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353章

作者:天使奥斯卡

李渊一声断喝,把裴寂后半截话全都挡了回去。

两人相交多年,虽说位分有差,但是李渊素来仁厚又和裴寂共谋大举,尊卑之分并不明显。

在李渊登基后,只要不是朝堂之上,依旧保持着这种平等往来关系。

这也是李渊刻意为之,以区别于杨广。

像是这种无礼举动,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极为罕见,也足以证明他的愤怒。

但见李渊双目怒张语气里满是火气:“我李家兵将无数,难道离开他便打不成了胜仗?

若果真如此,这天下怕是也难以长久!裴监挂帅,长安兵马任你挑选,唯独不能点二郎的将!”

“臣遵旨。”

裴寂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后眼皮耷拉着,又恢复之前没精打采的样子:“若是如此,这兵也不必选了。

臣想选的兵,非二郎不能驭。

既然他不能出战,这兵也就不能调动。

其他兵马也没什么差别,全看圣人的心意就是。”

“裴监不必如此,孤知道你的打算。”

李渊的语气也略微缓和了一些:“咱们筹谋大事之时,所仰仗的也无非河东六军鹰扬。

彼时谁也不知玄甲骑尚在人世,更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为我等所用,不也是照样下定决心起兵?

如今我军席卷关中,帐下豪杰万千,难道离了玄甲骑便不能厮杀?”

“速战……”裴寂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是也没有再说下去。

他当然听得出来,老友心意已决不能更改,任凭自己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结果。

说到底还是因为玄武门那件事,让李渊对徐乐和他的部下有了防备之心,短时间内不想让玄甲骑立功太甚以免其越发骄横难制。

再有就是对二郎的刻意打压了。

毕竟徐乐于洛阳大战,能够统带玄甲出战的只有二郎李世民。

说起来李渊对于自己几个子女都极为宠爱甚至到了好坏不分的地步,哪怕是闯下大祸的李元吉,等到他气消了也一样会关爱有加,自然不至于对李世民有什么特殊偏见。

主要问题还是李建成领兵于潼关,如果这时候李世民领兵征河东,日后还是面临两兄弟军功难分高下的问题。

说到底李渊维护的不是李建成,而是嫡长即位这个统绪,这一点自己也是极为赞同。

毕竟经过多年战乱礼崩乐坏,连帝位传承都变得充满变数。

这一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变,这个天下就很难摆脱以力为尊的想法,自然就没法由乱入治。

不过李渊这行为,多少也有点过头了。

万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不管有再多的道理,都得先保证大唐江山稳固才行。

连国都亡了,再说其他还有什么用?

自己满腹经纶,刘武周不过一个土棍,两下对垒自家倒是稳操胜券。

可问题是刘武周背后的突厥执必部,那可不是好惹的主。

要想一下子就让突厥兵吃苦头知难而退,最好的办法就是动用玄甲骑,让他们冲上几回就什么都解决了。

现在李渊为了打压李世民和玄甲骑,就不派他们上阵,在裴寂看来就是轻重不分。

可是圣意已决,自己也逆转不了,只好思虑着说道:“云中子弟弓马娴熟,十几岁的少年郎便可挥刀杀人。

如今再得了钱粮甲胄,就越发的不易对付。”

“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乃是天水姜平襄之后,家学渊源文武双全,太常少卿李仲文素有谋略。

有这一文一武辅佐,再检精兵五万,难道就抵不上这区区万余玄甲?”

李渊看出裴寂的心思,开始分派兵将。

姜宝谊的名号裴寂也是听过的,此人将略武艺都是上上之选,确实也是大唐武将之中一流人物。

说到底李家的底蕴在那,不可能真的离开徐乐就没有能拿出手的武人。

当日玄武门大战,也是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派将上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把自家武人都拉出来围攻。

是以不少上将没有和徐乐交战不是因为无能或者怯懦,而是实在缺乏个合适的身份和立场。

原本留姜宝谊在长安,也是有着坐镇京畿用意。

现在把他派给裴寂,足见李渊的诚意。

至于李仲文,裴寂倒是不太在意他的谋略,而是在意他的身份。

这李仲文和李密之父李宽乃是手足,是李密的叔父,也是李家制衡李密的一个重要人物。

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他看向李渊问道:“此人……不派到大郎那边了?”

“此番种种变故少不了李密的手脚,他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宗族情分?

这人留在京中也无用处,还是让他随你出战。

再者此番胜负难料,万一有人因李密之故迁怒于仲文,只怕对其不利。

此番让他远离是非,也是孤的一番心意。

还要劳烦裴监,替我好生照料于他,千万不要让他受了什么委屈才是。”

“臣……遵旨。”

裴寂口中说着,心内已然明白,李渊话说的好听,实际就是让自己监视李仲文的举动。

李密这番放得好冷箭,李渊就算不死也是元气大伤,细算起来这里面固然有李元吉的责任,也少不了有人勾结李密泄露军情。

李仲文这个叔父难免让人疑心。

只不过此人素来低调,又对李渊很是忠心,无缘无故不好处置,让自己带他出战,就是为了给李仲文和突厥人勾结出卖军情的机会。

如果自己能抓住他的现行,就能服众。

此番自己出兵不但是要破外敌,也是要为李渊去了内患。

这时李渊又说道:“孤要坐镇长安不能陪伴裴监征战,唯有备下美酒羔羊,等待兄凯旋之日犒赏将卒。”

裴寂也不答话,只以一礼以谢。

君臣之间不需多言,都知道这是怎样的信任,也知道是何等的责任。

就在这时,忽然殿外传来几声走动,裴寂、李渊都一愣,随后裴寂就知道:肯定是窦皇后那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第九百零五章 入阵(十四)

眼下李家江山风雨飘摇,李渊还得装出天下太平样子,所费的心力比平日更甚,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饶是他再怎么宽厚,这时候也难免降下雷霆之怒。

再加上晋阳失守这件事当下还属于机密,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更是有杀错无放过。

就算是有军国之事,在自己离开宫室之前,也没人敢来打扰。

唯一的例外,就是窦皇后。

虽说李渊不是什么私德检点之人,但是对于美人的态度不过是玩物,和窦氏这个发妻没法相比。

裴寂之所以果断弃杨而投李,除了自己的前程以及大隋的种种苛政之外,两个君王之间的差别也是重要因素。

和杨广相比,李渊虽然也有种种缺点,但是他有个很大的长处,就是人情味重。

对李渊来说,征战天下固然重要,但是不会因此割舍骨肉亲情夫妻情分。

这就比为了天下大业可以弑兄杀子的杨广更让裴寂认同。

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这份人情味决定追随李家,李渊登基后保持这份人情味,就越发证明自己的当初选择没错。

是以不等李渊下旨,裴寂主动说道:“臣告退。”

李渊也不多言,挥挥手自己则向外走去。

前来的内侍乃是李家老人,可是此时也不由得浑身颤抖满头大汗,生怕触怒至尊招来杀身之祸。

李渊这时候却是顾不上他,自顾穿廊过殿,向着窦氏所居住的立政殿而去。

立政殿内香烟缭绕,檀香味道重得吓人。

而一进入立政殿,便看到跪在殿内的李世民。

虽说人跪在那,但依旧腰板笔直如同出鞘利刃,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去,都能感受到那股子英武之气。

一如初升旭日,光华万丈力量无穷。

单看背影,就足以让人称赞一句:好男儿!只不过李渊现在看到李世民就觉得怒火上涌,加上殿内浓重的香味,更让他头晕目眩,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随后也不看李世民,径自往寝宫走去。

窦皇后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眼神黯淡,纵然李渊不通医道,也能看出来自己的爱妻即将面临油尽灯枯的结果。

这已经不单纯是疾病,更多是气血衰败元气尽失的表现。

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就已经难以救治。

纵然有回春妙手,也是治病难救命,想要让人变得生龙活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以帝王的权柄财富,倾五岳四海之力,也就是用各色珍贵药材拖延时间直到药石罔效为止。

一想到这个结果,再想到爱妻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还是自己蛰伏晋阳时,爱妻操持内务整顿家业,保证李家内部和睦,门下产业可以顺利运转,且又不至于引起皇帝疑心。

劳心劳力损耗过巨所致,李渊就觉得心头如被刀戳痛楚难当,鼻子阵阵发酸,心中就越发难过。

窦氏这当口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立于床头的丈夫,勉强提起精神问道:“三胡?”

“玄公不日点兵援救,区区刘武周不足为患。

太原是咱的心血所在,就算百万兵马也难以攻克,三胡在城内太平的很。

只等着他裴叔父前去接应就是了。

等他一回长安,我就让他来夫人面前领家法。”

窦氏未置可否,只是又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九娘……”李渊沉默了。

潼关山道间的那场伏击,于李嫣所部堪称灭顶之灾。

其部下虽然精悍,但是严重缺乏战阵经验,更没有和绿林人交战的历练,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响马交锋。

即便是薛家四兄弟,也是在幽州和突厥人交锋,没有和贼寇交过手。

山间狭路遭遇伏击,全无防备的李嫣兵马顿时大乱。

那些来自各府的精锐卫队厮杀手段确实了得装备也精良,但问题是战场并不利于他们发挥。

加上来自不同的府邸,缺乏有效指挥调度,对手偏又是瓦岗军中最善于山地作战埋伏偷袭的绿林精锐,其结果不言自明。

薛家兄弟原本还想凭借个人武艺把李嫣带走再说,可是徐世勣却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秦叔宝、罗士信等猛将一拥而上,薛家四将自保都难就更别说救人。

也就是薛万彻凭借自身勇力勉强杀出一条血路逃走,其他三兄弟连同李嫣悉数被擒。

其突围之后踌躇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回长安报信。

李嫣被抓的消息传入宫中时,晋阳失守的密报刚刚送到。

两个消息一前一后接踵而至,如同高手挥出的两记连环攻击,打得李渊头昏眼花险些晕厥。

这件事在李渊严令保密之下,外人无从知晓,就连裴寂也不知道有这种事发生。

薛万彻已经被秘密看押起来予以治疗,就是不让他和外界接触。

可是李渊也知道,这消息瞒谁也不能瞒夫人,于是坦然说出此事。

窦氏原本就因为之前操劳过度以至于气血两亏百病缠身,再遭逢这等巨变,哪里承受得住?

饶是太医施尽手段,窦氏也就是这副模样,所能做的就仅仅是维持局面不再恶化而已。

方才的内侍就是奉了窦氏之命去请李渊,倒不是说窦氏身体突然有什么变化。

李渊也知自己妻子不是不懂轻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招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说。

只不过被熏香搞得头晕眼花加上忧心爱妻的病体,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夫人到底想要怎样,只好有问有答。

可是窦氏提到九娘,李渊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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