利益。

“王思政找到你,请求我们收留元修。然后元修同意以后,他再去把元修接过来,对吧?”

刘益守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王伟,很难想象这年头还有王思政这么死板的人!

王伟也是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主公,王思政这个人我跟他聊过,他是个人才,不,甚至可以算是大才,尤善守城!元修死不足惜,但是王思政对主公大业有裨益,人才难得。

若是不能在主公麾下,将来投了高欢等人,此人必为心腹大患!若不能得,现在他还在我家中,不如主公命源士康带亲军收而杀之!”

原来是这样啊!

刘益守微微点头道:“那行,看在你面子上,我和他见一面吧。”

王伟松了口气,总算刘益守没有意气用事。那个元修确实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但是损失王思政,得不到也就罢了,资敌何苦来哉?

他起身拜谢,剛剛走到门口,就听到劉益守慢悠悠的问道:“听闻你还未娶妻纳妾,有这事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伟转过身,一脸黯然答道:“主公丰神俊逸,女人见了都走不动路,就不必挖苦在下了啊!”

刘益守对着轻轻招手,王伟凑过来,就听到某人压低声音说道:“元明月姿色出众,艳名远播。今晚,我就让源士康将其送到你府上为侧室。”

这!可还行?

王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主公,那可是你的女人啊!”

王伟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以前没听说刘益守有这种癖好啊。哪怕有些传言,也只是说刘都督因为女人太多,肾亏什么的。

“什么叫是我的女人,只是元莒犁将其接到我府里罢了,我连面都没見过,哪门子我的女人啊!”

刘益守气得拍桌子,严厉驳斥了王伟。肉都没有碰过,坚决不能惹一身骚!

“呃,可是主公啊,这等绝色,哪怕不能收为妾室,玩玩也好嘛。”

王伟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他脑子里没什么高贵宗室的概念,落魄的美女,就是玩物,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哪怕是玩物,也是先给主公玩,断然没有说先给臣子玩的。

“后院啊,有时候也跟你们一样,需要同心同德。”

刘益守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有些先例开了,后患无穷。就当帮帮忙,把元明月领回家,想怎么快活都随你。但有一点,不能送人,不能给其他人羞辱,不能给其他人侍寝。

行的话点个头,人你也是见过的。”

王伟面露扭捏之色,享用美女当然好,但是惹下麻烦就不好了。

“行了,那我等会让源士康将人送你府上,你让王思政来见我吧,元修的事情,我可以接纳他到寿阳,但不保证什么,原则上是这样,你可以跟王思政说明白。”

“那……行吧。”

王伟艰难点头。如果是刘益守府里其他女人,只要是没碰过的,哪怕再丑,送到自己这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元明月这个女人……那是个烫手山芋啊!

“如果说某些女人本身就代表地位的话,那我现在就是要把你的地位扶起来,所以就不必推辞了。”

刘益守拍了拍王伟的肩膀说道。

第277章 让我们一起快乐的内卷吧!

王思政不仅出身太原王氏,并且还是太原郡祁县人,东汉司徒王允的后人。按道理说,这种文人世家出身的,一般身体会比较瘦弱,以文采见长。至少刘益守就是这么认为的,比如说王伟,估计这年头很多妹子都打得过他。

然而在书房里和王思政见面的时候,刘益守大吃一惊。此人魁梧不输一般武将,并且听源士康说,对方来府里时身披皮甲而且随身刀(入府前已经上交了)。

是在门房里脱了皮甲佩剑才进来的,作风很是彪悍,与边地胡人做派并无二致。

反倒是在洛阳生活许久的元亶,这个血统上算是真正的胡人,作风跟梁国的世家子弟类似。身上的所谓“胡风”完全没有影子。

这就是典型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后天环境对人的影响极大,不可忽视。

“王先生请喝酒,我们这里弄出来的新酿。”

刘益守很是客气的给王思政倒酒,这让已经有心理准备被人摆脸色的王思政受宠若惊。

“刘都督太客气了,在下自己来就可以了,在下自己来。”

王思政接过酒壶,因为元修的事情,他不知道在别处受了多少白眼,现在有人客气,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王思政眼睛一亮,这酒虽然没有那种陈酿滋味,但说不出的清冽爽口,最主要的是,并无新酒常见的那种酸涩。

如果用热水温一下,只怕风味更佳。

“酒呢,有时候也不是越陈酿越好。在西域,有个叫博若莱的地方,产一种新酒,九月出,十一月前就得喝完,放到明年,则变得难以入口。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跟这酒一样,并非所有情况都是一样。

百年老店不如新开的铺子,那也是常有的事。”

刘益守喝了一口酒,不以为意的介绍了一番对方根本听不懂,甚至怀疑是信口胡邹的事情。王思政讪讪点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刘益守是在胡说八道,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揭穿对方,只能陪着笑脸。

脸上显露出来的尴尬,哪怕傻子也看出来了。

高卢鸡的博若莱新酒啊,正是反常规,别人都是陈酿的好,结果它倒好,变成了酒是新的好,陈酿只能喂狗。

刘益守失笑摇头,人们脑子里的思维定势常常是很难改变的,王思政大概还对北魏有幻想,预料不到接下来的一百年,历史是怎样的风云变幻。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来形容都不为过。

“王先生今日来,是希望我立元修为帝,然后打出尊王讨逆,拨乱反正的旗号,对么?”

刘益守决定不兜圈子,直接开口询问道。

王思政面露难色,他也是没料到刘益守转变话题这么快,前面还在客套闲扯什么“博若莱”,现在就直接奔主题而去了。

“在下也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但刘都督是明白人,在下也不用过多去说。”

王思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好吧,就不说我愿不愿意了,也不说我麾下士卒,武将谋士什么的怎么想。也不考虑梁国皇帝萧衍怎么看待这件事。

这些都不提,就当做所有的困难都不存在。”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完,盯着王思政的眼睛问道:“把元修立起来以后,现在已经在寿阳的元亶怎么办?总不能说……将来魏国弄两个皇帝,轮流来当?”

都是元氏孝文一脉的,总不能说立一個不管另外一个,对吧?

用魔法打败魔法,刘益守的意思就是:你们不是喜欢讲道理么,那现在就来讲讲哪个宗室应该当皇帝的道理吧。

上一篇:智人

下一篇:差异点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