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869章

作者:吾谁与归

镇西关的第一份圣旨,授予的只是一块头功牌,集宁之战,王复在曼陀罗山上获得了瓦剌人驻扎曼陀罗山随时偷袭大明后军的情报,那一次王复差点死在那个瓦剌小斥候的手里。

王复走到了轮台城,还没有来得及欣赏轮台城的雄伟,就收到了第二份圣旨。

轮台城的第二道圣旨,授予的是一块奇功牌,奖励王复在瓦拉和林和杨汉英合作,解救夜不收和迎回八十一具墩台远侯尸骨的功劳,杨汉英因为此事,才能把自己的妻子送回大明。

王复刚刚走到了嘉峪关,就收到了第三份圣旨。

嘉峪关的第三道圣旨,授予的是一块头功牌,王复在瓦拉和林提供了许多的情报,给大明皇帝亲征平叛,提供了情报支持。

王复刚刚走出甘肃地界,来到了景泰县,就是到了第四份圣旨。

景泰县的第四份圣旨,授予的是一块奇功牌,奖励的是王复将撒马尔罕的众多天文工具送回了大明,开启了大明大思辨中的度数旁通,而《景泰历书》王复理应有一份功劳,六分仪的出现,极大的促进了大明天文学的发展,为海事堂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王复刚刚走到五原府,在景泰安民渠的河边,收到了第五份圣旨。

五原府的第五份圣旨,授予的是一块奇功牌,奖励的是王复在轮台城归明之事中的巨大贡献,看似是王复威逼大明朝廷获得了康国公的册封,一道圣旨换了一个轮台城,甚至换来了吐鲁番果敢王也密力火者的归附,大明这买卖做的,无本万利。

王复刚刚走到集宁城的兴和所,就收到了第六份圣旨。

兴和所的第六份圣旨,授予的是一块奇功牌,奖励王复在大明重开西域过程中,稳定边防的卓越贡献,大明重开西域的日拱一卒,没有一个稳定的边方,绝对无法成行,而王复主持康国事,稳定了大明对西域的开拓,也稳定了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恢复往日的繁华,王复当居首功。

王复回到了顺天府京师,他是进士,也是大明武勋,按制从德胜门入京师,他收到了第七份圣旨。

德胜门的第七份圣旨,授予的是火寻侯的世券,和一枚奇功牌,奖励的是王复舍弃了康国公位,毅然决然的回到了大明,奖励的是他的忠诚,这是一个榜样,更是所有墩台远侯的精神图腾。

在王复一步步的走过金水桥,在承天门前,王复收到了第八份圣旨。

承天门前的第八份圣旨,授予他工部左侍郎的官职,作为武勋,他本不应该授予文职,这份圣旨是一种肯定,大明朝只有一个人既有武勋,也有文职,那就是大明晋国公于谦于少保。

“臣王复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复走进了奉天殿,五拜三叩行大礼觐见。

朱祁钰站了起来,往前走出一步,侧着身子,指着王复大声的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左右纠仪官,把此人给朕拉出去打,廷杖二十杖!”

卢忠带着一个缇骑把王复架了起来,拖到了殿外。

王复被拖走的时候,不敢置信的看着月台之上的大明皇帝,以他这一路上的圣旨频率,五块奇功牌、两块头功牌的功绩,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自己刚进奉天殿就被拖了出去,挨了一顿廷杖。

卢忠将一块尺厚的垫子,垫在了王复的腚上,拿着水火棍笑着说道:“王侍郎,忍一忍,陛下亲自叮嘱了,要垫着尺厚的垫子,狠狠的打!”

王复感觉不到力度,这不是缇骑们不用力,更不是卢忠力气小,实在是垫子太厚。

“我需要喊出来吗?”王复看着卢忠问道。

卢忠颇为确切的说道:“应该不用。”

王复拎着垫子再次上殿,五拜三叩大声的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

朱祁钰一步步的走下了月台,来到了王复面前,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朕安,免礼。”

朱祁钰将五块奇功牌、两枚头功牌戴在了王复的身上,拍了拍王复的臂膊说道:“当年你在集宁,说要朕给你亲自带上功赏牌,朕亲自给你戴上了,这是应得的,火寻侯辛苦了。”

“为大明奔波,为陛下尽忠!”王复站直了身子朗声喊道。

“陛下,臣能问问,陛下为什么打臣一顿吗?”王复总觉得这顿打挨的莫名其妙。

朱祁钰瞪着眼看着王复说道:“你有经世之才,却给瓦剌人干活,国朝正值用人之际,你不回来效力,不打你打谁。”

王复这才知道,皇帝陛下,一直恼怒他在外任事。

第九百九十一章 古怪的太子

王复站在了朝堂之上,堂堂正正。

而他看向了正对面的人,大明计省三司使李宾言,这是一个新的部门,他的职能,他的意义,包括他的权利界限,王复都不甚清楚,但是按照座次而言,李宾言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六部明公之下,诸侍郎之上。

这么些年过去了,朝堂的人换了又换,有两个是王复的熟人,第一个是俞士悦,这家伙居然还是刑部尚书。

另外一个就是于谦。

于谦和王复老早就认识,而且在集宁之战和接踵而来的河套之战中,于谦向至高无上的陛下,解释了王复的幡然悔悟,并且为王复在曼陀罗山搜集情报请了头功牌。

皇帝陛下欣然应允了于谦所请,而于谦的那道奏疏中,还包括了王复的起复。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于谦肯为一个奉天殿被逐出的臣工说话,请头功牌和举荐,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因为当时的开海,可没有现在这么顺利。

而王复的选择是参加了墩台远侯,为大明建功立业,在十二年后,回到了大明朝堂之上,堂堂正正的站在了这里。

唯一让王复意外的就是那顿不是廷杖的廷杖,打的是他不为朝廷效力,垫子是皇恩浩荡。

王复愕然的发现,当年与民争利反对开海才是大多数,而现在,开海利于国朝,利于大明内外,才成为了大多数,甚至李宾言这三个字,就代表了开海事。

王复需要学习,而大明皇帝也知道王复需要学习,所以,只给了一个工部左侍郎的职位,让王复将《景泰盐铁新论》和历来的邸报看完,了解大明在他离开后,发生的种种变化。

朱祁钰坐在月台之上,开始了今天的朝会。

朝鲜国王李瑈将自己的世子李晄送到了大明四夷馆就学,这是李瑈事大交邻基本国策的一个延伸,得益于大明广泛开海,朝鲜的贡纸、马匹以及铁料,以及高丽姬都得到了稳定的销路。

大明在政治上册封了李瑈王位,在经济上稳定了朝鲜经济,在文化上,大明有教无类,比如这次世子李晄,是一大批的朝鲜士大夫后人一起前来大明。在军事上,大明是济州市舶司驻扎的水师,威慑倭国。不得侵扰朝鲜南部。

这些支持和举措,李瑈的王位变得格外的稳定。

李瑈这次派出了使者进京,主要是为了职田法,希望大明能够对朝鲜的田制进入深入指导,并且希冀皇帝能赐下圣旨,帮助朝鲜国王在朝鲜南部的推广职田法。

职田法大抵和当年贾似道搞的官田法有些相像,白没一些旧士大夫的官田,而后再少量分配给当下的士大夫,而形成一片广阔的官田,为大明种植棉花。

朱祁钰否决了李瑈的职田法的部分内容,关于为大明种棉花这件事,朱祁钰选择了拒绝,而是让李瑈老老实实的种粮食,保证朝鲜国内粮食供应为主。

朝鲜大部分贸易,仍以物物交易为主,如果将这些职田变成棉田,会影响朝鲜的粮食供应,甚至可能发生百姓因为没有粮食吃不上饭,揭竿而起的事儿来。

朝鲜使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因为伟大的天可汗,英明的四海一统之大君,睿哲的大明大皇帝陛下,关心朝鲜生民之疾苦,准许了每年可以多五百人高丽姬入明。

李瑈搞得那些职田,利润还不如这五百高丽姬多,朱祁钰不让李瑈瞎折腾,李瑈就不瞎折腾了吗?

李瑈还真不瞎折腾。

他搞棉田,本来也不是为了钱,而是向大明皇帝表达恭顺之心。

喝了一点大明海贸的汤汤水水,李瑈觉得自己现在国富民强,人口多了,军备强了,连倭患都没了,他甚至还能发行货币——“箭币”,虽然以失败告终。

所以李瑈一直怕大明皇帝大喊一声,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跑来把他灭掉,所以才搞这个棉田,以示恭顺,以示自己没有反意。

大明皇帝让他老实种地,别瞎折腾,李瑈是很听话的。

倭国使者日野富子,在朝堂上好一阵的哭诉,哭诉山野袁公方的不作为。

袁彬等一众强势进入了倭国,进入了之后,没有全部进去就停下了,这一停下就是十年之久,现在就差山野袁公方提刀上洛,甚至砍了倭国天皇,让倭国进入王化的下一阶段。

但是袁彬就是一动不动,不深入,也不退出,若是袁彬更加强硬,更进一步,彻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就没那么抓心挠肺了,若是袁彬软了,和倭国那些大名们一样的软了,也无所谓。

袁彬这种不上不下,着实是让倭国倍感难受。

袁彬在倭国抢占了三大银山,而后占据了濑户内海,这是优质资产,而不肯全盘接受倭国,因为这是劣质资产。

朱祁钰听完了哭诉,并没有任何的动容,表示袁公方之事,待袁公方回朝之后再说。

而吕宋的使者跪在地上,也是讲述了吕宋最近的困局,大明单方面宣布不再和吕宋商贸往来,是不让吕宋商舶进入大明诸市舶司,这造成了大明商贾对吕宋进一步的朘剥。

以前吕宋的应对是耍阴招,把所有铁器收纳熔断之后,派兵有组织的对大明侨民进行屠杀,现在,大明商贾人均武装商舶,虽然没有铳没有炮,但那些长短兵和弓弩,吕宋国王赛义德,完全无法抗衡。

大明商贾甚至都抢到了他的王宫里,把他多年积攒的财货,洗劫一空。

朱祁钰让纠仪官把吕宋的使者扔出了承天门,纠仪官专门负责纠正仪礼,吕宋使者当殿哭诉,失仪。

吕宋的局面,就是大明皇帝为了惩戒南洋地面这些狗东西,在大明海洋武装力量衰退和孱弱时种种不公,刻意造成了的现象。

抢吕宋国王内库之事,就是大明水师干的,吕宋国王的内库财物,内帑和国帑已经对半分了。

对于番夷小国而言,大明皇帝的不在乎,就已经不是他们小国能够承受的代价了。

王复有些奇怪,按照怀远人的九维理论,此时大明士大夫们和科道言官们,应该跳出来,怒喷大明皇帝不修仁恕之道才是。

但是科道言官更多的是看热闹,而不是跳出来骂皇帝。

日野富子也哭,但是大明皇帝没把人扔出去,是大明依托倭银入明维持着大明新政的稳步向前,在这件事上,大明其实理亏,拿了钱,要么狠狠的深入,要么直接退出去,浅尝辄止,弄得不上不下,多少有些不德。

但是吕宋,完全是咎由自取。

而后兴安宣读了一大堆的圣旨,有些名人逝世了,请朝廷谥号,这些名士很多礼部尚书姚夔都不怎么认识,但朝廷还是给了谥号;

重开西域,西域行都司确定卫所数量和额员,并且开始了第一次长征健儿的征召。

有一件在朱祁钰看来极为重要的事儿,但是朝臣们反应并不热切的大事,那就是于谦带领工部和户部,宣布大明京宣驰道的落成。

朝臣们更多的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驰道自然要修,但是铁马火车,实在是贻笑大方。

为大明皇帝养白象的忠国公石亨,宣布他将乘坐景泰一号铁马,拉动第一批货物前往宣府,并且从宣府带回一批马市的牲畜。

朱祁钰为王复回京开设大宴赐席,石亨并没有喝酒,他岁数已经很大了,太医院让他戒掉酒,大明皇帝听闻后,特别下了明旨,让石亨戒酒,石亨现在连上白象都显得费力,答应了下来。

那个下马死战的大明勋贵忠国公,已经显了老态,为陛下先导,虽然变得吃力,但是坐火车去宣府,成为了他一种很新的先导方式。

在下一代武勋成长起来之前,忠国公要代表武勋,在朝堂站稳。

次日的清晨,石亨坐着火车去了宣府,而朱祁钰在讲武堂聚贤阁,见到了也是昨日回京的太子朱见澄。

景泰十六年三月初二,太子朱见澄完成了预计之中的南巡事,回到了大明京师,好巧不巧,王复也是同一天回京。

王复有些坐立难安,大明太子会不会因此记恨于他?皇帝陛下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但是太子回京却悄无声息。

朱祁钰的御书房的御案之前,有两排长椅,分别坐着襄王朱瞻墡、于谦、姚夔、李宾言、王复等一干朝臣。

“参见父皇,父皇圣躬安否?”朱见澄见礼,已经年满十五岁的太子,按照大明制已经成丁,但在大明皇帝和朝臣们的眼里,他仍然是个孩子。

朱祁钰示意朱见澄平身,开口说道:“朕安,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

朱见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贺表,显然东宫诸官给太子准备好了面圣的奏对,这是一篇歌颂大明空前盛世的雄文,读起来酣畅淋漓,听到的人,一定会由衷的为强盛的大明而自豪。

朱见澄看着手中的贺表,实在是无法开口,收起了贺表说道:“父亲,孩儿看到了贫穷。”

于谦闻言一愣,坐直了身子,看着朱见澄,为期两年的南巡考察,太子告诉皇帝,他看到了贫穷,而不是富强,这不是在骂,大明皇帝做的不称职吗?!

朱瞻墡一阵心惊肉跳,以陛下先今的威权,谁敢说这样的话。

“说说看。”朱祁钰略微有些懒散身形立刻坐直,看着朱见澄颇为确切的说道,朱祁钰非常高兴,他的太子没有糊弄他。

这次太子的奏对没有参考答案了,他思考了很久才说道:“《论语·阳货》曰: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孔夫子说,这世上,唯有最上知的人,和最下愚的人是痛苦的,也是最坚定不移的人。”

“最上知之人就是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洞悉了世间的道理,却无法改变这世界,是清楚的痛苦;无论怎样的困境,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志向,是主动的坚定不移。”

“最下愚之人,就是对世间道理没有任何的了解,是愚昧的痛苦,是被动的坚定不移。”

朱祁钰看着朱见澄,这句话和陈循讲的不一样,当初陈循讲筵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之初生,其性固为相近,然有一等气极其清、质极其粹,而为上知者;有一等气极其浊、质极其驳,而为下愚者。

就是说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性相近,但是仍有区别,一等天资为上知者,末等天资为下愚者,很显然是在说尊贵卑贱,出生注定。

但朱见澄的理解,和陈循的理解大不相同,显得格外离经叛道。

“这是胡老师父教你这么解的吗?”朱祁钰笑着问道。

朱见澄颇为确信的说道:“是,胡老师父和王学士讲的不太一样,但是孩儿走了这一趟,还是觉得胡老师父说得对。”

“下愚者,就是贫穷。”

“上知者的坚定不移,是他们已经洞悉了世间道理,明知不可为仍要为的坚定。”

“下愚者的坚定不移,是他们不能改变。”

“他们一旦意识到了自己是人,不再把自己当做玩物,他们的收入就会降低,最后导致生活无以为继,进而只能再次把自己当成牛马,维持自己微薄的收入,维持家庭的度支。”

“这种下愚者不移,除了他们自身之外,当他们一旦觉得自己是个人,会受到身边人的攻讦,甚至被驱逐,自身和环境,都决定了他们只能不移。”

“是这世道把人变成了鬼。”

朱祁钰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朱见澄略显迷茫的说道:“所以,孩儿看到了贫穷,孩儿最开始以为贫穷是他们自己不修身,不修德,王学士就是这样教导孩儿的,说他们贫穷都是不够努力。”

“但是养济院的那些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乡野的畸零户、黄埔河畔纸醉金迷的娼妓、穷民苦力的家庭、一家穿一条裤子的佃户、码头货力于己的装卸工,甚至是那些读了一些书,只能抄书为生,穿着长衫喝酒的孔乙己们,他们是因为贫穷,让他们无法改变,无法明白世间的道理,更无法改变自己困境。”

“的确,天下熙熙嚷嚷,他们的贫穷孩儿无法改变,但是他们周围的环境,是否能改变一些呢?”

朱祁钰看着朱见澄,面色复杂,他最开始对朱见澄的期许是这孩子能顺利继位,在旧党的反攻倒算中,保持最基本的认知,不在那些核心利益上巨大让步;

经过胡濙的教导之后,朱祁钰对太子的期许,也仅仅只是,人亡政息,不要搞全面否定足矣,哪怕是保留下一点点,比如海贸和钱法。

在行万里路之后,朱祁钰发现自己小看了这小子。

胡濙因为担忧朱见澄不够聪慧受到质疑,太子之位受到冲击,而选择了极其深刻的教育。

大明皇帝因为担心太子不理解世事,让他万里游学,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明白道理。

这就坏事了,大明教出个古怪的太子来。

一个能从儒家经典中品味出‘世道把人变成了鬼’的太子,还不够古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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