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758章

作者:吾谁与归

石亨面色严肃的说道:“臣这边没什么问题,筹备已久,若不胜,提头来见!”

这仗石亨必然是要京营去打,那作为京师总兵官自然前往,石亨直接立下了军令状。

打不赢就提头给陛下。

朱祁钰则是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什么提头不提头的,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打仗哪有一直赢的道理?”

“这是大明第一次远征,打输了,来年有余力就接着打,没有余力就接着攒力气,一次打不赢,就打两次,两次打不赢就打十次二十次,大明耗得起。”

徐达、李文忠、冯胜作为大明三方面的主帅出塞作战,输掉之后回到了京师,朱元璋也没有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出塞作战要给一定的容错。

朱祁钰不是很喜欢军队立必胜的许诺,因为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只要石亨不打出赵括、马谡那样的仗来,朱祁钰不会轻易斩将。

远征,也是给大明军积累经验,一回生二回熟。

“无论如何,若是大势不在,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朱祁钰先给这场作战定下了一个许败的基调来,毕竟是远征。

计划的再周详也有漏失的地方,天下没有天衣无缝的计谋,宋太宗赵光义就觉得有,给大宋的将领们赐下了阵图作战。

结果一次大军行进堪舆图标注扎营的地方,因为河流改道扎营之地已经是一条河了,结果监军太监非要大军在水里扎营,差点闹出哗变来。

定下了基调要打,那具体怎么打,朱祁钰选择了闭嘴。

他自己有数,他的军事天赋都点在后勤上了,老老实实的做后勤大队长,把舞台让给大明的军将便是。

朱祁钰这次选择了旁听,因为这不是军前会议,只是大概从几种方案中挑选,而后再细细商讨。

最后选来选去,还是当年洪武五年北伐和林的三路共进最为合适。

“这万一敌人掐住我们的头,左右摇摆,我们三路共进,他们跟我们一路决战,这又如何应对?”朱祁钰有些迷惑的问道。

于谦解释道:“只需前锋按兵不动,不与之决战,不败则必胜,瓦剌人在一路上耗费的时间越久,在其他两路上丢的东西就越多。”

朱祁钰摇头说道:“那要是与敌的那一路的先锋轻敌冒进,接战败了呢?”

于谦想了想说道:“即便是先锋败,退回中军固守便是。”

朱祁钰又问道:“那要是中军士气低迷,先锋败军带着中军一起溃散,这一路直接输的体无完肤,那又如何是好?”

于谦不知道陛下哪来的那么多假设,回答道:“其他两路应当立即撤回,固守关隘,防止敌人扩大战果,巩固战线。”

“那要是撤不回来呢?”朱祁钰又问。

于谦沉默了片刻,以为陛下说的是土木天变,回答道:“那就在京师准备新军,准备固守京师。”

朱祁钰说的其实不是土木堡之变,说的是万历末年的萨尔浒之战,大明在萨尔浒之战中,败的体无完肤。

而此时大明决定分兵作战,朱祁钰自然略微有些担心。

第八百三十二章 每天一个朝堂小妙招

于谦听到陛下询问,闭目良久,才开口说道:“陛下,若是大明军如此溃败,那想来,是欠饷已久,军士饥不果腹,骨瘦如柴,平日务农并无备战,疲于奔命而无丝毫军力,仓促上阵,又没有任何的士气,再加上轻敌才能导致如此溃败。”

“败到一路溃败其余两路大军皆风声鹤唳,作鸟兽散。”

这个时候,就突出陛下的作用来了。

陛下会让军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吗?不会,陛下宁愿自己饿着肚子。

陛下会让军士们欠饷数载领不到饷银吗?景泰年间发饷是月初就发本月饷银。

陛下会让大明军士用着生锈的长短兵,断了弦儿的弓箭去杀敌吗?不会,非但不会,陛下还搞出了黑龙炮,造了两艘战舰,浑身长满了炮管。

所以,景泰年间的大明军,怎么可能败到丧失了军队的基本组织度的地步?

大明不是没有这样的惨败,土木堡之战就是这样的溃败,出征之前,京营是什么样的状况,大明的文武们都清楚的知道,所以英国公张辅和兵部尚书邝埜才极力反对。

但是最终在皇帝的意志下,土木成行,成了大明身上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十年已过,陛下仍然忧心当年时,甚至成了心病。

即便是兴文匽武二十四年,大明京营战力尚可,若非稽戾王的驻跸意决战,土木堡之战也不至于打成这个模样,在这个过程中,指挥因素占了极大的比重。

“于少保所言,也是朕想说的,不要轻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后勤朕可以用内帑去保证,但是轻敌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朱祁钰顺着于谦的话,将自己的观点表达的非常明白。

土木天变,说到底还不是稽戾王轻敌所至?

觉得瓦剌人是土鸡瓦狗,只要他去,就能赢。

分兵,并没有什么错,战术没有问题,那就是看发挥了。

“于少保,朕打算给邝埜赠荣禄大夫、少保,赐谥号忠肃,入英烈祠,上英烈册,给他儿子邝仪一个不视事儿的闲散官,不知于少保意下如何?”朱祁钰斟酌了下自己的想法,准备给邝埜正名。

“臣以为善。”于谦颇为认同的说道。

朱祁钰又看向了石亨问道:“武清侯以为呢?”

“我也一样,没啥意见。”石亨当然知道陛下要做什么,给邝埜正名,就是给稽戾王的墓志铭刻上一道名曰羞辱的痕迹。

邝埜是永乐九年的三甲进士,邝埜在财经事务上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在刚当进士不久,邝埜就解决了南京假通宝横行害民之事,抓了数十个盗铸豪户,不顾任何人求情,上奏请斩。

在倭寇进扰辽东时候,有一百多个戍守的巡检司军士失职遭到都察院弹劾,邝埜领皇命查办此时,最后发现这些军士并没有擅离职守,而是击退了倭寇,但是登记倭寇的功劳簿被巡检司书吏搞丢了,才闹出这种丑闻和诬告来,邝埜据实禀报,请旨饶恕这些军士。

而邝埜在陕西任按察副使,更是明察秋毫,在陕西混了个青天的称号,陕西治安清肃,贫寒之地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邝埜在军事也多有建言,陕西边方的很多方略都是邝埜在的时候提出更易,至今仍在沿用。

而在土木堡之战中,作为兵部尚书邝埜更是多次直谏,结果惹恼了稽戾王在门外跪了一夜,最终邝埜也没见到稽戾王,死在了乱军之中。

比较有趣的是,在原来的历史线里,给邝埜谥号、赠官、设立祠堂的时间,是在成化初年。

明英宗的大儿子朱见深登基之后,给邝埜正名了。

给邝埜正名,那不等于说明英宗不听谏言,导致土木堡的耻辱丧师,这不是昏聩的表现吗?

朱见深这么做,不是在伤他爹的面子吗?

朱见深大抵是不太在乎他爹的面子。

因为土木堡前前后后的所有事,都是朱见深登基后,找当事人修的史,明英宗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记录的清楚明白。

朱祁钰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给邝埜正名,是学的胡濙的招数,叫旧事重提,把这件事勾出来,唤起当年京师痛苦而耻辱的记忆,而后为自己的北伐做筹备,凝聚人心。

胡濙不愧是狗斗了五十年的朝堂常青树,这些小妙招,极为好用。

讲武堂聚贤阁议事厅,陛下的心腹们,达成了一致,而后由兵部联名襄王朱瞻墡、昌平侯杨俊送文华殿廷议。

朱祁钰这刚用了午膳,还没消食儿,就看到了户部尚书沈翼提着下摆,急匆匆向着聚贤阁而来,很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了讲武堂。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沈翼行了个大礼。

朱祁钰眉头紧蹙的看着沈翼说道:“免礼,今天怎么如此生分?”

进门就叩首,这不符合以前接见的习惯,朱祁钰是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跪,所以私下接见,很少让臣工下跪,但是今天沈翼这上来就跪,显然是有话要说。

“臣听闻陛下要兴兵北伐,特意前来。”沈翼站起来说明来意。

“怎么沈尚书反对北伐吗?的确靡费钜万,那么远的地方又守不住。”朱祁钰倒是不意外的说道。

沈翼诨名沈不漏,那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主儿,历来户部尚书都是坚定的反战派,打仗花销实在是太大了。

“那倒不是,臣是来跟陛下对一对这北伐的军备所需,早日筹备。”沈翼摇头。

他并没有反对北伐,而是来问陛下要军需清单的,陛下动兵喜欢料敌从宽,这筹备需要的时日更久,早做准备才好。

“哦,军备的单子,朕还打算等到廷议之后,再送户部。兴安,把单子给沈尚书。”朱祁钰颇为意外的说道。

他心中疑虑更重。

既然不是反对,沈翼为何进门就跪?往日里蹬鼻子上脸跟皇帝讨价还价的沈尚书哪里去了?

沈翼看完了单子,放进了袖子里。

“有困难吗?”朱祁钰笑着问道。

这些年陛下打仗的惯例就是料敌从宽,军备都是多多益善,陛下这份单子,倒是意料之中,他摇头说道:“没有。”

“嗯。”朱祁钰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只是依旧按照过往的奏对询问着户部诸事。

最近户部刚刚结束了年底大计,这刚喘了半天的气儿,就又碰到了陛下要动兵,而且是远征,这又得忙到脚打后脑勺了。

“去年起,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户部这件事办得很好。”朱祁钰对这件事极为看重,四差银就是一座百姓头上的大山,想要一下子把这座大山搬走不现实,但户部一直在做,而且进展极快。

“臣有时候就担心,这人多了,这劳保局的工作难以展开,普遍违法,就不好查处了,于少保也曾说过,这些势要豪右们都保持着高度的默契。”沈翼有些担心的说道。

人一多,这劳资关系就不好处置,这些势要豪右们一句,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道尽了其中的艰难。

朱祁钰倒不是很赞同的说道:“劳保局保护劳动,靠的是律法,这根准绳攥在朝廷的手里,不听话就勒死他,这不听话的死的多了,自然把听话的剩下了不是?”

“寄希望于劳动关系自发性改善,是一种幼稚,人少了,他们就不朘剥了吗?”

“不能奢求他们良心发现,更不能奢求这个世道自己会变好。”

各种势要豪右们私下里叫皇帝活阎王,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听话的都杀了,可不就只剩下听话的了吗?

沈翼细细琢磨了下说道:“臣谨遵圣诲。陛下,臣还有一事,臣请致仕的奏疏,还请陛下恩准放归依亲。”

朱祁钰一直盯着沈翼看,他思考了许久才问道:“沈尚书这心里对朕有怨气啊,北伐真么大的事,商议的时候,居然没叫上户部尚书,所以才致仕请辞?”

“臣不敢!”沈翼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俯首说道:“臣僭高位多年,未立寸功尸位素餐,朝臣早已多有指摘,臣实在汗颜窃据高位,诚请陛下恩准。”

“嗯?”朱祁钰终于品出了不对劲儿来,沈翼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本来就管着各官署的预算,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显然,沈翼听到了什么风声,沈翼算账算的明白,可是这算计,他算不过一帮专门的害人精,斗不过,又没有那么多的圣眷照拂,自然只能避其锋芒了。

政斗中,能够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已经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儿了。

“沈翼,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你详细说说。”朱祁钰选择了把话挑明白了说。

沈翼犹豫了半天,还是说道:“臣……臣确实是听到了,户部的司务最近听到了些风声。”

朝中的司务是九品官,就是各官署的秘书处,这些司务们,官位不高,可是这消息个顶个的灵通,彼此之间的消息不问来路,但求可靠。

这些消息,九成九都是极为可靠的。

显然,沈翼怕了,他心里不是有怨气,是没底气。

沈翼怕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不怕才怪,就那些断子绝孙的手段,润物细无声,的确是难以应付,若非襄王的圣眷足够厚重,早就遭重了。

朱祁钰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才发现这些事儿是从搞李宾言开始的,之后就是襄王,现在是沈翼,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软柿子,好捏。

“兴安,把朕准备给沈尚书的奇功牌拿来。”朱祁钰对着兴安说道。

奇功牌是早就准备好的,是对沈翼提出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并且坚决执行和贯彻的嘉奖,而且朱祁钰一直等政策落地,派出了缇骑去探访,才最终决定给沈翼。

这牌子早就打好了,上面还写着沈翼的名字,朱祁钰本打算等到过年的时候,上告宗庙后,再颁授奇功牌。

但有人不想让沈翼过年。

“这这,臣何德何能,这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臣只是提议,都是陛下主持,方有今天的成效,这这……”沈翼看着兴安端上来的奇功牌,上面还铭刻着事由与姓名,一时间有些慌神。

他提出来了,但是他做不到,最后还是陛下一力主持才有今天,他就是做了些本职工作罢了。

“不要啊,不要朕收回去了。”朱祁钰笑着说道。

“要要要!”沈翼接过了奇功牌,恭恭敬敬的行礼,俯首说道:“臣叩谢天恩。”

“不瞒你说,这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朕也给朕自己打了一块,你都说了,这个功德,朕也有一份不是?”朱祁钰示意沈翼平身,解释了下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奇功牌,朱祁钰也领了一块,这是他的第二块。

朱祁钰的第一块是京师之战,上阵夺旗拿回了稽戾王那烧了半面的龙旗大纛拼了命挣来的。

而这第二块,就是十年之后的今天了。

朱祁钰自己一共就两块,可见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奇功牌在他心里的地位。

这块奇功牌给了沈翼,就代表着从今天起沈翼沈尚书,就是皇帝的心腹了,像北伐这种机要事儿商议,是要叫上他的。

奇功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贺章为了坐稳左都御史的位置,把右手都丢了,成了独臂御史。

朱祁钰对着沈翼说道:“朕这皇位啊,一来是祖宗庇佑,二来,就是民心所向。朕有一块参政议政的通政司七品官牌,专门用来行走体察民情。”

“得民心者方能天下,才能安天下。”

“陛下圣明。”沈翼收好了奇功牌,底气立刻就足了。

沈翼走后,朱祁钰的脸立刻变得冰冷,他知道,有些人活得不耐烦了,着急去解刳院里住下。

“卢忠,带着缇骑,把这个在背地里使阴招的家伙,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揪出来。”朱祁钰对着阴影处的卢忠说道。

卢忠平日就在御书房,只是他待的位置如同把自己融进了阴影里,很难看得到,作为朱祁钰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朱祁钰这些年已经很少动这把刀了。

刀什么时候最让人害怕?在鞘里的时候。

锦衣卫这把刀很多年没有亮出来,有些人已经忘记了被锦衣卫支配的恐惧,朱祁钰很有必要帮他们好好回忆回忆,那种发自骨髓的颤抖。

这些文官们的逼逼赖赖,大多时候都是一些无聊的话,但是总归有那么几句是有用的,大明有三司,锦衣卫是法司之外的法司,法司之外有法司,朝廷之外有小朝廷成何体统。

非常时刻,就要动用非常手段,大明即将迎来永乐年后的第一次远征,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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