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575章

作者:吾谁与归

“天使容禀,我家女儿莫罗在大明可还好?”伯颜帖木儿见缝插针,说起了自己的家事,先把这气氛缓一缓才是。

陈循这才坐下。

莫罗,是稽戾王在迤北娶亲,乃是伯颜帖木儿的女儿。

稽戾王能在迤北活的好好的,全仰仗伯颜帖木儿一家,况且莫罗还给稽戾王生了个朱大公子。

陈循冷冰冰的说道:“我大明还不至于为难妇孺,台吉勿虑。”

伯颜帖木儿和陈循聊了几句莫罗和孩子的事儿,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算有了缓和,见状,伯颜帖木儿拍了拍手。

一段曲折细腻的胡琴为引,夹杂着狂风卷起的砂砾击打高山铿锵的鼓声,一队胡姬迈着极为轻盈而灵动的步伐走了出来。

这胡姬扭动着柔活的腰身,翩翩起舞。

陈循打量着领头的胡姬,这胡姬貌美,眉黛春山,眼含秋水。唇犹红豆,脸若桃花。

十指尖尖玉笋,在空中不停的变换。

腰肢似荷茎翻风,肤如海棠经雨;音色娇丽,声音不让清箫;行步轻盈,体态可欺弱柳。

陈循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更遑论这露着腰的女子如此放荡,更引得陈循面露嫌弃。

一曲舞罢,这为首的胡姬本要给陈循敬酒,伯颜帖木儿擅长察言观色,看出了陈循是真的不喜欢,便让这胡姬给王复敬酒去了。

王复手一伸,便将这胡姬拉入了怀中,手指轻轻拂过胡姬额头和鼻尖,为胡姬擦掉了些许汗珠,胡姬轻笑一声便赖在了王复的怀中,吐气若兰的为王复敬酒。

“登徒浪子!有辱斯文!”陈循嘴角抽搐,这王复太过放浪,耻与为伍。

王复撇了陈循一眼,不屑一顾的说道:“怕不是陈学士是有心无力?”

“你!”陈循终于忍受不了,站起身来离席而去。

他本以为今天是来讨论藩国仪注,也先行跪礼接旨之事,可王复如此模样,陈循也懒得再谈,直接拂袖而去。

伯颜帖木儿愣在了原地,看着这场面,叹了口气,他太难了。

精心撺出的局,这刚开场,还没三巡酒,就不欢而散。

“王咨政,非要气走陈循才行?”伯颜帖木儿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

王复搂着胡姬的腰身,嗤笑的说道:“不然呢,你还指望我跟大明臣子相谈甚欢?”

伯颜帖木儿被噎的无话可说,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王复作为大明叛臣,和大明臣子的确是没话可说。

伯颜打量着那个胡姬,根据瓦剌诸多台吉对王复的了解,王复不是那种犬马声色之人,对胡姬这类女子,向来都是据而远之,今天这是为了气陈循才如此放浪?

这女子美则美,可王复的状态也不太对劲儿。

王复放下了筷子,手依旧拦着胡姬盈盈一握的腰身,笑着说道:“台吉这是看上了这女子?旁人也就让给台吉了,这个让不得,介绍下,处月部特勤合霍的女儿阿史那仪。”

处月部?

伯颜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一些弯弯绕绕。

处月部是突厥大部落,帐五万余,精壮军卒常备约有万余人,是康国五大部族之一。

王复口中的合霍,全名叫阿史那合霍,是处月部的特勤,也就是首领,合霍也是五大咨政大臣。

而这个名叫阿史那仪,是合霍的小女儿,按照草原的习俗,幼子继位的传统而言,阿史那仪是处月部的弘忽,也就是公主。

王复看着伯颜的神色,叹息的说道:“前些日子,阿失帖木儿杀人的那个酒馆是处月部所设,阿失帖木儿杀的也不是胡姬,是合霍的三女儿阿史那颜。”

“我去处月部领人,阿史那合霍让我带着他的小女儿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委屈王咨政了。”伯颜帖木儿倒了三杯酒,一杯接一杯敬王复。

杀的不是胡姬,而是处月部弘忽,王复去领人的时候,肯定没少被刁难,这名叫阿史那仪的胡女,也是条件之一。

说是见见世面,其实就是留个人在王复身边。

伯颜帖木儿四个儿子都是汉姓,他了解大明读书人那骨子里的傲气,在读书人的眼里,胡人大约和牲畜几无区别,这可不就委屈了王复吗?

“我没那么矫情。”王复同样倒了三杯酒,和伯颜一样一饮而尽,带着几分轻浮的笑容说道:“况且阿史那仪这姿色,我这岁数,也不吃亏不是?”

伯颜帖木儿露出一个男人懂的都懂的笑容。

“谢王咨政的夸奖,仪儿敬王咨政一杯,仪儿一直敬仰王咨政,这才缠着父亲要陪君之侧,常伴左右,今日终如愿以偿。”阿史那仪忽然开口,目若秋水,字正腔圆的说道。

王复和伯颜帖木儿都是一愣,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其实以为阿史那仪不懂汉话,可是这阿史那仪的汉话说的极好。

“你会汉话?”王复依旧是满脸轻笑,可是眼底已经生出了几分杀意。

这女子得亏现在开口说了汉话,否则日后有机密之事,岂不是要被这女子所知?

阿史那仪娇眼笑盈的为王复倒酒,轻声说道:“我姓阿史那,姓在前。”

阿史那姓,是突厥可汗姓氏,曾经和孛儿只斤姓氏一样,是草原上的黄金家族,与孛儿只斤氏不同的是,阿史那姓在前,不在后。

“这样,倒是唐突姑娘了。”王复将手从阿史那仪的腰间放开,这女子懂汉话汉学,王复的动作的确是轻浮了些。

阿史那仪倒是不在意,抿着嘴唇倒了两杯酒,端着一杯递给了王复,怯生生的说道:“仪儿知道与官人无夫妻深缘,这合卺酒,不知能不能请王咨政喝一杯?”

合卺酒,其实就是交杯酒,这是夫妻礼的最后一环,阿史那仪知道王复不可能娶她,不过是行合卺之礼,给自己最后一份体面罢了。

王复迟迟没说话,最终还是拿起了酒杯,行了合卺之礼。

“伯颜台吉,王某不胜酒力,先告辞了,明日我再寻那陈老儿好好说道说道。”王复站起身来,阿史那仪如同一个小媳妇亦步亦趋的跟着王复身后。

“今年多大了?”王复在入帐之前,突然站定问道。

阿史那仪愣了愣神说道:“十六。”

“比我小女儿还小两岁。”王复有些僵硬的说道:“若是不愿意,就回处月部,我回头跟特勤分说此事,你莫要担忧。”

王复有自己的高道德劣势,若是这阿史那仪不懂汉学,王复也就顺其自然了,可知道阿史那仪懂汉学,到了临门一脚,王复依旧给了阿史那仪机会。

王复还以为是处月部特勤合霍逼迫这小女儿。

作为康国的资政大夫,合霍讨好他,到底是舍得下注。

大石和资政大夫的矛盾势若水火,不少部族的特勤已经开始下注了,显然处月部赌王复能赢。

阿史那仪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那些心头的紧张和不安,消散一空,她垫着脚尖说道:“官人想错了,是我逼着父亲,我仰慕郎君。”

“官人,我冷。”

阿史那仪出帐的时候虽然穿了外衣,但是天寒地冻,她冻得直打哆嗦。

王复解开了自己的大氅,帮阿史那仪围上。

阿史那仪感受着大氅上的温度,脸色立刻变得通红,但还是随王复走进了营帐之内。

“你这身伤疤……”阿史那仪看到宽衣解带的王复,惊讶至极。

这身伤疤无声的诉说着一个个生死攸关的故事,这完全不是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尤其是王复的健硕,远超她的想象。

王复看了阿史那仪一眼,平静的说道:“吓到你了?”

“这三道是怎么活下来的?”阿史那仪有些颤抖的摸着王复背后的三道箭伤,失神的问道。

“差点死了,鬼门关都看见了。”王复倒是无所谓的说着。

这三道箭伤,是当初在集宁时候,被瓦剌斥候所伤,后来被欣可敬救治,昏迷了数十日,躺了半年才彻底恢复。

阿史那仪环抱住了王复的腰身,低声说道:“一定很疼吧……”

疼?

王复轻笑了下说道:“没有,一直昏着,醒来的时候已经结痂了,没怎么疼,当时以为自己死了。”

或许受到了王复豁达的语气影响,阿史那仪忽然笑了下。

“笑什么?”

“我还以为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原来是个满腹经纶的武生,我笑,我真是好福气。”

王复倒不是不近女色,只是这一身的伤疤根本没法解释,一个读书人这浑身戎马痕迹,还有这副强健到常人难及的腱子肉。

阿史那仪没有多问,或许是少女天真,或许是知道不该问。

若是阿史那仪多问几句,王复只能辣手摧花了。

陈循回到了自己营帐之中,依旧是气的手哆嗦,亏得陛下还一直对王复有惜才之心,可是这王复压根就是康国乐,不思归。

乐不思明!

陈循正要召集副使和随行将领,准备打道回府,忽然想起了临行前陛下给的锦囊,说是见了王复第一面后再打开。

陈循打开了陛下赐下的锦囊,里面写的是王复的真实身份。

看完之后,陈循骇然,他将书信扔进了火盆焚毁,又倒了些水搅散,才松了口气。

陈循不得不佩服王复,他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满脸复杂的说道:“真是大明好儿郎。”

第六百三十四章 衣冠楚楚 豺狼虎豹

陈循看完了王复的经历,莫名的想起了一段话。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王复的坎坷,贯彻了孟子描述的理想国中个人的极致,墩台远侯,深入虏营的一切经历,是王复的成长和沉淀。

阿史那仪初见王复便倾心,并不仅仅是处月部需要王复的权柄,还有阿史那仪自己的怦然心动。

陈循是个古板守旧的老学究,他并没有立刻召集使团随行人员回京,已经是他对王复的尊重,但是也先不跪,大明不可能给康国藩属国的法理。

陈循始终记得他代表的是陛下,代表的是大明。

在接下来的几次交锋之中,陈循和王复两看相厌,吵得天翻地覆。

陈循是傲慢的,这种傲慢是来自天朝上国,来自大明的傲慢,对于藩国仪注的礼仪,寸步不让。

“这个措大,欺人太甚!”伯颜帖木儿将手中的大碗猛地掼在了地上,愤怒的说道:“我立刻调兵遣将,围剿使团!看他斧钺加身,还能不能这个模样!”

王复眼底晦暗不明,他看着盛怒的伯颜,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是我们康国有求于人。”

为了大明的法理,也先在帖木儿王国不赛因、奥斯曼王国法提赫的掣肘之下,迟迟无法西进。

为了向大明朝贡,康国的贸易全部仰仗抽分商税,而对大明的贸易是商税的重中之重,大明一旦关闭了嘉峪关的钞关,康国立刻就会进入凛冬之序。

为了获得和大明的贸易,天山商路源源不断的大明货物,是康国的必需品,茶叶、丝绸、瓷器、铁器、火药等等,数不胜数,全仰赖大明。

伯颜帖木儿哑然,将大明使团全数歼灭简单,但是康国承受不起大明盛怒的代价,除非把瓦剌变回那个以劫掠为主的大型马匪群。

以劫掠为主的马匪性质部族,注定不停的征战,部族的精壮男丁会不停的损耗,最后整个部族被不断的吞并,和其他部族融合,康国如昙花一现,慢慢凋零。

“那怎么办?大石不可能跪接圣旨。”伯颜懊恼的坐下,非常的苦恼,他这些日子没有拿使团的事儿跟也先说过。

王复笑了下说道:“那就不谈了,让大明使团就在这撒马尔罕三十里外驻扎着,耗着呗。”

“陈循就这么回去,没法跟朝廷交待,我们让大石下跪,没法向大石交待,大明使团不走,我们也不管他们了。”

伯颜目瞪口呆的说道:“耗着?”

“耗着。”王复站起身来说道:“别理他们就是,宣不宣旨,他们都到了。”

陈循一连等了几日,最后一次不欢而散后,康国似乎是忘记了他们这个使团,稍加思忖,陈循也明白了王复的打算。

大明为了西北方向的稳定,也不会贸然切断和康国的联系,大明使团已经到了康国,宣旨和不宣旨,就差一道手续罢了,在撒马尔罕的探子们,会把大明来使的消息,传遍西域。

次日,大明使团离开,只不过方向不是碎叶城,而是准备深入康国。

大明使节傅安曾经在西域十三载,遍历西域诸国数万里,著书《西游胜览》。

也先既然不肯下跪,陈循就打算带着大明使团,带着《西游胜览》,遍历西域诸国,访人情、查风貌,对西游胜览,查漏补缺。

一如当年大唐高僧前往天竺取经,遍访西域诸国,为大唐打听西域的消息一般。

康国不急,陈循更不着急,宣旨的事儿,戛然而止。

也先听闻大明使节离开游历的消息,喝的酩酊大醉。

大石和资政大夫的剑拔弩张,随着大明使团的到来,也如同春风之下的冰块一样消融,悄无声息,撒马尔罕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也先不敢擅动,因为大明使团在康国,一旦和王复火并,大明绝对不会作壁上观,大明成为那个鹬蚌相争里的渔翁。

因为大明在嘉峪关外的蚕食,已经推进到了天山古道,一旦撒马尔罕局势不稳,也先和王复争斗不止,大明立刻就会将天山古道的商路收入囊中,到那时,康国就只能做大明的走狗鹰犬。

即便是赢了,也先也输掉了康国。

王复请大明皇帝派出使团的目的,终于达成,而王复对瓦剌十二团营的蚕食,也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大明皇帝给了王复千余名掌令官和庶弁将,这些人随使团来到了康国,听从王复的调遣,混入了瓦剌的十二团营之中。

王复不会撕破脸皮的原因,是他认为他还不够强大,他要在军事、经济、文化、政治上不断加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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