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99章

作者:天使奥斯卡

然而兵无定势,天下没有常胜将军,自然也不会有无敌的阵法。

慕容家参合陂大败,徐乐如何就败不得?

不过这等强敌非比寻常,要想诛灭他们,不可能不付代价。”

徐世勣看着李密,语气也越发严厉:“欲成大事不可迟疑,当今天下群雄逐鹿,胜负只争一线。

我瓦岗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凶险万分。

若不早破徐乐,日后必为其所害!徐乐阵斩翟头领,和瓦岗诸将结下死仇。

自秦叔宝、单雄信以下,军中众将只要在沙场与其相遇,必然舍命相斗,这正是人心可用!主公只需一声吩咐,厮杀交锋之事,自然有的是人为主公效死。

若是不攻徐乐而另做他途,又该如何向瓦岗将士交待?”

其实不用徐世勣说,李密自己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从翟让阵亡那一刻,自己就没了退路。

毕竟不管怎么说,瓦岗军都是翟让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江山,就连自己能成为瓦岗之主,从名义上看也是翟让让贤的结果。

虽说绿林人的义气就如同大隋的科举一般有名无实,但是瓦岗军规模庞大成员复杂,总得有个由头加以维系。

李渊本身就是关陇勋贵,名义上又得到了禅让且手中握有玉玺,先天就占有优势。

绿林人的问题就在于名不正言不顺,在自己完成整合转向之前,没法用官府那套手段言辞加以收拢,让他们安心听命的口号,也就是义气二字。

既然是靠着义气维持队伍,身为首领就必须以身作则。

翟让不见得和所有人头领都有交情,但是这个时候,瓦岗上下兵将喽罗全都成了翟让的生死兄弟。

自己回到金墉城,就得给开翟让风光大葬,接下来还得全军挂孝以示哀悼。

如此一来,也确实不能放着杀翟让的凶手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不闻不问,总得有个了断结果。

可是为了翟让报仇,搭上自己的内军,这笔帐到底划不划算,李密一时间说不清楚。

他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脸上却很是平静,朝着徐世勣点头道:“徐大所言极是。

当日某两手空空上瓦岗,全靠翟头领收容才有今天,如今他命丧徐乐之手,这笔血债自然要讨。

也不提日后的江山霸业,就只说咱们这份义气,也不能饶了徐家小狗。

只要能报仇,别说是八千内军,就算要孤的性命也没关系!”

李密说到这里,站起身形来到徐世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军中武艺高强的好汉很多,可要论用兵打仗,谁也比不上你。

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干,全军人马任你调遣,你不管是要调动内军还是其他军马都没关系,也不用在意死伤。

谁不听你的话,孤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表态等于是把全军兵权交到徐世勣手上,虽然只是两人密谈并无见证,但是这种军国大事怎能儿戏?

乱世中首重兵权,即便是至亲骨肉,也不敢把全部人马交托出去。

饶是徐世勣性情沉稳遇事沉着,此刻也不由得心潮澎湃,乃至于呼吸都有些凌乱。

“主公待某恩重如山,某必杀身以报!不破玄甲不得关中,某誓不为人!”

森林内,素来以外圆内方宁折不辱闻名于全军的瓦岗诸葛,单膝跪地恭送已经离去的主公。

虽说李密已经离开此地,但是徐世勣依旧保持跪姿纹丝不动。

君臣相得夫复何求!纵然徐乐有三头六臂,也要他粉身碎骨!此时已经到了深夜,除了警戒巡哨的士兵,其余兵将都以沉睡。

这许多军汉漫山遍野的住下,鼾声如雷直冲云霄,足以掩盖许多动静。

再说李密身为瓦岗之主,自然没人敢阻拦盘查他的行踪,几个哨兵想要作为卫护跟随,被李密制止后也就不敢勉强,由着李密按自己心思走动。

他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而是前往内军驻扎之处。

他的八千内军始终环绕左右,以李密自己的位置为中心向外延展,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就会发现瓦岗军这处临时营地乱中有序,八千人组成的一个圆形阵如同伏魔金刚圈,把李密牢牢遮护其中。

如果有人想要伤害李密性命,势必就要和内军做过一场才能如愿。

这许多人马也不可能猬集一处,而是按照隋军建制以团、营、旅、队的规模分散驻扎,彼此之间遥相呼应以为奥援。

既可以保证警戒范围不至于为人潜越,又不至于混居一处遇事慌乱调度不及。

这些内军的戒备自然比外面严格,外围的哨兵根本信不过,而是用自家精兵担任哨位以免为敌所趁。

李密的身形刚一靠近,就被人发现,但是随后便认出是自家主公。

几个哨兵谁都没有作声,只是默契地制造出些许动静,向李密证明自己没有玩忽职守,随后就任主公自行走动。

这出军帐并不起眼,在八千内军的连营中毫无特殊之处,就连帐篷里传出的鼾声,也和外间一般不二。

即便是军中老人走到这里,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当李密来到帐前两次击掌之后,帐中陡然没了动静。

仿佛一瞬间帐篷里的人就清醒过来,紧接着帐蓬掀动,一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向李密,赫然是没于乱军之中,被瓦岗上下认定阵亡的柴孝和。

第八百四十章 枭雄(一)

不同于翟让,柴孝和的死并没有给军中士气带来什么影响,相反还有不少人隐约觉得,这等人本就该死,如果不是死在徐乐手里,自己也得要他的命。

绿林响马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主,除了觉得官府无道强盗就会有好心肠的糊涂虫之外,大多数人都明白,打家劫舍为生的匪徒只会比官府更为凶残,也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大家平日里有争端都是靠拳头、刀子分胜负,何况是事关自家好友的性命,就更不是能用道理说明白的事情。

虽然杀人的不是柴孝和,可是对这些瓦岗军将来说,既然柴孝和随同翟让出战,就对他的生死负有责任。

危急关头理应舍了自己性命也要救翟头领,否则就是天理不容。

他要是敢丢下翟老大自己回来,就更是该按照逃兵对待,直接砍了脑袋再说。

是以柴孝和虽然也是瓦岗谋臣之一,可是他的死讯传来后,大家都没有什么表态,更没人想过为他报仇。

和翟让的死相比,他的死连一点波浪都没掀起来,乃至军中不少士兵都不知道他的死活也没人关心。

可是这个人的存在如果被那些头领知道,就是另一回事。

这帮人现在都窝了一肚子火,暂时不能找徐乐报仇,就得找旁人撒气。

对他们来说,柴孝和就是绝佳的沙包,大家只一人一拳,也能将他打成肉泥。

只不过这帮粗豪汉子头脑简单,既然下面的人说柴孝和阵亡了,自然就是阵亡了。

翟大那种手段都死在徐乐手里,何况柴孝和这么个文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更是借着内军八千人马为掩护,让自己藏身于军中,保证不为外人所知。

八千内军虽然是瓦岗精锐,但是内部也有亲疏之分。

李密此刻来到的,正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亲卫营地。

这些人平日里的钱粮供应甲杖兵器,都和其他的袍泽没区别,从表面看也看不出他们和李密的关系如何特殊。

事实上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的御林,每次紧要战事李密都会将其放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既不让他们投入危险的战斗,也不会刻意显得亲近。

他们是李密的保命绝招密不示人,即便是徐世勣等内军将领,也不知道这些心腹铁卫的存在。

柴孝和藏身其中自然安全,这些人不会走漏风声。

瓦岗的这些军将给也不会知道,徐乐其实只杀了翟让一人,而真正导致翟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则是这位来自大隋的降臣谋士。

徐师仁、孙长万虽然名声不及秦琼、罗士信等人响亮,但是手上功夫着实硬扎。

翟宽一众人数虽多,却最终被他们杀个干干净净,这笔帐也记在了徐乐和他的玄甲骑头上。

徐世勣此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诛灭玄甲,除了为瓦岗大业考量之外,为翟家报灭门之仇也是重要原因。

柴孝和自己也知道,瓦岗军中不都是莽夫,徐世勣、魏征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自己还好说,徐、孙二人都是武夫,一个不留神就许露出破绽。

因此干脆来个诈死瞒名藏身内军,寻思等到将来时机成熟再行出来也不晚。

徐、孙两人属于直属李密的内军战将,驻于哪个营帐都不奇怪。

眼下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保护柴孝和安全,免得他因意外遇害。

没想到这还没过十二个时辰李密就找上门来,柴孝和不敢怠慢,连忙伺候着李密落座随后自己也坐下,低声问道:“主公夤夜而来,想必是有紧急军情。

莫非是与玄甲骑有关?”

“孝和不愧孤之子房,一猜便中。”

李密在柴孝和面前没必要隐瞒什么,当下将徐世勣与自己所说言语和盘托出,之后便看着柴孝和,等待他的意见。

他之所以冒着暴露柴孝和的风险,夤夜之中赶来此处,就是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就只好来问这位智囊。

其实李密也清楚,柴孝和武略不及徐世勣,文谋远逊魏玄成。

换句话说,他在大隋官场坐的那个位置,就已经是他才能的极限,如果给他更高的职位肯定是无法胜任。

徐、魏则是庙堂之才,如果不是因为出身门第的关系无法进入大隋上层,哪怕是在名臣如云的大业初年,他们也足以跻身高层与那些名将谋臣分庭抗礼。

但问题在于,才能是一回事,是否为自己所用,又是另一回事。

魏征、徐世勣可不会为了自己设谋去铲除翟让,那些人再如何有才,也是瓦岗的人或者说未来大魏朝廷的人,而柴孝和则是自己的人。

他的谋略只为自己一人效力,自然就是最好的臂膀。

至少就当下而言,柴孝和对自己的作用,远比秦琼、徐世勣等人加起来还要大。

等到李密说完,柴孝和并没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反问李密:“主公若是觉得徐世勣所言乃是锦囊妙计,便不会于此时来见微臣。

只不过不管如何想,他的计谋都是破敌制胜的妙方,按他的谋划行事,必可破玄甲擒徐乐,进而夺洛阳图关中。

是以主公觉得他所说有道理,可是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敢按他的方略行事,不知臣说得准是不准?”

李密下意识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又停止了动作。

他的谦和以及礼贤下士,是对那些瓦岗勇将以及魏、徐等谋主的,至于柴孝和就犯不上。

他是自己的私人幕僚,地位一如当日自己之于杨素。

倒不是说不能给好脸色,而是犯不上让他觉得和自己平起平坐。

这人本来就不得瓦岗众人好感,如今更是离开自己就要粉身碎骨,唯一的作用就是出谋划策。

自己和他的关系像主仆多于君臣,没有必要演戏。

相反,自己还得适当的时候敲打敲打他,免得柴某恃才傲物,仗着能揣摩自己心思就不受控制。

“孤前来可不是和你耍笑的,猜出孤的心思又有何用?

当务之急,是到底该不该按徐世勣的谋划行事。”

“主公心中已有定见,本就不需臣多口。”

柴孝和并不以李密的态度为意,相反,李密的态度越差他越是欢喜。

“徐世勣的谋略确实可以夺下洛阳,但那个洛阳又是谁的洛阳?”

军帐之中再无外人,李密倒是也不需要伪装。

闻听柴孝和此言,也只是一声冷哼:“就凭他们?

一群蟊贼草寇乌合之众,没有孤为他们运筹,他们能拿得下洛口?

如今投奔大魏的这些豪杰好汉,又有几个是想要落草为寇的!孤打下的江山,他们想夺,也得有那个本事!”

“主公息怒,明眼人都知道,绿林不是个长久之计。

可是这般响马贼性难驯,自然不愿意受朝廷法度约束。

再者说来,瓦岗成军至今积弊甚多,那些军汉心中认可的,既不是王法亦不是主公,而是自家的头目首领。

如今翟让虽死,他手下那些头目却还活着。

想让那帮喽罗对主公忠心,怕是没那么容易。

主公今日之所以能发号施令,便是因为这八千内军。

倘若内军与玄甲两败俱伤,主公又如何震慑那群盗匪?

徐世勣也知道骁果难驭,却又撺掇主公用内军去拼玄甲,他又安的什么心?”

他所担心的,恰恰也是李密的顾虑所在。

从军略角度看,内军确实是对付玄甲骑的最佳人选。

可是在李密看来,内军就是他最大的保障所在,如何舍得轻易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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