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第169章

作者:携剑远行

刘益守侧过头瞪了王伟一眼。

难道说错话了?

王伟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不是割块肉,而是我全都要!”

刘益守摆了摆手,对着王伟神秘一笑,说完,他便去巡查士卒们扎营去了。

“唉,我这脑子,真是蠢得跟猪一样!”

等刘益守走后,王伟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嘴巴。

……

林太守不在,历城的防务只维持了最基本的配置,就连斥候侦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因为他们都认为,邢杲走陆路也好,走水路(济水下游)也罢,都不可能逃过他们沿路布置的耳目。

这就是典型的思维固化。

所以当一个济水上打渔的渔夫,看到刘益守的大军在中川水岸边扎营的时候,便马不停蹄的前往历城,告诉值守的房象,中川水有一支魏军在扎营,意图不明!

可是由于刘益守之前写信给林太守时语气太过于谄媚低调,自降身份。于是历城府衙内上上下下,都不把他们当回事。

魏军不去打邢杲,跑历城来,难道是想攻城?

如果是尔朱荣,确实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刘益守到底是什么人,这些济南郡世家早就打听清楚了。

说好听点,叫做一个稍有本事的年轻人,傍上了皇帝的庶姐,就想到青州来“镀金”。想作威作福,就凭他也配么?

于是当刘益守陈兵于历城城外时,除了房象外,其他的人,同样没把他当回事。反正就是“三不原则”。

一不打开城门,二不送粮劳军,三不拒绝使者。总之,就是你在我跟前,我就当看不见你!

刘益守大军阵前,王伟耐心的跟自家主公讲解历城的历史。

“历城建城极早,因为历山而得名。西周时就是大邑,春秋战国时,已经是兵家必争之地。”

看到王伟有话欲言又止,刘益守叹息道:“有话直说便是。”

“主公,济南郡官员及世家子弟都极为傲慢无礼,我大军到此,他们竟然无一人前来劳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呢?”

刘益守反问道。

“在下愿为前驱,携主公书信入城一探虚实。”

王伟拱手请愿道。

“现在入城,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

“主公,若是一切都等万事俱备再动手,要谋士何用?”

王伟急了,此战他完全没立功,或者说完全不需要他出力,这让他很有挫败感。

如果主公言不听计不从也就罢了,这种辣鸡谁愿意跟谁跟。但刘益守这种,就是自己把活干完了,而且还干得挺好,弄得谋士要失业了!

王伟迫切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不是个白拿钱不做事的,更不是那种帮忙抄写文书的腐朽笔杆子!

“诶,何出此言啊。你是我的人,羞辱你就是打我的脸。人活一张脸,怎么能任凭别人打脸呢?”

刘益守轻轻拍拍王伟的肩膀,然后对着一旁看笑话的于谨招招手。

“都督有何吩咐?”

于谨一脸轻松问道。

“把邢杲军那些人头都推到城门口,筑京观!”

刘益守淡然对于谨说道。

站在一旁的王伟,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

自古只有在敌军城池前摆京观威吓敌城的,从未有过在“自家”城池跟前摆上敌军首级筑京观的。

刘益守这种玩法,还真是很另类啊。

或者他从未把济南郡的郡兵当“友军”也未可知。

“喏,在下这就去办。”

于谨拱手行礼,领命而去。

王伟还想说什么,却见刘益守微微摇头道:“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邢杲军的人头堆京观,总比历城内众人的人头堆京观要好得多。

你且歇着,养精蓄锐,天黑再携我书信入历城,好好威风威风。我想,你只要不直接扇人耳光,在那里要怎么嚣张都可以。”

刘益守再次拍了拍王伟的肩膀,意味深长。

……

历城门前的那支魏军,在城门外弓箭可以够到的地方,筑起京观。历城城头的大小官员,世家族老乃至家中重要成员,全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稍微估算了一下人头数量,只怕三四千是有的!谁都不敢下令放箭,甚至连类似话题都不敢说!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多人头筑起的京观,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林太守和郡兵?无辜的平民?还是……邢杲军?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却又心惊胆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东平郡过来的这支魏军在历城门口摆上京观,非同小可,决不可等闲视之。

他们隐隐觉得低估了刘益守这个人,却又不是很确定。

在城下魏军堆京观的时候,城墙上的弓弩手,连拿弓箭的手都在抖。平日里他们也就是种种地,耕耕田。没事的时候被集结起来参与郡兵的集训。

哪里见过这种恐怖架势!

他们活一辈子,虽然哪里哪里被屠城的事情时有耳闻,但京观这种东西,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一直到黄昏时分,城外才传来消息,说信使求见历城房长史。

见房象,而不是见林太守,说明城外大军对城内的情况了若指掌!

“把使者迎进来吧。”

房象无奈叹息了一声,命人打开城门小门,让对方大军使者,也就是王伟,进入城内。而城外大军,并没有借机攻城。他们岿然不动,仿佛山岳,同时又不扎营,似乎很笃定历城守军一定会开城门。

“还没请教使者大名……”

和王伟一见面,房象就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不低不行,且不说他自己本人就是“内应”,就说城外那支大军,就不是好惹的。

“在下王伟,刘都督帐下长史,先不要说话,等你们看了我家都督的信再说。”

王伟的态度,漠然中带着傲慢与嚣张。他这有恃无恐的态度,更让人感觉城外那支大军是有备而来。

房象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大变!他将信件递给城头签押房内的众人传阅,几乎每个人的表情,都跟房象大同小异。

总之,就是感觉非常不好。这种情绪的大部分是恐惧与后怕,小部分是愤怒与羞愧。

“诸位,我军,在垣苗城遗址附近,伏击邢杲偷袭大军,事后统计,约五千精锐。据俘虏交代,邢杲就在军中,但是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大概是逃走了。

事后统计,俘虏外加尸首,约五千人,邢杲大概仅以身免。”

王伟微微的昂着头,语气里充满了傲慢与得意。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信里面说得语焉不详,大意是听闻邢杲欲奇袭历城,故在阴阳渠埋伏。幸得伏击成功,于是提军到历城以示警戒,防止邢杲再度偷袭。

这封信绵里藏针,表面上说自己是来历城帮你击退邢杲大军的,实则暗藏深意,细思极恐。

“刘都督高义,我等真是无以为报啊!”

“是啊是啊,多亏刘将军出手,历城才免遭邢杲毒手啊!”

“刘都督用兵如神,真是韩信再世啊!”

王伟身边众人一个个的站出来说刘益守的好话,带高帽子,表面上是恭维,实则……不说也罢。

房象在心中冷笑,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人家提兵数万到此,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如果真是“无所求”,那在门口摆京观,难道是为了搏你们一笑?

真是愚不可及!

果然,房象看到王伟脸上露出冷笑。

“诸位请先听我一言!”

王伟对着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王长史请讲。”

房象面不改色说道。

“来之前,刘都督反复叮嘱在下,还问了在下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王伟停了下来。

“那么,刘都督是问了什么问题呢?”

在场一个胆子大点的问道。

“刘都督很是好奇,邢杲亲自领兵偷袭,又是走的极为保密的小道,可谓是处心积虑。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历城内没有内应,那么,他这么千里奔袭,还跨过两条大河,跟悬梁自尽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伟锐利的目光扫过签押房内众人,沉声低吼道:“所以,我们怀疑,你们当中,有人勾结邢杲,图谋造反!”

石破天惊!

在场所有人都回过神,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城门前要被摆上一个京观了!

这是为了震慑所谓“邢杲同党”的。那么谁才是邢杲同党呢?

刘都督要你开城门,你不想开,那么你就是邢杲同党。

刘都督要整军,你不想交出部曲,那么你就是邢杲同党。

甚至你什么也不做,他就是看你不顺眼了,那你同样也是邢杲同党。

谁是乱党,谁又不是,解释权完全在人家手里。不识相的话,屠完历城,将这里的人头跟那些邢杲军的人头混一起,这种操作,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甚至从所谓的“法理”上讲,还非常名正言顺。毕竟,邢杲大军偷袭历城,这可是实打实的,刘都督没有杀良冒功,做事已经很讲究了。

“诸位,我相信各位,都是没有跟邢杲串通的。但是谁保证历城内没有人跟邢杲私通呢?

刘都督已经救了你们一次,现在是要除恶务尽,等大军入城,刘都督来主持大局,清查一下谁才是真的邢杲同党。

我们做事一向都是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你们以为如何?

要是不想开城让大军入城,那可就是别有用心了。门口的京观看到没有,邢杲叛军,就是这样的下场!”

王伟无奈叹息道:“邢杲军的同党,也是一样。在下见到诸位都觉得很是亲切,要是你们的人头也出现在京观里,我王某人会感觉非常痛心的。”

他把话说完,签押房内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到,众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悠长。

第173章 都督为何发笑?

天还未完全黑掉,背靠历山,依山而建的历城,那铜包木的城门门轴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打开。

王伟领着身后一众济南郡大员,列队于城门外。于谨看了身边老神在在想事情的刘益守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他身边这位刘都督,除了临阵打仗“技术”有点糙以外,大略和眼光手腕,都一样不缺,堪称是人中龙凤。关系生死的诸多事项,他都很善于学习,很善于应用,逐渐得心应手。

这个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但他很会学,而且很会用,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

于谨从不认为王伟入历城会有什么事,因为刘益守已经把铺垫工作做完了,历城城门口的京观,就是无声的威慑,王伟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如果济南郡世家识相,那么这些京观就是“弘扬军威,安定人心”的,它象征着,任何侵扰济南郡的匪徒,都会是这种下场。

如果济南郡世家不识相,那么这些京观,高度还可以增加一下,嗯,把他们的人头也摆上去就行了。

只要是脑子还正常的人,就不会把历城城外的这处“景观”不当回事。正如刘益守之前说的,不摆京观,王伟入城只怕还会被人羞辱。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于谨很佩服刘益守的就是,对方对于“兵马”的理解和使用,思路非常广,也非常透彻。

也就是说,你手里有兵马,在不同的场合,要如何使用,是个技术活。并不是说每次都需要明刀明枪的搏杀一场。

如何用兵马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时候上阵,什么时候只是作为威慑,这是一门最高深,而且是最高级的学问。

很多在战阵上厮杀无敌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想通,比如说项羽、董卓、尔朱荣之流。

所以如果王伟连“收割战果”都做不到,那也太废物了,完全辜负了刘益守对他的信任。

可以想象,如果王伟两手空空的被人送出历城,相信以后刘益守不会再将重要的工作交给他,这个十分正常。毕竟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庸碌之辈。

而今历城城门大开,于谨觉得王伟不过是做到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办成了是寻常而已,出了意外,才叫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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