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771章

作者:吾谁与归

“行刑了。”朱祁钰看向了刑场。

刽子手抿了一口酒,喷在了大刀之上,萧晅已经被撬了骨,摊在刑台上,而脑袋无力的耷拉着,其实这个时候萧晅已然是活不成了,行刑斩首,只是完成最后的明正典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三尺,萧晅的脑袋滚到了刑台之下,萧晅的家眷哀嚎一片,撕心裂肺,令人不忍,而其余旁观者则是一脸的冷漠,甚至有人在叫好。

萧晅做了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被刑部尚书俞士悦给宣读了出来,从宣读的圣旨而言,萧晅已经罪该万死了。

但这份圣旨上多少还是隐藏了许多的内容,比如萧晅如何安排翰林院的翰林们鼓噪风力,又是如何离间陛下和襄王关系,以及如何安排长史陈宽挑唆郑王这些事,都没有在圣旨上。

朱祁钰对着朱瞻墡说道:“皇叔,这案子萧晅死了,不算完。”

此言一出,观礼的众人本来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这朝中正二品大员的礼部尚书都死在了刑场之上,这件事还没完?!

朱祁钰颇为耐心的说道:“皇叔,宗室死了一个亲王,朝堂死了一个正二品的大员,勋贵也是担惊受怕,生怕前方征战,后方捅刀子,萧晅死了,这就完了?”

“萧晅身后的那些杂碎,也都该死,把他们统统揪出来,严惩不贷!”

“臣遵旨!”朱瞻墡面色严肃俯首领命,萧晅是个阶段,这案子,还要继续办下去,继续向下追查,不冤枉更不会错漏。

正好朱瞻墡过了年没法回大宁卫继续主持鞑靼王化之事,那就回来办这个案子,办完了正好回大宁卫继续主持鞑靼王化。

胡濙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而他挑选的这个接他班的萧晅,这腐败堕落之后,那损阴德的阴谋诡计,让人难以招架,其才情可窥一斑。

在没有开始腐败堕落之前,萧晅也是堪称国之栋梁,做的事皆是利国利民。

朝廷损失重臣,宗亲损失亲王,武勋们也是担惊受怕,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萧晅之鉴,诸公共勉。”

“真的喜欢金银这些阿堵物,就问朕讨,朕内帑别的不多,唯独这些个东西,满仓满谷。”

朱祁钰宁愿这些有才能的人伸着手问他要钱,也不乐意这些人把手伸向势要豪右问他们要钱,问他要是因功恩赏,问势要豪右要,那就是贪腐,视国事为儿戏。

把自己搞成了如此下场,实属不智。

朱祁钰是个很惜才的人,袁彬对稽戾王忠心耿耿,甚至在长途跋涉近百里到了东胜卫后,仍要回到虏营去规劝稽戾王,这是什么样的忠诚?可朱祁钰从未对袁彬有过任何的歹念。

萧晅但凡是没有在京师做出这么一个大局来,这贪腐案,也是罪不至死,那陈循儒袍上殿,朱祁钰都因为其《景泰寰宇通志》有功,再次启用,虽然做了使臣去了康国。

朱祁钰看着萧晅的人头,再次摇了摇头,死不足惜。

萧晅的斩立决只是天明节的开始,大明的京师进入了欢庆的日子,但是朱祁钰依旧是忙忙碌碌,大明军北伐在即,朱祁钰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作为后勤大队长,要负责大明军的军备,这些事千头万绪,可是做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并没有太过困难的地方,不得不说,朱祁钰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后勤大队长。

“这夹袄再给东路军加两千件,还有这百宝丹,也要再加四千瓶,那边要过鞑靼的领地,而且还有辽东那帮建奴在旁边窥伺,能救一个伤兵就是一份功德。”朱祁钰对着兴安说着话。

百宝丹其实就是云南白药,此物乃是三七粉为主要的止血药,在战场上有救命的作用,即便是以太医院官办药厂,这四千瓶,也是一个月的产能了。

朱祁钰想了想补充道:“这药钱从内帑出便是,国帑那头儿,去年开支很大,不要再给国帑压力了,算是朕给西路军的恩赏。”

兴安犹豫了下问道:“陛下,汪皇后说,冉娘子要助军旅之费,这四千瓶从冉娘子的私帐上出?”

卖笑的赚不过卖药的,冉思娘在大明一众后妃里,可是最富的那个,实力极为雄厚。

“皇后说的?”朱祁钰一愣,听到了重点。

兴安俯首说道:“嗯,冉娘子先禀报给了汪皇后,算是泰安宫助军旅之费,国帑去年开支极大,这内帑又不能擅动,大明军士为陛下征战四方,这泰安宫自然有所表示才是。”

这是应有之意,比如说韩世忠的娘子梁红玉,就曾经给韩世忠助军敲鼓鼓舞士气。

“这冉思娘倒是没有野心,她要是秉持着邀宠的心思,侍寝的时候说,岂不是圣眷更隆?”朱祁钰闻言,也是满脸微笑。

这些年后宫并没有那么多的幺蛾子事儿,让朱祁钰省心不少。

兴安看圣心大悦,稍微解释了下说道:“陛下,冉娘子要是如此邀宠,邀到的不是宠,而是祸害了。”

冉思娘真的要做出这等事儿来,本来外廷就让陛下劳心劳力,这内廷再不省心,陛下只会冷落冉思娘。

可是从汪皇后的口中说出,那既能邀宠,也不开罪人。

再其次,那就是这泰安宫哪里有什么宠可以邀?陛下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给了大明,这后宫无宠,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朱祁钰继续处置着国事,他一直忙忙碌碌到了亥时,笼月寒窗,他才终究是歇了下来,他一抬头,却发现伺候的人已经变成了冉思娘。

“这要见陛下一面,作为妃嫔,臣妾也得花真金白银才能见得到。”冉思娘转动着石灰喷灯上的旋钮,降低了些亮度,这炽白色的光亮,变得昏黄了许多。

“看娘子说笑了,之前娘子从太医院下了卯,也不经常顺道来这讲武堂伺候吗?”朱祁钰满是笑意的回答道。

这得亏后宫的诸多嫔妃不折腾,这日子才算是有些甜头。

“那是后宫一众姐姐们看我膝下无子无女,我才来的,现在有了子嗣,自然就不能再随意来了。”冉思娘有些感慨的说道。

当初她能来讲武堂聚贤阁伺候陛下,是因为她是宫里的可怜人,膝下无出,所以大家才都不说什么,但有了六皇子,这再来,就是不自知了。

这次冉思娘过来,则是因为助军旅之费的事儿。

冉思娘倒是没有直接软在朱祁钰的怀里,而是说起了正事,她非常敞亮的说道:“兴安大珰跟我说了,那四千瓶的百宝丹,从我这边出便是。”

“哟?这么富?”朱祁钰两手一摊说道:“这一瓶百宝丹,可至少十枚银币,而且是有价无市,冉娘子说拿就拿出来了?这可是四万银币的东西。”

冉思娘笑了笑,眉毛笑成了柳叶的模样说道:“富不过陛下的内帑,稍有余财,这点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光悦面脂卖一点,就赚回来了。”

冉思娘手中的拳头产品除了康复新液就是光悦面脂,这光悦面脂的价格极其昂贵,冉思娘的这私库,确实很有钱。

某种程度上,冉思娘经营的是皇庄,这一应所得都归泰安宫公有,但是能撑起这一大摊子事儿,也只有冉思娘了。

无论是康复新液,还是这光悦面脂,那都是冉思娘自己的东西,所以,即便是汪皇后,等闲也不会干涉冉思娘作为。

“陛下,这官船官贸什么时候走?这开了个头,就没消息了?臣妾想托三皇子他外公带点药材回来,算是个人私请,也算是公务。”冉思娘说完了助军旅之费之事,又求陛下办些事,从南洋和西洋带些药材回来。

“要带什么?有单子吗?”朱祁钰倒是没有推辞,捎带手的事儿,而且有益于大明医学进步。

冉思娘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一指后的册子说道:“这是单子。”

这册子里详细的列举了这些药材的名字,可能的产地,以及来源和部分的药性,十分的详细。

“这是太医院所请吧,这陆子才直接上奏便是,为何还要绕到冉娘子这里?”朱祁钰看着名册的署名,这册子显然是陆子才编修的。

冉思娘无奈的说道:“陛下,医术是方技贱业,怎登大雅之堂,求告无门,这陆子才才求到了臣妾这里。”

即便是陛下极为重视,陆子才办起事来,照样是难上加难,求告无门,才最终寻到了冉宁妃办这件事。

朱祁钰拿起了那份名册,朱批后交给了兴安,让兴安转递给负责官船官贸的李宾言和唐兴。

公事聊完了,那自然要聊聊私事了,聊私事本该静悄悄的,奈何这动静着实有些热闹。

这本着能榨多少是多少的心态,这动静自然小不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抚恤变嫁妆,娘亲嫁了人

北伐,大明建国之后,盘根在大明五十七年的主旋律。

吴元年、洪武三年、五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七年、二十年、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三月、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八年、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从称王到称帝,再到临终之前,矢志不渝的进行了十六次的北伐,消灭北元。

洪武二十九年的北伐,则是燕王朱棣,率军北征,分别在彻彻儿山和兀良哈秃城取得了胜利。

在朱棣登基之后,永乐八年、永乐十二年、永乐二十年、永乐二十一年、永乐二十二年,朱棣先后五次亲征塞外,征战四方,算上洪武二十三年、二十九年作为燕王出征,朱棣前后亲征塞外共计七次。

一个如此频繁亲征塞外的皇帝,就因为在长陵弄了一副胡马八骏图,被人诟病是因为得到了鞑官和蒙古的支持才获得了皇位。

朱棣从来没有反驳过这些话,也任由垃圾丢到了他的坟头上,他只是在实际行动证明着他的雄心壮志,大约也在证明,自己比那个乳臭未干的建文君朱允炆,更适合当皇帝。

在经历了长达二十四年的兴文匽武之后,在经过了十一年的养精蓄锐之后,景泰十一年春,大明京营蠢蠢欲动,北伐在即。

朱祁钰从自己讲武堂的大别墅里醒了过来,枕边人早已经起床洗漱,还没生孩子的时候,冉思娘最喜欢赖床,朱祁钰去上朝了,冉思娘仍然在赖到日上三竿。

但是现在冉思娘习惯了早起,把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皇帝看到的始终是那个最漂亮的她。

“你这起床至少收拾了半个时辰,朕确实是没看出什么不同,都很靓丽,大抵就是天生丽质?”朱祁钰自认为自己也不脸盲,但是冉思娘这倒腾了半个时辰,他真的是没看出什么差别。

朱祁钰找到了一个词语去形容,那就是天生丽质。

冉思娘抿了抿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陛下,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情郎真心实意的夸赞让人舒心?

“夫君,这春节、天明节休沐,夫君上午可有安排?”冉思娘并着腿,咬着银牙带着慵懒问道。

朱祁钰想了想摇头说道:“上午并无安排,昨日都处置完了,不过下午要去大兴南海子看望夜不收的遗孤,你要一起去吗?”

“现在有了。”冉思娘一听没什么安排,便欺身而上,正好夫君还没起床。

“是不是用过早膳?”朱祁钰招架了一两下,发现毫无抵抗之力。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那是唐明皇李隆基在天宝年间的常态,朱祁钰这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一直到了午膳的时间,才离开了龙榻。

朱祁钰只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不像是自己的那般,甚至有些隐隐约约的腰酸,他可是每日操阅军马,下盘的功夫非常扎实。

冉思娘这四千瓶的百宝丹,可真的是不好拿。

朱祁钰用过午膳之后,便乘大驾玉辂前往大兴县的南海子乡,那是夜不收家眷聚集的地方,也是大明收拢夜不收遗孤之处。

一路上冉思娘看什么都稀罕,如同百灵鸟一样欢呼雀跃。

朱祁钰只能感慨良多的说道:“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冉思娘却满是笑意的说道:“没事,我给夫君开几贴养身的方子,保证明日又是生龙活虎了。”

冉思娘可是太医院正经的当值太医,而且还在解刳院内当值,可不是绣花枕头,不开药方,开几副药膳,也足够朱祁钰挥霍了。

“你这个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真的是用的极好。”朱祁钰乐呵呵的打趣说道。

朱祁钰用人,秉持着可持续性竭泽而渔,只要还好用就往死了用,而且还不忘要可持续。

冉思娘这一手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那是,不看娘子我的夫君是谁?”冉思娘趴在了窗栏上,看着窗外愣愣的说道:“窗外的柳树吐芽了,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南巡的路上。”

“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人,本不该问,但是这次北伐,陛下也要去吗?”

“这次,朕不去。”朱祁钰摇头说道:“错非武清侯和文安侯在前线全军覆没,朕才会亲征讨伐,若是到了那一步,朕是去塞外搏命的,你也不能扈从北伐。”

“陛下已为十年人君,仍需搏命吗?”冉思娘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朱祁钰说道:“若是陛下去塞外搏命,就带上臣妾一起,我可以为陛下舞剑,也可以为陛下敲鼓。”

“你凑什么热闹,照顾好孩子才是。”朱祁钰却不答应,生死相许与子契阔,是一种浪漫,可是冉思娘有了孩子。

“我的命是陛下给的,也是要还给陛下的。”冉思娘有些执拗的说道。

死,冉思娘也怕死,可是到了那个地步,冉思娘会一同赴死。

相比较朱祁钰的只争朝夕,冉思娘才是朱祁钰身边那个最活在当下的人,这和她长大的环境有关,在海龙卫绣花楼那个地方,朝不保夕,过了今日,就没了明日的日子,冉思娘的性格早已经定形,她一旦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因为没有后悔的余地。

“你在海龙卫的时候,就没个相好的?”朱祁钰看着冉思娘打算岔开话题,他很少问冉思娘的过往,可是冉思娘的这个模样,像极了爱情。

爱情,对于帝王而言,是多么陌生的词语。

冉思娘摇头说道:“没有,绣花楼里人人都有相好的,唯独我没有,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播州杨氏的一个重要筹码,绣花楼其他的姑娘可以撩拨,可是没人敢撩拨到我这边来。”

撩拨到冉思娘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在昌平侯杨俊带着大明京营赶至贵州的时候,海龙卫为了自保,第一件事就是将冉思娘作为礼物和筹码送了出去。

“那岂不是便宜了咱?”朱祁钰看话题岔开了,笑容满面的说道。

冉思娘反而笃定无比的说道:“是夫君救了我,若是真的到了陛下不得不御驾亲征的时候,我一定要去,夫君不让去,我也学那花木兰,乔装打扮前往。”

“你不行。”朱祁钰十分确切的说道。

“花木兰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夫君是觉得我吃不了苦吗?”冉思娘瞠目,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的问道。

“旁人都是四两肉,你那八两肉,遮不住。”朱祁钰摸了摸鼻子,意有所指。

四两肉,一边二两,八两肉,那就是一边四两,那怎么可能遮得住呢?

“陛下!”冉思娘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可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又不是床榻之上,她立刻便有些害羞了起来。

“那我也要去,我会骑马。”冉思娘依旧强撑着,不肯妥协,到了武清侯、文安侯都全军覆没的地步,陛下出塞,那必然是搏命去了。

朱祁钰略有些无奈,冉思娘有些执拗,这个话题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看着窗外的南海子,出神的说道:“孩子不能没了爹,也没了娘,要不就成畸零户了。”

畸是畸形,先天残疾。

而零,则为零馀之数,也就是整数之外的零头、添头,是多余的那个。

没了爹又没了妈,和先天残疾是一样的。

“到地方了。”朱祁钰停下了车驾。

朱祁钰下了车,跺了跺脚,总觉得走路有些虚浮,他看着略有些辽阔的地方开口说道:“南海子,最早的时候是北宋时候,封王的宦官童贯在买回了燕云十六州后,却没有买回平洲、景州等地,就是今天永平府遵化州的唐山附近。”

“这没有平州景州就没有山海关,也就是说整个山内七州都在金人的铁蹄之下,这买回了燕云十六州的童贯一看不太好防守,就学起了祖宗之法,挖坑蓄水,弄些沼泽之地,拖延骑兵南下。”

朱祁钰不怕冉思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冉思娘本就出自冉氏,乃是世代忠良之后,冉思娘当然知道北宋曾经短暂收回了燕云十六州,只不过是从金人手里买到的,很快就丢掉了,也知道这个祖宗之法是赵光义的祖宗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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