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明 第183章

作者:素罗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日常吵架,老黄也没闲着。

首先,同住在宾馆的两户黄姓老爷,在互相告辞后,又在同一天退房了。

黄志诚黄举人这边,直接搬去了风景最好的穿越众小区——都已经穿帮了,也就没必要再住宾馆了。聪明的钟秀秀同志现在已然开始享受革命成果了:住别墅,追美剧,顺便看了《功夫》。

杭州黄老爷这边,则是出高价在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木楼。这套小木楼房间不少,可以安排下人,今后妻妾们养胎都可以住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脚伤已经慢慢康复的黄老爷,不但每天遵照医嘱开始了运动,还拄着拐天天跑去窑区转悠,实地感受了一番工业社会的伟大源力。

这个时候,前几日派去广州出差的方唐镜也发回了第一封信件。

他已经拜访了南望介绍的同僚,也去广州新区管委会挂了号,那边现在正处于拆迁阶段,一旦放开土地交易,他会第一时间挑合适的地段出手拿下。

黄老爷看信后,当即回话,让方唐镜别急着回来,多在那边转转,和他在这边做调研一样,先把广州府的情况搞清楚再说。

前脚和方唐镜联络完,后脚南望跑来了。

急匆匆将老爷带出门,租了马车,南望便一个劲催促车夫往窑区赶。

“何事如此之急?”黄老爷坐上车后问道。

“老爷,罐头厂正式运行了,咱们去看看,成的话就抓紧去商务部登记商谈!”

“哦,那可要赶紧去看看。”

……

罐头这种商品,其实以穿越众的工业能力来说,早就可以生产了。无论是马口铁,还是食品加工消毒,抑或是瓶口封装,这些都不构成难度。

之所以前期不生产罐头,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需求:部队基本都在周边活动,无论在岛内还是大明管辖区域,都能及时得到补给,所以罐头这种优先度不高的项目便被搁置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是糖不够。

甘蔗是相当耗费肥料和地力的作物。穿越众登岛的前两年,主要种植的农作物都是用来喂饱移民的主粮,根本没有余力去摆弄甘蔗。

这之前本地的白糖消耗,基本上全都是从福建运来甘蔗后就地榨汁的。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后半年才有所改观。当大批的土豆、玉米和红薯成熟以后,穿越众终于在粮食问题上缓过来一口气,开始有余力播种了一些甘蔗田。

而最近罐头厂正式上马,也是因为上述两个条件发生了变化——北方驻扎的骑兵需要罐头,本地的甘蔗也正好成熟了。

当黄老爷和南望赶到窑区新开张的罐头厂时,不光是前来视察的穿越众,包括另外一些消息灵通的商人,此刻已经在生产线处搞调研了。

窑区的罐头生产线自然不可能像后世那样高档和自动化。无论是大锅煮制的食品,还是各种半手工操作的马口铁封装线,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黑作坊味道。

不过设备虽说简陋,但是在卫生方面还是可以放心的。穿着干净工服,戴着帽子的工人们,正在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地完成着眼前的工序。

罐头厂目前的品种不多,主要是糖水荔枝,糖水橘子和豆豉鱼,茄汁鱼这四种。

这四种罐头的原料来源都很简单,荔枝和橘子福建本来就是主产地,另外的杂鱼块就更不用说了,冷库里多得是。

黄老爷仔细参观完生产线后,发现罐头厂比起窑区其他那些大厂来说,对设备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除了一些大锅外,就是用来提供消毒蒸汽的锅炉,以及一些体积不大的钣金和封装小机床。

这样算来,理论上黄老爷是有可能在江南开一间厂的。

参观完毕后,黄老爷就手从厂里买了一堆新下线的罐头,然后和南望回到了自家的小木楼。

使劲一拉罐头顶部精巧的小铁环,打开薄薄的马口铁盖后,将四种菜肴倒入碗中,分别尝一尝,然后黄老爷当场就竖起了大拇指:“这铁罐里的果子和菜肴若是当真能经年不腐的话,那可就是一桩大生意了。”

“定然如此,大人们断不会砸了自家招牌。”南望笑着将淡黄色的金属罐子上一张小小的白纸贴举到了老爷眼前。

这张白纸就是产品介绍了,上面用小黑字印着一些罐头的简单信息:产地,配料,保质期以及阿拉伯数字的出厂编码。

看到白纸上写着保质期“两年”的那一串小字后,黄老爷闭上眼思索了一会,然后睁开眼问到:“这买卖如何筹措?”

“先去赤崁政务大厅登记申报验资,然后再和商务部的人谈判。”

“那可要抓紧了。”

就在黄老爷找上赤崁区政府的门,递上申请合伙在杭州开办罐头厂的同时,同样内容的另外几份申请表也出现在了商务部职员的案头。

这些申请表的内容基本都一样,除了厂子的开办地点:杭州,福州,广东……总之,这些消息灵通的各地商人们,普遍都对罐头这门生意比较看好。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旅人们通常只能在路上啃干粮,要是有了这种罐头,那对于出门在外的中产和富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穿越众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罐头厂开在杭州这种地方的话,不但能就地吸纳各种水果和粮食原料,还能就地招工,而且省却了台湾到埠的高昂运费,可谓是一举多得。

于是递上申请的黄老爷,很快就和商务部展开了谈判。

由于黄老爷的底细事前早已被情报局掌握,所以商务部这边省去了麻烦的验资和背景调查过程,这就导致了谈判过程的加快。

最终,黄老爷顺利地和商务部达成协议,在不久后,双方将会合作在上海港工业区开办一家罐头厂,注册商标为“梅林”。

第432章 服了

当第一艘携带着罐头食品的运输船从台江出发,千里迢迢来到天津外海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月下旬。

此刻的台湾,正是一年中气候最好的时候。气温不冷不热,蚊虫稀少,植被刚刚开始新一轮繁茂,万物复苏,绿意盎然。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却依旧笼罩在小冰河时期的列风和霜寒之下。整个北方大地一片肃杀景象,山野上冻,荒原萧索,入目处残雪遍地。

“噗”的一声,一根草梗被吐到了树下。

做出如此不文明动作的,是飞虎营甲队副队长梅抚西。

梅哥儿已经没了当初那副公子形象。一个多月的高强度骑兵训练,洗去了他身上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粗粝精悍之气。

此刻的梅抚西,一身绿色军大衣,正大马金刀坐在树桩上,皮靴踩着脚下的雪泥,背靠一根小树。他左手拿着灰色的军用大水壶,右手夹着一块肉饼,正懒洋洋地一口水,一口饼。

梅抚西这队人数量不多,总共只有十一人,二十二匹马。现在他们的位置,是在河北平原,唐山以北的燕山支脉里。

苍茫雄壮的燕山山系,自西而东绵延八百里,从北方张家口一直延伸到渤海湾旁的山海关,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政权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屏障。

从天津卫城往北一百五十里,便能到达燕山最南边的一片分离余脉。这片余脉自唐山以北算起,南北宽度大约有五十里。

在这片支脉和燕山主脉的茫茫山系中间,正好有一条连接着山海关和北京之间的平坦走廊,可以供大部队通过。

走廊沿线的城池关隘,包括蓟州、遵化、迁安、滦州、三屯营、喜峰口等处,无不是咽喉要地,在历史上都有浓墨伺候。

如今已是一六三零年的二月下旬,整个京圜一带的战争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这个月开始,盘踞在京城脚下的八旗大军开始陆续调头,皇太极亲率精锐,将上述这些城镇关隘一一攻破,从而引导大军北返。

八旗大军之所以要彻底打通这条走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之前入关时八旗东西两路大军的进军路线,是破开喜峰口、龙井关、大安口等几个长城上的关隘,轻兵入关,然后打通遵化和三屯营这两个关键节点,再顺势直扑通州,兵围京城。

而到了现在撤军时,由于几个月来八旗兵已经在京圜地区抢劫了大量的财货粮食和人口,部队变得膨胀缓慢,所以皇太极必须要将整条后路打通,以便缓慢的大部队通行。

于是在整个二月份,走廊地带便聚集了大量的八旗部队、辎重和被俘虏的明人。

与此同时,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的飞虎营,伴随着整只队伍技战术的提高和信心的增强,士兵们也逐渐在向天津北方靠近,将触角延伸到了燕山余脉一带。

飞虎营的编制是这样的:五个百人队组成了基本结构。这其中每一个百人分队,都细分为一个侦察兵队和九个普通骑兵小队。

在明人这里叫做“夜不收”的侦查队,通常由技战术高强的副队长带领。而每个分队的队长,则由老成一点的商队护卫来担任。

这些人常年护卫商队去口外,不但有一定的组织能力,而且懂得审时度势,正适合高层对飞虎营目前的定位:打辅助。

身为天津卫有名的“少侠”梅抚西,这次建军伊始,便靠着自己过硬的马上功夫,捞到了一个副队长的位子。

他和他手下的九个尖兵,这段时间经受了相当严苛的训练。由于成绩突出,所以在这次全军北上进入燕山余脉的行动中,甲队下辖的侦查分队便担任了箭头任务,出现在了行军方阵的左上角。

……

就在梅抚西坐在冬日枯干的杂树林中,咽下手中最后一块干粮时,一旁传来了细微的“哒哒”声。

梅抚西不用回头,就知道消息来了。

传出“哒哒”声的,是一个包着花布兜的铁匣子。这个花里胡哨的铁匣子,是被一个五短身材,同样穿着花衣的特战队员背在身上的。

总数只有五十人的特战队员,在前期的训练侦查阶段,是分散在各个骑兵队中担任编外通讯官的。所以梅抚西这支走在大部队前方的侦察队,理所应当地分到了一个。

这位通讯官不是别人,正是国士/御赐少尉军衔的特战队员陈火丁陈二爷。

如今的陈二爷,正式身份是帝国特战队小队长,临时兼任飞虎营甲队的通讯官。

听到背负式电台传来信号后,陈二爷伸手拿下手咪和耳机,然后嘀嘀咕咕开始和信号另一端通起话来。

特战队这次北上,使用的战术电台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VHF单兵电台。VHF段的频率在绕射和地波传播方面比较强,但是对建筑物的穿透力差,所以正好做为山地或野战单兵近程通讯使用。

在十七世纪这个纯净的电磁环境下,穿行在燕山山脉的特战队员,单兵通讯距离一般能保持在10公里左右。

另一种是120W的数字短波电台。

这种是用来做指挥电台用的。大瓦数的电台一旦把天线架设起来,甚至可以在1000公里内实现有效通讯。即便是在山脉中影响了通讯距离,这种电台也完全可以支撑整个飞虎营的通讯网络需求。

陈火丁刚才接到的,就是特战队司令钱铁山从十公里外发来的敌情通报。

“都起身,走人。”简短的语音通话完毕后,陈火丁扭头给梅抚西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当即起身,下令小队开拔。

其余的九个队员闻声急忙开始拔营:迅速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干粮,收拾起挂在马脖子上的料袋,给马套上防止嘶叫的口套,最后收拾起地上的酒精/煤油两用炉子。

小分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从南到北穿透了唐山西北方的燕山余脉,再往北一点,就能看到遵化附近的平原走廊了。所以这时候队伍宿营必须十分谨慎,不能发出炊烟和响亮的马嘶——八旗探马随时可能出现在附近。

用两分钟时间拔营完毕后,小分队所有人都戴上了灰色的厚实口罩,然后翻身上马,突前的尖兵挂好了胸前的望远镜,大伙在梅抚西简单的手势指挥下,展开了搜索阵型,开始缓缓在群山中穿行起来。

整个搜索队形是这样的:由左右两名尖兵负责两侧山脊的前进和观察。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同样有两名骑兵在前方负责开路,而剩下的人则带着替换的战马,跟在一里路之后。

这个搜索队形,是目前飞虎营使用比较多的一种模式。来源于一些边军的传授——飞虎营中有不少退役和当了逃兵的边军,这些人对于北方山脉之间的骑兵战术相当熟悉。

在这方面,包括穿越众在内的南方兵,统统都是学生。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多月的磨合中,不光本地土著受到了训练,来自南方的特战队也同样学到了很多十七世纪的骑兵战术和行军细节。

这种东西在后世带来的特种兵教学大纲上可没有。

然而即便是这样,包括梅抚西在内的明人土著,在训练开始后没过多久,全部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特战队的指挥,再没有人敢扎刺。

因为明人和特战队员之间巨大的科技、知识、装备鸿沟,不是一点战场经验能弥补的。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辅兵同志对于这伙号称是曹总兵亲卫的花衣亲兵,其实暗地里是有些不服气的。

因为这伙人除了手中犀利的枪铳外,其实骑术并不怎么样,对北地也不熟悉。特战队员虽说在南方经过了骑乘训练,但那只是勉强达到了及格线,和北方这些骑兵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然而一旦开始野外训练,土著们很快便发现了对方的过人之处。

首先是那套花衣。无论是在平原还是山地,穿着黑黄绿三色北方迷彩的特战队员,很容易就能甩脱掉明人的视线。

这种情况在山地对抗时尤其明显:号称夜不收的明人尖兵,经常被道旁窜出来的特战队员突袭,稍微离得远一点明人就无法发现这帮人了。

梅抚西永远忘不掉,自己被身旁一株灌木中突然伸出的手臂勒住脖颈时的那种恐惧感。

知道了这套花衣的厉害后,再也没人敢小看这玩意了。

接下来是行军。

运用望远镜,步话机,电台武装起来的骑兵队伍,很快在对抗中将没有设备的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梅抚西也是属于打死都不信邪的那种人。然而当他的百人队莫名其妙就被人数处于劣势的对抗方包围伏击,一天内连续被判负三次后,他这才彻底认栽。

最后是夜袭。

花衣兵恐怖的夜袭令明人完全无法招架。在群山中,一旦入夜,明人除非全体不睡觉,否则就会被特战队员统统解决掉——冰凉的匕首背面轻轻划过喉咙的感觉,令天津爷们不寒而栗。

到这个时候,明人对这些神出鬼没,有“夜眼”和“千里传音”这些法器傍身的花衣兵,才算是知道了对手的可怕。

再往后的日子里,随着特战队员马术的提升,他们久经训练的战术素养很快就将明人比了下去。

无论是肉搏,还是连续行军骑战,抑或是昼夜伏击这些最基本,最考验素质的战术动作,土著们很快在叫苦连天中感受到了特种兵的坚韧和可怕——它们渐渐意识到,即便是不用枪械,这五十个南兵如果打算杀光他们五百人,大约也用不了三天时间。

从这时起,飞虎营的辅兵们,服了。

第433章 检验成果

飞虎营这次全军进入燕山余脉,本质上还是一次大型的练兵活动。

现在这个时间点,八旗主力还没有完全撤出走廊地带呢,所以大家就只能在群山里转一转,搞搞实战演习,不能冲出去大规模作战。

于是部队在进山后,第一时间就分散成了五部分,展开了一个大的威力搜索幕,人员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中。

理论上来说,这种分散会很容易失去联络,所以古代的骑兵除了放出去的探马外,主力是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在后世通讯器材的联络下,飞虎营这种看似分散的阵型,实际上依旧是一个紧密的网络,随时能对发现的情况做出反应。

特战队司令钱铁山坐镇的指挥部,就像蛛母一样位于整个大幕中心,随时在收发各方情报,居中指挥。

部队进入的这段燕山余脉,从走廊西边的山口蓟镇算起,一直到东边山口的迁安,东西长度是200里。

这中间山势最厚的一段,则是从遵化以南到迁安这一段,南北差距有100里,进山的500多名骑兵和上千匹马,就是消失在了这一百里厚的山峦中。

这点路程在后世不过就是2小时的车程,长深高速正好从山峦中穿过,轻松加愉快。

然而在十七世纪,路可就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