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204章

作者:严轻

张闻风收起工具,将所有木屑之类用法术归拢,埋在溪边一颗杨柳树根下。

就着溪水洗了洗双手,走过来看一阵驴子锻体,施施然往外走去。

他考虑着在清正别院的场坪角落,画出一座九宫方位图,在节点位置立下九根九宫柱,这一点是受驴子撞击的岩石启发,可以当做学徒们淬体练身法的一门初级阵法使用,具体如何布置,他还得花费心神琢磨。

乌云低压天色阴暗,起大风了。

见时候差不多,张闻风飞上空中往东南而去。

落到叫“水虬滩”的峣西河险峻河面,张闻风拔出浑然剑,在水面上左拳右剑,修炼着往东走去,动作缓慢,徐徐推进,拳剑收发转换之际给人行云流水的感觉,除了慢吞吞的显得没甚杀力。

河风呼呼吹刮,水面滚滚东流。

湍急河水拍击沿途崎岖山石,发出惊涛拍岸巨大声响。

张闻风走过之处,脚下丈许风平浪静,他不需要刻意为之,流淌全身的气劲和精纯剑意,在身周形成一个无形防护圈子,无时无刻不与河风碰撞,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与天斗”淬炼。

走了三十里,转返回来继续行走练功。

天色愈发阴暗,天空飘着丝丝细雨,河面上涌起蒙蒙水雾。

行走到中段时候,暮色中看到自西边河面冲来一艘两层船舟,大风大浪天气,船舟失去控制在颠簸的水面打转,阵阵惊叫哭泣声隐约传来,有男有女,还有孩童声音。

船舟两边甲板上站着十多個浑身湿透的撑竹竿船夫,打着赤脚,满脸紧张盯着激流和河岸岩壁,每次即将撞上去,都在船老大的嘶叫声中,伸出竹竿拼命撑开。

一个个手心磨破,血水淋淋,用粗麻绳绑着右脚,防止被飞快的船舟甩出去。

船舟大幅度摇摆打转,时刻都有倾覆的危险。

船上人看到在水面行走的道士,一个个激动大叫:“神仙大人,救命啊。”

“神仙救命!”

“救救孩子啊。”

张闻风没做犹豫,归剑入鞘,脚下一点,升空往船舟方向飞去。

他在水虬滩行走近三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劣天气,又是这个时辰点闯险滩的大船,心中暗叹,真是不要命了,他本着能救几个是几个的心态,决定出手救人。

他没有本事能够遏制激浪中的大船,挥手连发三道黄符传讯。

面对天地之威,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他必须得叫帮手。

数里距离,眼见即将赶到。

船舟却“轰”一声撞上了右边石壁,无数身影抛飞空中,再重重掉落激流水中,十余丈的大船成了一堆散架的零碎,哭喊声,风浪声交织,人间惨剧。

张闻风呆了呆,接住一个抛飞到他身前的年轻男子,对着岸边一丢,用巧劲将“啊啊”大叫脸色比纸白的男子抛到岸上树丛,他闻到了尿骚气味,要命的时候,不被吓尿的都是粗神经。

穿梭着俯冲在激流中捞起一个个沉浮身影,他不管男女还是孩童,抓到手上都往右手边的河岸扔去,现在抢得的时间都是一条条性命。

死里逃生的人们,惊魂稍定,有人跪地大声道谢,有人嚎啕大哭。

正忙着救人的张闻风突然心中生出警觉,身形在空中诡异拐弯一闪,“嘭”,一道数尺粗水柱喷在他刚刚前进的方向,与他擦身而过。

他嗅到了空中残留的一丝水腥妖气。

紧着神识看到水面掀起巨浪,其中一道黑影从背后朝他偷袭拍来。

如此恶劣天气,又是如此紧急救人时候。

兴风作浪,水妖出没。

第347章 等着

“噌”,暗青剑光出鞘,似在大风晦雨天气凭空打了个激闪。

张闻风不避不让反往后一个倒退,迎着身后升腾的巨浪,猛地翻转身子倒悬过来,手腕转拧以一式“回马枪”化作剑术,对着朝他拍击偷袭的一条簸箕大青黑色鱼尾下方水中刺去。

有水妖攻击捣乱,?他没办法救人,还得时时提防,索性以雷霆之势将其斩杀。

这一式以攻换攻的激烈打法,绝对要出乎水妖的意料之外。

先前大船失控乱转,他怀疑是水中妖物在戏耍作怪。

剑气攻伐如匹练倾泻,飞流直下,?丝毫不见平素练剑时候的慢吞吞模样。

他已经修炼得运剑存念,快慢由心,“砰”,?鱼尾携带水浪狠狠拍打他身上,他手中剑气亦刺入水下七八丈左右,贯穿出一道细细的空隙,与鱼尾攻击几乎不分先后。

巨力打得他身上浮现的青绿两色光纹晃动不停,急速旋转闪烁。

张闻风头下脚上顺势翻滚出十余丈,化解鱼尾的攻击力道,左手捞住一个差点卷进浪花漩涡中的汉子,感觉颇为沉重,这才发现那汉子身下双脚还紧紧抱着一个人,晃晃悠悠出于本能死命的缠住,忙喝道:“别乱动!”

再掉下去他可没法捞人。

提着一串两人飞到岸边丢在树木空隙。

再度飞到水面上方,看到碎木残肢漩涡的出事水域边缘,翻涌起巨大水浪,大片殷红从水下泛起,?又迅速被冲淡,?他那一剑应该是重创了那头嚣张挑衅的水妖。

沿着往下游飞去,又捞起一名被浪花卷到水面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丢去岸上。

天色越发昏暗,?寒风大作,天空的细雨越发密集。

水面突然巨浪滔天,一道道粗大水柱对着离水面只有数尺距离的道士喷去,张闻风暗自惊讶,那头水妖看情形伤得不轻,怎么还有如此威势发起攻击?

他不擅水法,不得不往空中高处飞去避其锋芒。

下方河水迅猛上涨,一个個漩涡卷起水下男女抛出水面,又“豁啦”往下拖去。

张闻风扫视百余丈外那处血水翻涌的水面,再看到下方水中若隐若现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恍然醒悟,水中有两头妖物,这家伙要替同伴报仇。

他飞到哪里,下方的水面便跟着掀起巨浪到哪里。

俯冲着用剑劈杀几回,找不到像先前那般好的机会,每次都被那黑影或潜入水中躲过,或用水浪化解卸去一边,?水妖不露出水面分毫。

他不擅水行法术,很有自知之明不下水去与水妖搏杀。

以己之短去正中妖物下怀,他没那么蠢。

通过几次交手,大致看出下方与他耗上的妖物约为二阶,拖延得一阵,张闻风干脆飞向岸边,河中落水者不可能再有人幸存,他还是顾着救上岸的活人吧。

“神仙大人来了。”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多谢……呜呜,我可怜的孩儿啊。”

“……”

杂草丛生的山石树木空隙,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有些人伤口流血不止。

“大家都别乱,往后退一些,水中有妖物,小心被妖物卷下去。我升起几个火堆,都围拢来烤火暖和暖和,大家帮衬着将受伤的扶到一处,动作快点。”

张闻风没有温言安抚,用不着,口中大声吆喝指派,挥剑劈砍几颗树木。

将树木劈去枝叶,三下五除二,劈砍出一堆湿木柴。

搭成几个木堆,几点淡绿火苗扔去,“嘭”,火焰熊熊燃烧,烧得浓烟滚滚。

十二三个浑身湿漉漉牙齿打颤的幸存者感激不尽,将伤者扶到火堆边烤着,阴雨天黑得早,又是深秋时节,野外河边寒风如刀子,多冻得一阵,身体弱的要禁受不住。

张闻风用神识观察着下方三四十余丈的水面,那头妖物掀起阵阵巨浪,将一些残缺尸体喷起十余丈高,试图激怒他下水去厮杀。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暂时没时间理会。

手脚飞快给伤者止血,从纳物空间取出普通衣物,撕成条条包扎做简单疗伤。

所有伤者都是碰撞摩擦造成的伤口,有两人骨折了,他用手法正骨,把木柴劈开做夹板用布条包扎,减轻伤者的痛苦。

还有三人右脚皮肤刮得露出骨头,血肉模糊,看着很是凄惨,手掌老茧磨得血水淋淋,光着脚穿着粗布短衣,这三人分明是撑竹竿的船夫,合该他们命大,船舟覆灭之际,挣脱脚下的活索跳水逃得一命。

其他人缓过来后,对三名船夫进行明的暗的言语怨恨攻击。

三名船夫埋头烤火,不时往火堆添加一根湿柴,忍受其他船客渐渐高声辱骂。

张闻风看不下去咳嗽一声,骂声顿止,他斟酌着用词又发出传讯通知县城道录分院的封乘云一声,事故发生在希岭县、峡和县交界处,善后的事情得由封乘云出面解决。

有人心中悲痛,又担心惹得神仙大人不痛快,压抑着呜呜哭泣,同伴小声安慰着。

河风交织细雨,凄凄苦楚,落魄人在荒野。

乱石树林里,三个火堆分外耀眼。

接到传讯第一个赶来的是离这里约六十余里的陈青桥,他沿着峣西河往下游寻找,看到火堆,隔老远大叫:“张观主在吗?”

张闻风飞上空中,招呼陈青桥一声,简单地将事情一说,指着仍然在下方兴风作浪的水域,道:“有两头水妖,不知什么种类,其中一头被我重创,没甚么动静,做怪的是另外一头,大约有二阶实力。”

两人缓缓飞近水面,陈青桥拔出佩剑,从腰间取下他的聚煞葫芦拿在左手。

河水中几道水柱接连喷来,张闻风随手出剑,将妖法水柱击溃,传音道:“再等等,由得妖物猖狂片刻,我传讯通知了石怀安巡风使和我师姐,差不多快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驴叫。

黑驴寻着火光找来,紧着是二师兄和岳安言赶到。

又过一阵,石怀安从南方飞来。

五人一驴汇合在河面上,那妖物似乎知道厉害,顿时沉下水销声匿迹。

听得张观主将事情一说,石怀安扫视一番得到简单安置的幸存者,沉声道:“张观主,你拿个章程,对付水妖我虽然不擅长,却也有宝物傍身,可以下水一战。”

张闻风看向与他传音的岳安言,微微点头。

算上懂水行的陈青桥,有三人可以下水去斩杀妖物,倒还有个照应。

要不然只师姐一人,他肯定是不许,岳安言毕竟才晋级渐微境二十多天,即使身上穿的、手中用的都是水行宝物,他也不能放心。

“事不宜迟,辛苦你们三位共同下水去寻觅妖物踪迹,我和二师兄还有驴子押阵,若是能将妖物逼出水面最好,三位切不可单独行动。”

“明白,张观主放心。”

石怀安笑着拱手,又与陈青桥、岳安言简略沟通,商议出下水的阵势、配合等问题,做了个请势。

三人跳入水中,相隔三丈围成一个圈子,相互成犄角往下方盘旋潜去。

这是简单的三才阵势,即使以前三人没有配合过,也不妨碍使用。

岳安言身上穿的琉纱水衣是一件奇宝,在她有意控制下,散发出道道淡白色柔和光芒,照得水下附近数丈通亮,涌动的暗流漩涡遇到白光顿时偃旗息鼓,变得平顺缓和。

石怀安大喜,张观主这位师姐虽然修为最弱,实力绝对不可小觑,仙灵观一门上下尽出些了不得的人物啊。

打了个手势,三人继续谨慎下潜,扩大搜寻范围。

第348章 作孽

水下一片亮光照得河水通透,像鲜嫩的宝玉碧波荡漾,光晕层层扩散,直到亮光渐渐消失在河水深处,河面又恢复昏暗激流涛涛。

覆灭大船散架的木板、碎布等物品,大部分都冲去下游消失无踪,剩余不多的残碎拍在岩石水岸窟窿和水沫做伴。

呼呼河风助水浪,?大小漩涡肆虐。

张闻风悬停在河面三丈之上,手中持剑,默默凝聚剑气,神识探入水下两丈。

驴子天生会点水性,下水与水妖争斗却不行,它的本事不在水下,跑到河面上来回溜达,?试图运气好勾引那头妖物抓它,瞧它不用蹄子照着妖物脑门就是一脚。

它锻体时间长了对劲力的运用,摸上了一个新台阶。

保管一脚下去,能够轰进水下五六丈。

打妖物个头昏眼花,屁滚尿流。

岸上火堆那边又传来船客辱骂船工的声音,随风飘来,断断续续。

起先只一个失去亲人的汉子愤懑悲伤,咬牙切齿,后面多人加入问候船工全家,言词渐渐变得激烈,有人身上暖和过来,甚至扬言要让三名幸存船工抵命杀头。

其中两名船工受吓不过,嗫嗫嚅嚅还嘴辩驳,他们只是苦命的撑船人,船老大已经葬身河水,?一了百了,不是他们接的这桩要命的生意,须怪不得他们,?认打可以,他们打不还手,求各位客官老爷行行好,不要告官让他们坐牢砍头,等等。

船工一方软弱,另一方必然气势高涨,各种难听的话比河风刀子还伤人。

二师兄瞥一眼闭目凝神的观主,知道观主的心神都在水下,担心岳安言他们遭遇危险,准备着随时能够施以援手,他目前帮不上甚么忙,便往岸边缓缓飞去。

他理解那些失去亲人同伴的船客的悲痛,但是此时不宜吵闹,观主需要清净。

等会县城里的官来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带去县衙自会有公断,在这里吵得再凶也于事无补。

“是你们……你们害死的人,船老大说天色已晚……晚了,不能闯水虬滩,?要在茅草码头歇一晚,?是你们出高价逼……逼船老大闯的,?不闯就退船钱……”

一个抱着双膝的黝黑痩高船工,看着年岁不大,一直闷头没有说话,被骂得急了,涨红着脸站起身指着船客高声反驳,只是口齿不清,是个结巴。

“你放屁,船舵掌在船老大手中,水虬滩的凶险他不知道?他是贪财不要命,连累我们三十多人丢命丢货物,你小子还敢嘴硬,死不承认是吧?”

“是你们逼……逼船老大闯的……”

“乐子,哥求你了,少说两句,快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