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12章

作者:严轻

通过审问富员外和其家眷,发现是富员外新娶的那个戏班子出身小妾有问题。

拷打逼问,得知贼巢所在,那个小妾是贼子安排准备谋取富员外家财的一枚棋子,招供说鸡鸣山上平素有十多人,没说贼巢还有三名贼修士。

幸亏他为了不让贼人走脱一个,特意找县衙和护城卫借了十五个好手,加上道录分院几乎倾巢而出的十五个手下,神不知鬼不觉自后山摸到山顶。

一场组阵突袭,打败了贼巢里没有防备的四十多人,大获全胜。

这其中有些运气,当然贼巢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半数,其余的多是妇孺杂役。

伍乾平抱拳笑得爽朗:“张道友辛苦,这次案子能够办得顺遂,你那一张画值千金,哈哈,替咱们道录分院立了一大功,待战况整理出来,我向上面给你请赏。”

话要说在明处,不能藏藏掖掖不大气,特别事关奖赏。

今后需要仰仗对方出力的时候,必定不少。

第22章 不接招

听得伍院主给他戴高帽子说那张画值千金,张闻风真的很想让伍院主当场兑现,落袋为安。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抱拳谦逊不已:“哪里哪里,是伍院主您指挥布置得当,是兄弟们用命杀贼,我只是尽本分做事,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事后讲漂亮话和客套话,花花轿子他也会抬的。

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傅孤静把手中俘虏轻轻放下,口唇微动,用传音之术,将张闻风答应加入道录分院担任客卿执法卫之事,告予院主知晓,替张道友争一份货真价实的战功。

对自己人和散人的请赏,中间可是大有分别。

他很欣赏张道友的心性和勇气变通,可以说是满意至极。

同道除了志同道合,还必须做事懂分寸,不能莽撞行事给同伴添乱子。

今日联手擒获枯瘦老者,张道友一击后果断及时抽身走人,不冒进,不贪功,很有眼力劲,表现得可圈可点。

伍乾平笑道:“好,好一个尽本分做事。张兄弟,明日上午你来一趟县城,我代表希岭县道录分院,正式给你颁发客卿执法卫腰牌,欢迎张兄弟加入,今后咱们同舟共济,携手共进!”

话里话外已将张闻风当做了自己人,连称呼都改了。

对方身家来历清白,正宗的道门分支传人,师门传承有序,化炁境修为,加上有一手无人能及的画像技艺,这样的人才他怎么会拒之门外?

正还准备找时机游说张闻风加入道录分院,老傅便把事情办成。

张闻风抱拳答应下来,客气几句,便识趣退去一边,不妨碍伍乾平安排人手把投降的贼子带去后院分开提审,这是正事,众人都等着呢。

宜将剩勇追穷寇,或许能趁新鲜挖出其它贼人下落。

没什么事情做的云秋禾与他站到了一处,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半响后,心不在焉的张闻风听出这位姑娘的一点意思,明里暗里都在夸他,比如年轻有为,画技了得,世间少有,开创一派先河等等,说白了是想请教画像之技。

都混成了一家人,啊呸,是成了自己人,这位姑娘似乎顾忌少了,言语多了,就差明说求教。

张闻风假装不知,随口敷衍着不接招。

交情不到,他为甚要上杆子拉关系倾囊相授?

就因为对方长得好看么?

过不多时,见一个身形修长穿白袍的人,头上戴着遮挡容貌的短纱笠帽,腰间挂着与他差不多款式的白玉牌,双手各提一个打晕的贼人飘然上山。

张闻风一直不知道录分院到底有几个当家化炁境修士,他不多嘴打听。

伍乾平迎上去笑着道:“辛苦沈师弟,亏得请了你前来助阵,没想到这等名声不显小地方,藏了三个化炁境贼人,差点就让他们跑落一两个。”

整个希岭县目前为止才有一个张观主晋级化炁境,到道录分院考核报备。

他怎么都没料到此地会窝藏如此多的化炁贼人,他想着第一次办案子,稳妥为先,把事情做得漂亮,昨天上午特意飞鸽传信请来同门好友帮忙查案。

这次运气很好,共抓获、击毙三个化炁境邪道贼人,开张大吉。

丰厚的奖赏少不了,名声算是打响出去,给师门挣脸了。

白袍男子放下贼人,笑道:“师兄客气,以师兄和云师妹的手段,对付区区几个贼人,不在话下,我来不过是锦上添花,能早点结束战斗。师兄你去忙吧,我随处转转。”

伍乾平笑着点头,转身走去后院查看审讯情况,特别是傅孤静正在审问枯瘦老者,他抱着希望能够多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白袍男子往云秋禾这边走来,瞥了一眼朝他点头示意的张闻风,短纱笠帽往前微微晃动,算是回礼,对云秋禾道:“云师妹好本事,一手出云剑尽得悬云观真传,使得出神入化,令人佩服。”

云秋禾应付道:“哪里,沈师兄的分影快剑才叫精彩绝伦,小妹自愧不如。”

偏头对张闻风笑道:“我们去后院看看傅师兄审案子。”

似乎很熟的样子。

张闻风立刻便察觉到白袍男子透过短纱笠帽的注视,他脸色不变,推脱道:“道观无人值守,我不便在外面久留,正要去与伍院主告辞一声,走吧。”

他才不参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不是怕谁,是没必要招麻烦。

云秋禾拿他当挡箭牌,手段使得并不高明,有点刻意,他且能看不出来?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世事和女人的毛头小伙。

这样耍有意思吗?他不接招就是。

当先举步往后院去,留下神色略有些尴尬的云秋禾。

在后院找到负手站立的伍乾平,张闻风提出先行告辞,理由一讲,房间内施展手段审问贼人的傅孤静停手,笑道:“你那道观是得多招些人手,就你这个观主打满场,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连个跑腿的都没有,张道友你忙得过来吗?”

他昨天看到张闻风亲自下厨,很是吃了一惊,那是观主该干的活吗?

今天共同经历一场并肩战斗,他便当玩笑话好意提醒一二。

修士的时间不能浪费在琐碎小事上面。

张闻风笑道:“忙完这几天便着紧招学徒,让傅道友见笑了。”

伍乾平知道仙灵观登记在卷宗的目前只有张闻风一个,其他下山道士,全部变更了修行住所,他没想到仙灵观会寒酸到如此地步,连使唤的杂役下人都没有。

猜测是道观金钱上不宽裕所至,道:“张兄弟请回吧,这边有什么与你相干系的情况,明日整理出来给你查阅。”

他清楚张闻风赶来帮场子,是着紧什么。

有穿劲装汉子匆匆跑来,叫道:“院主,有大发现。”

“哦?”

伍乾平接过一张涂涂画画到处有涂抹墨点的审讯卷宗草稿,稍一浏览,忙道:

“老傅,你停下手头上的事,准备和云师妹分别跑一趟峡和县、千岩县道录分院,我这就写封简函,咱们误打误撞剿灭了三伙聚会的贼人,另外两处贼巢分别在峡和、千岩两县,咱们不便越俎代庖,那边还有贼人留守,必须得赶快,好像逃了几个小贼……”

张闻风默默退出后院,与走进来的云秋禾微笑道别,如平常的客气。

没有理会那个大男人罩一个短纱笠帽的骚包家伙,寻着小道往西北下山,找到自己落下的斗笠戴到头上。

半山处有道录分院的几个人在林子里持剑探查。

他们似乎在寻什么紧要东西。

第23章 又见鬼

七十多里路程,张闻风花了半个时辰轻松返回,还稍岔了点方向,走进了禾溪小镇,索性从镇子西头穿过来,压低斗笠,不打算多做停留。

一个散漫行走的游檄,手中牵着的黑狗突然冲他狂吠。

那疯狂呲牙架势,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大仇。

游檄赶忙攥紧手中绳索,不让狗子咬到人,上下打量道袍有几处破损,手肘、肩膀和后背处沾染着拍不掉青苔泥沙痕迹的道士。

目光陡然一凝,他看到对方右侧道袍下摆,有几滴干涸的新鲜血迹,立刻抓住腰间刀柄,后退一步喝问:

“你是甚么人?在哪处修行?”

附近街边蹲着的闲汉泼皮,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站起身纷纷围了过来。

却没谁造次,道士腰间有剑,他们嗑着瓜子看热闹。

张闻风伸手从怀里取出白玉牌,对戒备的游檄亮了亮,压低声音:“道录分院办事,你要过问?”

游檄识字不多,认得牌子的八卦纹式样,和“道录分院”几个字。

吓得他一个哆嗦,踹一脚还在起劲叫唤没半点眼力劲的狗子,将狗子揣得“嗷呜”一声夹起尾巴绕去身后,忙挤出笑脸,哈腰赔礼:“不敢,不敢,小人冒犯,请大人恕罪!”

只有些奇怪,道录分院那些爷不是挂的黑铁牌子吗。

这位爷怎么是玉牌?

随即想到这位道爷身份或许更高?他腰身弯得更低了,欲哭无泪,太他娘倒霉。

闲汉泼皮们可比狗子懂事多了,一个个立马装路人,飞快遁走。

这种吓死人的热闹,不看也罢,混子们没几个不机灵的。

“算了……咦。”

张闻风不会与一个巡街的游檄置气计较,待转身走人,他突然发现对方身上泄露出一丝鬼气,很微弱隐晦,稍显即敛,但他与阴魂、恶鬼、煞鬼、游魂都有接触打过交道,对鬼气很是敏感,立刻便察觉到了。

走向躬着身子不敢动弹的游檄侧后。

那头警惕注视的黑狗感觉受到冒犯,猛地又站起,正待扑咬,被张闻风斗笠下的眼睛一瞪,施加灵眼术的眼神落到狗子眼里,顿时把狗子给吓尿,趴在地上“呜呜”讨饶往后退缩。

游檄更是吓出一背的白毛冷汗,狗爷您别给老子招祸啊。

这一口嗷下去是痛快了,到时四条狗腿砍了都不够赔的。

还好道爷杀气重,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吓萎了,他一颗心放回胸腔子里落到实处。

张闻风看到游檄躬身露出的后脖颈下方,脊椎骨皮肤有一片淡淡乌青,有一个不规则似眼状的小玩意,斜翘着,在他灵眼术的注视下慢慢合拢。

“鬼眼宿魂。”

张闻风讶然,在心中自语一句,还真有这种能纠缠三世的宿鬼,前世他当鬼故事听的,没成想见到了真家伙。

而且这种宿鬼与人一体,再灵性的狗子都不可能“看到”。

“起来吧,你也是职责所在,不追究你的冲撞。”

张闻风绕到连道“是是,大人您大量”的游檄面前,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十多岁后经常做同一个梦?醒来后却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有一点隐约的印象。”

游檄像见鬼一样猛地抬头,只看到压低的斗笠下方露出的下巴,忙又低头。

这个秘密只家中爹娘知道,后来每年总梦到三两次。

时间久了,他也不怎么当回事。

没想到今天被个陌生人一口叫破,他心头升起一丝莫名恐慌,低声道:“小人叫顾全,确实经常做同一个怪梦,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觉着像是经历过那个梦境,好像是与一双红色鞋子有关……大人,小人身上是不是有甚么不妥?”

张闻风点点头,都合上了,既然遇见,便解了这份孽缘,当是积赚功德。

“你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

游檄脸都吓白,汗毛竖起。

在民间,不干净的东西,脏东西都是指代鬼物。

他忙拱手作揖,可怜巴巴低声请教:“求大人您发发慈悲,指点下小人该如何破?小人有酬谢,必有酬谢!”

这事他连婆娘都没告诉,免得碎嘴婆娘乱嚼舌头,传来传去名声不好听。

张闻风见街道两头围了好多不敢走拢在远处看热闹的人,还有几个游檄,镇上有认识他的熟人。

他不兜圈子了,低声道:“你准备小三牲祭品,就是现宰的新鲜鸡鸭鱼,还有三升糯米,纸钱元宝香烛若干,和一件你穿过不洗的旧衣服,明日是九月初三,你带着物品,酉时四刻后,到附近仙灵观请张道士做法,帮你驱鬼。”

道观所在约十里范围,负有保一方不受妖邪侵犯的职责,发现鬼物做祟,他这个观主责无旁贷有理由出手。

只是规矩传了五百多年,能记得和遵守的估计不多。

对他来说解除鬼眼宿魂纠缠,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算是顺手为之。

说完,往东头快步走去,留下在原地低声念叨怕记不住的游檄。

信与不信,来与不来他则管不了,反正这东西在身上,十年内还要不了性命。

街头挡着路的人群忙往两边分开,包括三名游檄,那个叫顾全的游檄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可怜巴巴,大家都看在眼里,什么个情况能猜到一个大概。

最怕就是踢到铁板,冲撞路过行事低调的大人物,惹来天大麻烦。

张闻风回到道观已经是未时三刻,黑驴听得动静,扯着嗓子便来了一曲驴歌,张闻风只得先去把黑驴照料了,再自己生火做饭。

简单地吃完,换上干活的旧衣,把驴厩清理冲洗干净。

从杂物房抗出木犁,把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阵的黑驴牵出来,陷害他的贼窝被剿灭,他放下心事,今日终于有时间,可以去把那块拔掉秸秆的旱地犁了,为种冬麦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