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806章

作者:吾谁与归

朱见深摇头说道:“吏部尚书王翱,在辽东任事十九年,还担任过两广总督,军务之事极为熟稔,若不是商辂,王翱王尚书要参赞昌平侯军务的,将军,您可是咱大明的昌平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之一,柯潜只是七品给事中。”

“西北边事,兹事体大,重开西域乃是海陆并举之大策,那边不能轻易调动。”

杨俊为何要问一个乳臭未干的朱见深,虽然朱见深是沂王,可是杨俊可是陛下嫡系中的嫡系。

杨俊作为武勋,在一些事上,自然不能问,但是朱见深在临行前,大明皇帝还是对朱见深格外交待了一番,要朱见深不要因为自己是沂王,就在军队里摆王爷的架子,耽误了国事,皇帝只能秉公处置,朱见深在军旅,处处谨小慎微。

杨俊其实问的是陛下的意见,不是问朱见深的想法。

朱见深其实很能理解杨俊的犹豫,杨俊和他的父亲杨洪,从永乐年间到正统年间,再到景泰年间,见多了兴文匽武的一大堆烂事,多少有些投鼠忌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身边没了文臣参赞,心里不打鼓才怪。

“那便是了,只要赢,都好说。”杨俊的目光看向了北方,应昌之后是一片大漠,过了这片大漠,便进入了瓦剌人的地盘,漠北。

而此时的哈尔和林的龙庭内,大帐之中,所有台吉都到了,包括了鞑靼部分的台吉,这些台吉以阿苏特部和喀喇沁部为首,麻儿可儿、孛来二人,便是他们的领头羊。

麻儿可儿长得非常壮硕,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而孛来则颇为瘦弱,甚至有些格外的矮小,但他的眼神格外的阴毒,鞑靼诸部其实不怎么害怕麻儿可儿,惹恼了麻儿可儿,不过是打一架,惹恼了孛来,那就是惹了一条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你一口,就要了你的命。

而阿剌知院和赛因不花带着瓦剌诸部,来到了大帐之内,瓦剌人和鞑靼人之间可是世仇,这议事也是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赛因不花看着这一群大眼瞪小眼,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众人,就是一乐,这要是打起来,那大明皇帝在京师怕是要哈哈大笑了,就这群随时准备内讧的人,怎么可能是大明军的对手。

“阿剌知院。”孛来也没有客气,而是打开了一张堪舆图挂在了架子上说道:“诸位台吉,暂歇仇怨,先看看局势如何?”

“大明去岁定官船官贸国策,今年朝鲜的首阳大君和倭国的细川胜元,请求随行,大皇帝恩准。此番作为,大明东北方向靖安,倭国短时间内不会袭扰朝鲜南部,而朝鲜更多的是陈兵西北一侧,随时准备策应辽东总兵官范广。”

朱祁钰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为北伐做的这两个决定,朝中有些朝臣们没看出来,被塞外一个台吉给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孛来继续说道:“阿剌知院曾经遣使者至建州卫,希望联合辽东董山、李满住,为我助益,唇亡齿寒的道理,董山和李满住不是不懂,奈何董山和李满住有心无力,他们要面对的是有从龙战功的范广,不能动弹。”

“而兀良哈部的沙不丹,在大明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到大宁卫,可是到了大宁卫,便不回去了,兀良哈诸部已经向夏盘营而去,腾出了泰宁卫等地作为缓冲,广武、灵济泉、鲜卑山东西,都是大明的夜不收,建州女直想要从后方偷袭大明军,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我得到了消息,沙不丹已经上表了朝廷请附,在战事结束之后,前往天津卫,和他的女婿,鞑靼可汗脱脱不花一道住四夷馆,不回兀良哈部了,兀良哈本就是大明走狗,反反复复这么多年,终究是没法再反复了,沙不丹此举也是无奈,大明势大,兀良哈的选择不多。”

赛因不花眉心都快拧成花了,他皱着眉,语气不善的问道:“孛来台吉,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大明皇帝张了皇榜,广而告之,四海咸闻,至于沙不丹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辛密。”孛来看似说了消息来源,其实一句没说,传闻很多,可是沙不丹上表朝廷请附这件事,孛来哪来的确切消息?!

孛来的手移动着指到了西面,点在了撒马尔罕的位置上说道:“而西边,我们的瓦剌大石也先,更是恨我们反复,阿剌知院的两个孩子前往了撒马尔罕,也先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阿剌知院的孩子们,在路上就差点被也先给杀了,幸好康国公作保,才算是让两个孩子到了撒马尔罕。”

孛来其实在提醒阿剌知院,他身边有内鬼,遣使这么机密的事儿,最后搞得人尽皆知,闹到这个模样。

但是阿剌知院显然没听出孛来话里的意思,他最近应付大明都筋疲力尽了,他满是感慨的说道:“康国公在康国势大,但也不好违抗大石,我的两个孩子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康国公也不打算接纳我们,和大石起什么龌龊。”

“也先大石老了,康国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等也先老死了就行。”

阿剌知院居然还很理解王复的做法,还给王复找了理由。

不得不说,这读书人做起了龌龊事来,那真的是让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也先大石对你阿剌知院怀恨在心,他一个康国公能做什么,能保住两个孩子顺利抵达撒马尔罕已经很不错了,还让康国公做更多吗?

孛来的手点在了轮台城的位置,用力的点了点说道:“这里,只要大明军驻扎在这里,咱们就不可能西进,否则大明军骑卒拦腰一个冲锋,把咱们冲散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只能喂豺狼虎豹了。”

从和林到撒马尔罕,只需要十五日的路程,可就是这十五日的路程,中间有一个轮台城,就过不去。

也先西进的时候,轮台城在也先手里,可是之前,王复为了康国公的爵位,为了得到大明的支持,把轮台城让渡给了大明,这下子,西进的瓦剌再无法东归,留在和林的瓦剌人,再无法西进。

“那能不能拿下轮台城?”一个鞑靼的台吉不解的问道。

孛来阴毒的眼神扫过了这名台吉,颇有些这人为什么活到这么大的疑惑,但是孛来还是耐心的说道:“要是能打下来,也先也好、王复也好,还能把轮台城让给大明?是守不住了,才迫于无奈换了个爵位回去,这么讲,你能理解吗?”

“明白,明白,孛来台吉继续。”这名台吉立刻悻悻的坐下,再不敢说话。

孛来满是奇怪的说道:“前段时间,大明吹起了一股见好就收的风力,心疼大明军士的大明皇帝,似乎也有见好就收的打算,毕竟大明军也死了近八百军士,便派人和阿剌知院谈这议和之事,大明本来就是打算教训一下,这教训了,自然给个枣,也算是继续这王化鞑靼之事。”

“可这些天,大明的风力突变,当初那些喊着见好就收的翰林们,恨不得亲自冲到咱这大帐里,把咱们千刀万剐。”

“阿剌知院说要杀于谦才能议和,这哪里是要杀于谦啊,这分明是要杀了这帮翰林啊。大明皇帝喜怒无常、残暴成性,于少保这些年也只能哄着,才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场面。”

孛来这话的意思是翰林这股的风力也不是空穴来风,谁在里面运作,孛来这带着怨气的话,不言而喻了。

可是阿剌知院这要杀于谦,这风力直接来了个大转向,皇帝不打,怕是一顶亡国之君的帽子跑不掉的。

孛来并没有过多纠结已经发生的事儿,阿剌知院也是骑虎难下,为了自保,这草原上做事,你稍微露点怯儿,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孛来只是抱怨两句。

孛来的手在堪舆图上由西划到了东说道:“在西,大明堵了我们西进的路,孙镗什么都不做,只要发挥大明守城的本事,咱们就过不去,孙镗之前炸了大明正统皇帝的陵寝,属于皇帝的嫡系人物,要是能收买的话,董山和李满住早就收买范广了。”

“中路军的杨俊,那是老对手了,他爹杨洪,人称杨王,杨俊,人称小杨王。杨王比小杨王好对付些,毕竟杨王不善攻伐,更擅长防守,小杨王则是锐意猛进的悍将。我和麻儿可儿,与小杨王打了几场,死伤惨重,死伤逃亡者三千余卒,而中路军,只损失了不到三百人。”

“东路军的石亨、于谦,阿剌知院也碰过了,死了四千多人,被大明俘虏了一千余,一个万人队没了。”

这死伤了四千多,俘虏了一千多,还有五千多哪里去了?亡了,也就是逃亡了。

这仗打成这副模样,这个时候不跑什么时候跑?回去吃鞭子?

孛来说着战绩,手都在抖,鞑靼部大部分部族已经接受了大明的王化,孛来和麻儿可儿手里能打仗的就那么些,死了三千多,实在是让他痛心。

孛来调整好了情绪,掏出了一件斗篷,正色的说道:“我不明白,为何十年前,被我们打的溃不成军的大明军,这十年后,怎么如此神勇?为了弄明白这件事,我作为斥候,去了应昌,还亲自袭扰了应昌粮草,我看到了一件事,让我极为绝望。”

“这是大明军士每人三件的斗篷,内有皮衬,非常耐用,防寒保暖还防潮,带兜鍪,在下雨天能当蓑衣用,行军路上这么一裹,就可以睡觉,这也是大明火器在雨天仍然能用的原因。”

赛因不花拿过了孛来手里的斗篷,来回翻动了一番说道:“这是斗篷吗?这分明就是皮甲啊,这么厚,内外双层,比我们的皮甲还厚重不少,离远点,箭矢都射不进去。”

孛来摸着那件斗篷说道:“的确如此,我试过了,五十步外,箭矢即便是穿过了这斗篷,就没多少力了,这是箭孔,这在大明不算甲,大明锐卒人人披甲,大明军披甲十之六七,剩下的是火铳手,披甲反而不便。”

“这斗篷,是大明皇帝命令内帑这十多年来置办的,一件至少能用十多年的斗篷,大皇帝给京营每人准了三件。”

“每人,三件!”

“简直是,丧心病狂!”

“大明皇帝,用了十年时间,养出了这么一股精兵,大皇帝这是有备而来,阿剌知院,这仗,该怎么打?”

阿剌知院举起了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是啊,这仗怎么打啊。”

孛来不说还好,越说阿剌知院越是心里没谱,就大明这皮甲,不应该说斗篷,换成银子能把瓦剌人全都砸死了,大明皇帝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在用银子砸!

把这些斗篷换成银子,别说让阿剌知院俯首称臣,就是让阿剌知院喊爹他也乐意。

“我倒是有个想法。”孛来的目光越发阴毒了起来。

赛因不花看着孛来,孛来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可惜这么聪明的人,做了一个最不聪明的决定,那就是与大明为敌,赛因不花又看了看自己,他自诩聪明,可一念之差,落到这个田地,只能感慨一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第八百九十七章 火并

孛来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而这次却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真的很聪明,朝堂上一些朝臣们无法理解的皇帝决策,他理解的非常透彻,而且他的行动能力极强,在不知道为何大明军变的如此善战之时,立刻亲自作为斥候,探查详情。

这种理解能力和这种行动能力,即便是放在大明,那也是罕见的英才了。

正因为聪明,孛来判断大明军北伐的战略目的,产生了一些偏差。

是这么多年以来大明兴文匽武的大势,是这十多年来大皇帝陛下养精蓄锐,给孛来造成了大明军不敢深入草原,甚至大明军已无力北伐的错误判断。

尤其是大明朝堂上,轻易就能掀起一场见好就收的风力来,而皇帝也从善如流,让礼部鸿胪寺进行了沟通,孛来一直以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直到今天,大明军从应昌再次拔营,而合围之势也完全形成的时候,孛来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厉害。

大明皇帝哪里是让鸿胪寺卿沟通一二,分明就是疑兵之计。

这一点错怪朱祁钰了,朱祁钰还真的不是疑兵之计,玩欲擒故纵。他真的认为翰林们说的有道理,大明京营毕竟是重新组建以来的第一次北伐,取得了战果,见好就收,总结经验教训,而后再次出击,朱祁钰不是不能接受。

朱祁钰从来不觉得一拳能打死这些瓦剌残部和鞑靼诸部的顽固分子,一拳一拳又一拳的直到完全打死,才是朱祁钰的想法。

大明皇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养出了一支战力彪悍到何等地步的队伍,不知道自己出的这一拳气力到底有多大。

当孛来拿到了斗篷的时候,当孛来知道大明皇帝给京军每人准备三件这样的斗篷的时候,孛来就知道,他们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哪怕是一些阴谋诡计能够得逞,比如阿剌知院给大明军投瘟疫,比如孛来他们袭扰军粮等等,可是在绝对实力面前,阴谋就像烈日之下的雪那般快速消融了。

到了这个地步,孛来仍然有办法,他目光阴毒至极的说道:“眼下我们西进不得,打又打不过,我这一计,可让大明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我们化整为零,将万人队尽数解散,以五人队,十人队解散在普通人之间,日日骚扰,夜夜侵袭,让大明军疲于应对,应接不暇,胜不如败,最终撤出和林,狼狈离去。”

赛因不花咧了咧嘴,笑出声来。

“你为何发笑?”孛来有些恼怒的问道。

“你这法子好笑,我为什么不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废武功?这计策看似高明,其实再糊涂不过了。”赛因不花直接对着孛来开炮了,他看孛来不顺眼,这计策真的用了,草原焉有宁日?

这是自损一千伤敌一百,毒计中的毒计。

赛因不花坐得笔直,看着孛来诘问道:“孛来台吉,我来问你,你知道大明军和咱们有什么区别吗?”

孛来倒也不恼怒耐心的说道:“大明军的军备充足,火器精良,训练有序,名将云集,战场之上,调度有序,粮草充裕。”

赛因不花却摆手说道:“这些的确是区别,但在我看来,这都不是本质的区别,本质的区别在于,大明军乃是王师,而我们是烧杀抢掠的贼寇。”

“集宁本是瓦剌夏盘营之一,可是在撤军之时,瓦剌大军烧抢了集宁的所有百姓,大明军到的时候,一片赤地,即便是一片赤地,大明依旧组织调度,集宁和河套未酿成人间惨祸,这便完全归了大明。这便是王师。”

“人心向背定成败,人人心向大明,无论如何挑唆,河套和集宁,都没乱起来。”

“大明在河套与集宁的统治固若金汤,甚至向治,有长治久安之象,这都是我们当初的功劳啊,是我们的烧杀抢掠,让人心倒向了大明。”

“难道孛来台吉以为,我们把万人队化整为零,零散袭扰,大明军就没一点的办法吗?”

“当我们的军士们真的看清楚了我们和大明的差别之后,你说他们会袭扰大明,还是弃暗投明呢?”

赛因不花这番话,可谓是心向大明的典范,若赛因不花是瓦剌人,肯定要被扣上一顶通明的大帽子,可是赛因不花本身就是大明的指挥使,是当初土木堡瓦剌大捷之后,投效而来。

对于大明而言,赛因不花就是贰臣贼子,该死中的该死。

赛因不花这番话可谓是将瓦剌无法抵抗大明天兵的根本原因,说的再清晰不过了。

输在军事上,何尝不是输在道路之上?

孛来沉默不语,他发现他无法反驳,赛因不花这番话,可谓是鞭辟入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诡辩的角度。

赛因不花这番话,可是总结了十多年,总结自己为何如此落魄,而当年合称草原双雄的石亨,现在是何等的尊贵。孛来要是能反驳才是奇了怪。

赛因不花继续说道:“我们是一群为了利益集合在一起的劫匪,我们能给的利益,不如大明给的利益,当所有人看清楚了这一点,你这化整为零的法子,就是自废武功的做法。”

“你们可能不清楚,虽然我们单方面停止了和大明的贡市,但是大明仍然没有严禁盐铁油茶进入草原,那些为了钱连命都不在乎的商贾们,仍然冒着兵祸的风险,把盐铁油茶带进了草原里,这次,阿剌知院要杀于少保才肯议和,就有御史提出严禁边防,断了咱们的盐。”

“大明皇帝最后没同意,这在大明朝野称之为高道德劣势,军事冲突归军事冲突,民生归民生。高道德自然有诸多的劣势,但是它唯一的优势就是道德。”

赛因不花的话说完了,让整个大帐沉默了下来,他们并不关心柴米油盐这些东西,倒是关心铁,可是抢那些牛马的铁锅,不就是在逼这些牛马急眼吗?

“赛因不花以为如何是好?”阿剌知院终于开口问道。

赛因不花反问道:“你问我怎么办?我当初劝你不要跟大明为敌,当年襄王殿下不顾万金之躯,亲赴和林与阿剌知院谈和之事,我们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恭敬之心,而不是认为大明在示弱,大明软弱可欺,还有今天大帐议事的惶恐不安吗?”

赛因不花站起身来说道:“草原汉子顶天立地,要我说怎么办?就是纠集起来所有兵力,和大明决一死战!长生天的健儿,不比他真武大帝的天兵天将差在了哪里!”

“死,也要站着死!”

赛因不花说完便离去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人心散了,就彻底散了架,他刚才那一番诛心的言论,就是在摇唇鼓舌,动摇军心,他的目的达成了,再留下,反而效果不佳。

麻儿可儿终于回过神来,侧着头对孛来低声说道:“要不和大明议和?”

“怎么议和?”孛来同样低声问道。

麻儿可儿没说话,目光却看向了有些手足无措的阿剌知院,借此人大好头颅一用,未尝不能议和。

阿剌知院匆匆结束了这大帐议事,便去寻了赛因不花,那孛来的确聪明,可是出的主意都是馊主意,看似有道理,但是细细一想,全是狗屁。

赛因不花脱下了靴子,今天和林下了雨,四处都是泥泞不堪,这地方,真的是狗都不乐意呆的地方,他已经呆了十多年,可仍然没能习惯和林这么困苦的生活。

“阿剌知院,我的话你向来不听,总觉得我要夺了你的权,现在我再劝你,眼下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不是大明军,大明军赶到和林来,也要月余,大明军的刀砍掉你的脑袋也要月余,可是,鞑靼人还有你那些蠢蠢欲动的台吉们,可等不了那么久了。”赛因不花将靴子扔在了一边,懒得再打理,对着阿剌知院郑重的说道。

挑拨,还是挑拨。

“你是说,他们要动手?”阿剌知院颤抖了一下问道。

赛因不花颇为同情的看着阿剌知院说道:“你说呢,若非这口气不能泻,你能跟大明沟通的时候,会提出那般非分的要求?但是大明军越来越近,压力越来越大,靠一口气是压不住了,你不动手,他们就要动手了。”

“用你的脑袋去和大明议和,争取一个宽厚的条件,甚至成为和林这个龙庭,新的王,未尝不可啊。”

“汉英教我。”阿剌知院往前走了一步,急切的说道。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赛因不花的语气带着蛊惑。

赛因不花的话全都是挑唆,可是说的全都是实话中的实话,这可能就是最高明的挑拨离间,都是实话没有半分虚言。

“有理。”阿剌知院用力的攥紧了拳头,大明军的刀还有一个月才能砍到他的脑袋,可是这和林的这么多的台吉们,可等不了一个多月了。

是夜,想要先下手为强的何止阿剌知院、麻儿可儿、孛来,和林这么多的台吉,个个都是抱着这个想法,在响箭划过天空的时候,内讧开始了,在火光冲天的时候,乱战在龙庭上演。

“真的是一群蛮夷啊,这就打起来了,斗蛐蛐都没这么简单的。”赛因不花坐在高处,看着这一场的热闹,置身事外,好似和自己无关一般。

“爷,要不咱们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跟班晃了晃赛因不花的酒袋,看空了,就又换了一袋新的。

赛因不花拿起了酒囊喝了一口说道:“走?往哪里走?天大地大,有我杨汉英容身之地?”

“阿贵啊,委屈你了,跟了我九年多了,让一个夜不收喊了我九年的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儿了,还有一件,便是今天,我终于顺势而为,办了件爷们该干的事儿,就说这场火并,热闹不热闹,这喊杀声,正好下酒。”

阿贵面色在火光明灭中变了变,才说道:“热闹,好生热闹,死了好些人,都是些该死的犊子,爷是怎么知道俺是夜不收的?”

赛因不花偏过头说道:“你们夜不收的眼神,你不知道,我第一眼就看穿你的身份了,你和那王复的眼神一模一样,干净的像万里无云的天空,又坚定的如同那万年不变的精金,王复尚且瞒不住我,被我一眼看穿。”

“你在看着我,我也在看你,我一直想知道两个问题,一个是什么东西才能让你在我这一个贰臣贼子面前伏低做小这么多年,另外一个就是你什么时候才会动手杀我?比如今天?在这酒里下毒?”

赛因不花在鉴定夜不收这件事上,有着迥异于其他人的直觉,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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