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之世 第162章

作者:罗小明

许安不想因为移民,而使得黄巾军在河东郡百姓的心中的评价降低。

黄巾军的根基不在于豪强、不在于世家、而在于天下的百姓。

军民本应是一家,军民本应为鱼水。

军队的建立,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胞,国内的民众,保家卫国。

但在悲哀的乱世之中,在封建社会之中,军队却成为了统治者维护自己统治,镇压民众的工具。

甚至有些时候民众畏惧兵卒,更甚过盗匪,民众畏惧官吏,更甚过贼寇。

《明史·洪钟传》中有言,“时有谣日:‘贼如梳,军如篦,土兵如剃。”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原本来保护他们的军队,却搜刮民众,压迫民众更甚盗匪贼寇。

真是讽刺啊。

汉朝以孝治天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尊老爱幼亦是儒家所提倡。

《孟子·梁惠王上》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其意为: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

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

但实际上每遇灾荒却是常有大量的农户破产,不得已甚至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二十四孝之一的“郭巨埋儿”便是出自汉代。

穿越到了这个乱世,一路的而来的经历,让许安亲眼目睹了升斗小民的处境,还有困苦。

走夫贩卒、农人兵丁,各有各的苦难。

有时候连苟活只是一种奢望。

许安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样苦难,之前跟随在他身旁的人,追随在他身后皆是穷苦人家出身。

他没有办法如同汉代那些自出身起,便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一般,将这些人视作豚犬,视作草芥,视作蝼蚁,视作那轻飘飘纸面上的数据。

既然来到了这个乱世,如果还如同历史上那些军阀,还如同一般人争霸天下,只是为了作威作福,享乐寻欢。

那么许安愧对自己这一路所的经历的苦难,愧对那些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人,也愧对那些为了建立黄天之世而战死的军兵。

所以许安要改变。

就从改变军队和民众的关系开始。

这就是为什么许安自太行山起就约束军队, 严禁劫掠,侵扰百姓之举,甚至践踏民田、损坏财物,还要向民众赔偿钱财。

而且入主上党郡后,还让军中的将士,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一般的百姓。

帮助百姓,可以在军中领取赏赐。

此举也使得当时上党郡中的百姓对黄巾军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汉廷扭曲的宣传也无法站稳脚跟。

鹰狼卫的公审和处决乡间恶霸,还有军队管治下治安节节攀升,更是加强了百姓对黄巾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些行为,黄巾军在上党郡收获大量百姓的信任。

待到许安入主并州之后,上党郡皈依太平道的人便骤然暴增。

民往北,军往南。

此次迁移路程虽短,但许安决定要用这次迁移来做文章。

许安要让黄巾军治下百姓的明白,黄巾军并不是替代汉廷来压迫他们的另一股势力。

而是会在危难时刻保护他们的军队,而是会在他们需要帮助之时前来帮助他们的军队。

不过此次移民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还有一点。

因为这些民众迁离了故土,而河东郡的豪强遁走,还有逃入坞堡之中,也让许安获取大量的土地。

此事也正是作为民屯试点推行的良机。

第二百九十一章 民众之力

官道旁一处的营地之中,一口大釜中咕噜噜的朝上吐着白气,两名头裹着黄巾的军卒正卖力的烧着火,另一名军卒拿着长把勺搅拌着大釜中的粟米粥。

飘出的粥香飘向远方,大釜前挤满了手持各式容器,满面风尘的人,他们的眼睛都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大釜。

那大釜中正煮着的粟米粥,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国家的税赋一日比一日高,身处司隶之地,按理来说沃野千里田土产出颇多,应是吃穿不愁,但实际上他们的境遇并没有改善,甚至很多人比寻常州府的人还要活得艰难。

司隶之地世家众多,豪强林立,土地兼并更是恐怖,这北迁的居民,有很多人皆是卖身于豪强大户。

鹰狼卫将豪强缉捕入狱后,也将那些归附在那些豪强名下的佃农,还有部分家奴释放。

许安和傅祁、郝昭、张辽三人坐在粥棚不远处的一处小帐篷下。

徐大则是带着一众亲从,在许安的不远处警戒。

原本许安的护卫是由鹰狼卫的缇骑负责,但自从上次出现了许安被刺杀的事,而且许安险些受伤后,徐大又重新接过许安的护卫工作。

傅祁是后面赶来的,许安交付他掌管农政司,主官民屯,军屯之事。

河东郡土地众多,又是许安治下人口最多的郡,所以饶是许安担忧傅祁的身体让他慢慢过来,但傅祁还是命令车夫加快了速度,在前几日抵达了平阳。

后来得知许安因为匈奴胡骑的侵扰,要迁移临汾、绛邑一带的百姓,到北方试点民屯一事,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临汾。

听到了许安带人视察移民之事后,又是赶到了官道和许安会合。

许安看着略有些瘦弱的傅祁,不由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傅祁今年已是五十有九,须发已是半百,常年的养尊处优虽然身体尚可,但不同于阎忠弓马娴熟,他的体力要弱上不少。

甚至相比杨绩和庞渤两人来说,他的身体应该最差的一个。

连日的奔波已是让傅祁的神色略显晦暗,炎炎的夏日也让傅祁有些疲惫。

许安叫了两名鹰狼卫的缇骑各持绢扇,站在傅祁的两旁不断的给傅祁扇着风。

“酷暑时节,傅公奔波劳累,暂时安坐在府衙里便好,我还需要傅公为了处理政事,掌管农政司。”

许安虽然知道多半是劝不动这个略微有些顽固的老头,但是还是言道。

这天气确实炎热异常,傅祁虽然此前一直坐在车架中,但依旧也是出了不少的汗。

此刻有两人在旁侧替他扇风,倒是缓解了不少的疲劳,还有闷热。

傅祁面色微缓,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颊,笑言道。

“明公且宽心,未见到明公为我等描述的那黄天之世,在下可不会轻易的离开这人世。”

傅祁双手作揖,接着言道。

“处理民生政事,安排农政要务,若不仔细勘察,因地制宜,难免会将良政变为恶政,日后民屯、军屯免不了迁移地方,军旅好管辖,但民众迁移我却全无经验,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想看看这迁移之举,该当如何才较为妥当。”

“明公曾言:‘听傅公一言,胜过读书十载’,在下以为,观明公行事,亦胜过读书十载。”

“不对。”

傅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明公所图甚大,就凭募役法,征税法两法,我便知道明公的图谋不仅仅是夺取这天下,我若不勤民政,恐怕会被明公远远抛于身后。”

郝昭和张辽的注意力也因为傅祁的言语而转移了过来。

募役法和征税法是许安颁布的三条政令中的其中两条,不过郝昭和张辽虽然知道,但并没有觉得这两条政令有何问题。

虽然政令确实相对苛刻,原本只需要缴纳一小部分税负的豪强却要缴纳收成的十分之三,确实难以忍受。

许安微微一怔,面色有些讶然。

傅祁顿了一顿,笑道。

“明公起身于微末,出身于乡间,自然见多了人生百态,悲欢还有离合。”

“明公曾言,‘万千民众之声,必可撼天动地!’那一刻,我便知道明公的依仗不在于豪强世家、不在于麾下的兵丁,亦不在于太平道。”

郝昭和张辽同时皱起了眉头,傅祁的话让他们陷入了思考。

许安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黄巾军的领袖,他的依仗怎么可能不在于黄巾军,也不在于太平道。

傅祁笑道:“明公所依仗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天下的民众。”

“而明公所愿,并非夺取这天下,夺取这江山社稷,而是改变这天下。”

许安面色微变,心中已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傅祁站起身来,向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我喜好农政之事,也擅长器械制作,在凉州之时,也非是那些只知道读书论经的腐儒。”

“这数十年来,我见过了羌人南下,我知晓普通民众的生活,我明白史书中,‘财匮力尽,民不聊生’这八个字有多么沉重,但我却无力改变这局面,改变他们的生活。”

“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实在是过于渺小。”

傅祁情绪激动,几乎难以自已。

“得遇明公,实乃是祁人生第一幸事,使得在下也有机会,在那史书之上留下厚重的一笔,此生亦足矣!”

傅祁躬身下拜,郑重的言道。

“明公所谋,令在下折服,请明公受在下一拜。”

第二百九十二章 苛政猛于虎

“我曾听闻司隶之地,乃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但为何却有这么多的……难民……”

郝昭看着正在排队领粥的乡民,面色露出不忍,此前在官道旁还没有看清。

如今所在的帐篷临近粥棚,郝昭才看清楚他面前那些乡民。

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者比比皆是,形容枯槁形体骨瘦如柴者亦常有之。

郝昭年不过十四,乡间游走,也不过是在宗族之内,就算单人独骑前去晋阳,所见到的也是城中的住户,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穷苦人。

郝昭偏头过去看向许张辽和傅祁两人。

张辽和傅祁两人注意到那些领粥的乡民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彷佛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傅祁曾经也在汉廷仕官,诸如这样的灾民、百姓、流民他们都已是司空见惯了。

张辽身为郡吏,后来又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走过了阡陌、走入了山野,也知道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有多么的稀疏平常。

河东虽然富庶之地,但富裕的却并非是普通的乡民百姓,真正富裕的是豪强,是世家,是那些大商人。

张辽感受的郝昭的眼神,又看着眼前的乡民,摇头叹息道。

“年景渐差,然税赋益重,破产失家者,比是也……中平二年,冀州民变便是因为瘟疫,灾荒连绵,而朝廷却反加其税。”

“郝昭。”

许安站起身来,从帐篷下的阴影走出,走至在阳光之下。

他的目光停留在棚户下那群领了粥食,就在烈阳之下进食的乡民身上,向郝昭招了招手。

“到我身旁来。”

“诺。”

郝昭点头应诺,缓步走至许安的身旁。

走出帐篷,阳光骤然变得刺目许多,那刺目的阳光几乎使得郝昭睁不开双目。

烈阳当空,四周毫无遮挡,阳光直接照射在郝昭的身上,也使得他的微微有些难受的感觉。

一片阴影遮挡在郝昭的眼前,使得郝昭得以睁开被阳光照射的难以睁开的双目。

郝昭有些诧异,他抬头看向上方,替他遮蔽住阳光的正是许安。

“你看前面。”

郝昭的耳旁响起了许安的声音。

正前方,一处搭建好的棚户下,一名瘦弱的妇女坐在地上,她的身旁还站着一名拉着她衣角的孩童。

那名孩童身上的麻衣根本没有办法遮蔽住他的身躯。

厚重的尘土几乎盖住了孩童的脸庞,好像已是多日没有洗过脸了一半,头发脏的如同沾上了泥巴的麻绳,结在一起成了一条条的形状。

那用陶碗装了米粥的瘦弱女子,正坐在地上给她的孩子喂着米粥。

上一篇:道门念经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