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98章

作者:吾谁与归

这是术,不是道,也不适合习惯了大一统的中原王朝。

朱祁钰忽然想到鞑清。

鞑清是朱祁钰很看不上的一个朝代,但即便是鞑清也是前中期可以拳打沙皇,脚踢列强,一直撑到了1840年,工业化彻底完成的带英,才终于撬开了鞑清的大门。

胡濙说的这种方法,泰西的殖民者不是没用过。

相反,从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起,到麦哲伦环球航行,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整个地球村,遍地都是殖民者。

这些殖民者就跟村里的懒汉一样,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想要逼迫中原王朝就范。

这些都是术,而非道。

“还有第四种,也就是陛下的大道之行,商品殖民,掠夺生产成果的商品殖民地。”胡濙讲出了最后一种手段。

大明的生产力远高于已知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这是大明能够进行商品殖民的底气。

利用大明的高生产力,生产出别人生产不出的商品,用商品的高附加值,进行生产成果的掠夺。

朱祁钰并没有回答,他思忖良久的摇头说道:“朕倒是想过这个手段,朕也在这么做。”

“比如费亦应去倭国贩卖棉布,赚的盆满钵满,还把倭银带回了大明,解决了部分钱荒的问题,促进了大明的商品交换,改善了因为钱荒,带来的货币循环问题。”

“当年太宗文皇帝也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呢?”

胡濙眼中放着光,他站起来大声的说道:“武力征服、大屠特屠降为奴仆、宗教布道,亦或者说是商品掠夺,都是手段。”

“陛下,殊途同归,这些手段的最后目的,就是替换!用大明的文化,去替换他们的文化,用大明的礼法,去替换他们的礼法!最终达到王化的目的。”

“文字、语言、度量衡、处事、习惯等等,大明文化,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尼古劳兹说大明人太过于善良,而这种善良,来自于大明的文化,大明的礼法。”

朱祁钰看着胡濙,眼前一亮,果然胡濙这个礼部尚书果然是最懂礼法的那一个,他一语道破了殖民的终极目的。

朱祁钰站起身来,面露兴奋的走来走去,忽然站定,开口问道:“那朕该做些什么呢?”

胡濙十分确切的说道:“陛下,什么都不需要做,大明人自己会完成它。”

“什么都要做,陛下要保证大明这艘巨舶,不会在海上迷航。”

什么都不做,自然会有结果,什么都要做,是要在关键的时刻出手,防止事情滑向不可控的方向,保证大明这艘船,不从顶上漏水。

胡濙又把尼古劳兹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才说道:“走西口和迁民至鸡笼岛是拓殖;在倭国的倾销是掠夺资源;在琉球,大约可以算作是异族统治。”

朱祁钰立刻打断了胡濙的话说道:“不不不,不算是异族统治,琉球和大明同文同种,何来异族统治?”

“对鞑靼、藏云贵川黔的苗民的统治,都不能算作是异族统治,五百年前是一家嘛,应该说是收复。”

“比如河套地区,胡尚书就会下意识的用收复这两个字,到了琉球,胡尚书怎么可以用异族呢?”

“都是一家人。”

“朕很不喜欢异族统治这个词,即便是事实,能少用则少用。”

胡濙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他赶忙俯首说道:“陛下英明睿哲,臣惶恐。”

他打算把异族统治这一个属性,永远从殖民属性里划去。

陛下的都是一家人,更有利于王化。

大明又不走罗马的殖民之路,自然不用异族统治这个字眼。

这不正确!

异族统治在大明正确的叫法,应该读作:改土归流。

这是低级失误,对于胡濙这样的礼部尚书而言,他四十余年的仕途生涯,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

今天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他知道,他和陛下的奏对,会影响大明几十年的历史进程。

朱祁钰和胡濙讨论了很久关于海外王化之路的方向,他和胡濙讨论的是方向,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在实践之中一点点的总结。

“说到善良,最近都察院的贺章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看看这个。”朱祁钰拿起了案桌上奏疏,递给了兴安。

贺章走马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到了鞑靼人的头上。

大明的元老院的元老职位,或者说权利核心,有六部尚书、都察院总宪、文渊阁的首辅、司礼监提督太监。

绝对权力的中心是大明皇帝。

在这些权利核心的位置上,贺章显得格格不入,他没有奇功在身。

刑部尚书俞士悦,还有衣不卸甲守德胜门六日,亲履兵锋之功在身,江渊更是在西直门外和孙镗抵背杀敌,喋血西直门。

就连之前的都察院总宪陈镒,虽然有妄议之过,但是张秋治水、河套开渠安民,那是脚踏实地,一点点干出来的。

贺章,什么功劳都没有,凭着资历和礼部尚书胡濙的仇怨,爬到了都察院总宪的位置上。

德不配位,如坐针毡。

贺章自从坐上了这个总宪的位置,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不说,他还得处处对人说,感谢胡濙不计前嫌举荐。

所以,贺章打算立功,他准备借着朝中风力,去鞑靼立大功去。

最近朝中反对在陛下宣府贡市大撒币的声浪极高,因为牧民苦楚。

作为圣天子的陛下,又是夜不收烧荒又是贡市大肆发行银币,如果瓦剌还在和林也有算了,瓦剌人都跑去撒马尔罕了,还这么穷追猛打,有违天和。

胡濙看完了贺章的奏疏,想了想说道:“陛下,季铎从琉球回到了松江市舶司,这几日就回京了。”

“季铎几次出使,不辱君命,臣以为还是季铎去合适。”

胡濙举荐出来的贺章,可是他为陛下演示文臣手段的样板,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例子呢?

来自六等秩的文臣,其狗斗能力之强,三言两语,就把贺章想立的功勋,想拿的牌子,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的局,给破了。

使节的名单自然要通过礼部的部议,朱祁钰也是提前和胡濙商量下。

“季铎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可是季铎刚从琉球回来,就出使漠南鞑靼,是不是让季铎歇息下?”

袁彬、季铎、岳谦这是一个铁三角,可是岳谦、袁彬、陈福寅跑去倭国作威作福了,留下季铎一个人在琉球。

琉球诸事,需要一个人回朝复命。

“陛下等季铎回来问问他呗,他要是不愿意去,那就让贺总宪去便是。”胡濙滴水不漏的说道。

拿牌子的事儿,季铎会嫌累吗?胡濙不知道,季铎会不会嫌累,若不是胡濙他自己岁数大了,这样的好事,能落到季铎的头上?

陛下在宣府撒了这么久的网,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第五百五十章 月吐青山倚舰楼,为驰王事渡仙舟

季铎归京了,他从景泰三年出使南衙僭朝,一直忙碌到了景泰六年的十月份才回到了京师。

他来到了通州水马驿下榻,休沐梳洗,被告知要从朝阳门入京师,有些惊诧。

朝阳门是朝中亲王以及大臣入城的地方,他一个武官应该从德胜门入城。

德胜门是大明的凯旋门,得胜归来之后,都会在德胜门入城。

当初稽戾王入城是自德胜门入,那是因为德胜门是兵道,陛下把缇骑和京军排在街道两边,为稽戾王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当初那么做的主要原因是怕群情激奋的百姓把稽戾王给弄死了,毕竟京师城中将近几十万户披麻戴孝。

季铎以为自己要从德胜门入城,但是却被告知从朝阳门入,还是礼部通知他。

季铎穿着朝服到了朝阳门,立刻就感受到了京师的大不同。

他走的时候,京师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热闹,城郭的民舍只有城门半里左右,而现在,朝阳门外的民舍居然连绵了五里远。

繁华,是季铎回到京师的第一感觉。

短短三年的时间,大明的京师比他走的时候,繁华了数分。

季铎想到了自己在南衙的见闻,在南方因为很多城池的人口众多,导致城池拥挤,许多城池的太守们,不得不把城墙拆除方便百姓活动。

季铎初到南衙的时候,对这种拆除围墙的行为,非常不理解,可是他在南衙的时日稍长,反而觉得假若没有倭患,这种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倭患。

朝阳门已经从五凤楼的城门,整整拓展到了九道城门。

因为京杭大运河和密州市舶司的关系,从通州水马驿到京师的货物远比其他城门要多的多,所以这九道城门的扩展,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仆寺卿夏衡,原来是顺天府尹,现任的顺天府尹赵程是夏衡之前的佐贰官,为了办这事,赵程可是没少走夏衡的门路。

夏衡也是奔波于礼部、工部、户部之间,反复游说,最终才把这九道城门给办了下来。

本来夏衡以为礼部最难搞定,因为开九道城门,那是违制的,哪怕是承天门也只有五道。

可是礼部批的速度最快。

在工部拿出了方案,户部拨钱之后,胡濙直接以一句礼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就部议通过了朝阳门的九道城门改建方案,丝毫没有为大明的发展带来任何的阻碍。

礼法不能成为大明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就是胡濙这个礼部尚书带着的礼部风气。

季铎骑着马在灯市口下马石下马,再往前走就到了澄清坊,是御道的范围,除了陛下可以骑马飞驰,其他人都得腿着,当然陛下带的亲卫缇骑,还有兵部的掌令官也是可以骑马。

季铎在成敬的指引下,自东华门入了皇宫,从左顺门走承天门御道在奉天殿前等候。

陛下正在奉天殿朝议,要在奉天殿见他。

一个小黄门大声的喊道:“宣大同府指挥使季铎觐见。”

季铎拾级而上,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奉天殿内,三拜五叩,俯首帖耳大声的喊道:“臣季铎出使归来,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祁钰的声音很平稳,可是就连老七品的监察御史蔡愈济,都听出了陛下真的很高兴。

季铎这才缓缓站起来,将一封奏疏递给了等候的小黄门,俯首说道:“臣不辱君命,出使琉球归朝。”

朱祁钰笑着说道:“几次泛舟出海,沟通松江府市舶司于琉球诸岛,一路岂止艰辛苦楚?朕知琉球安定,皆因尔等忠勇果敢,朕甚是欣慰。”

“看赏!”

兴安拿出了一道早就准备好的圣旨,阴阳顿挫的大声说道:“月吐青山倚舰楼,为驰王事渡仙舟。”

“槎随博望从今日,雨罢扶桑定晚秋。”

“舱外云飞星欲动,洋中涛起地俱浮。”

“遥知天路行应远,记得君平说斗牛!”

“出使殊方水国万里之遥,大明大丈夫意气冲霄汉,季铎、岳谦、袁彬、陈福寅不辞劳苦,不畏……”

兴安大声的念完了圣旨,成敬端着一枚奇功牌来到了季铎的面前。

奇功牌,开疆之功,自然要给奇功牌。

季铎、岳谦两人在海上不断往来沟通,袁彬、陈福寅在琉球岛上跟倭寇拼命,这份功劳属于他们所有人,也属于他们每一个人。

朱祁钰从龙椅上站来了起来,走到了季铎的面前,给季铎带上了奇功牌,用力的拍了拍季铎的臂膊说道:“好,很好,非常好,给朕长脸,给大明争气!”

季铎嘿嘿的笑了笑,他看着自己的奇功牌,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若非这奉天殿乃是国之公器所在,他怕是要狂笑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给他奇功牌,他还以为这开疆之功,要给陈福寅,但是陛下居然给了他们四个每一个人一块。

岳谦和袁彬要是知道季铎在奉天殿接受授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倭国是好玩,可是哪有站在朝堂上接受授勋光耀门楣?

朱祁钰又拿起了一物,上面是裱好的诗文。

就是刚才兴安念的那一首,那可不是朱祁钰托别人写的,鞑清的小四很喜欢找人代笔,朱祁钰没这个习惯。

他笑着说道:“朕没什么诗格,押运也好,对仗也罢,朕没那个才气,兴起而作,一首诗,送给尔等。”

季铎赶忙接过了陛下御笔,放进了袖子里,这份赏赐,是他独有的!

陛下绝无可能抄录四份,日后留下他善后的那三个人,想看都得找他借!

那得求着,季铎才会给他们看一眼!

至于诗词格次,季铎也是一个粗人,哪懂那玩意儿?

“谢陛下圣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季铎退了一步,刚想跪,又想到陛下不喜大明武夫跪拜,才俯首说道。

朱祁钰又拍了拍季铎的臂膊,才向着月台而去,待到坐定才说道:“季指挥,先归班吧。”

“刚才说的事,继续说。”

贺章俯首说道:“陛下,牧民之苦楚,边人共怜之,臣几日前,前往宣府,鞑靼人饿殍遍地,群狼环伺。”

“自我朝太祖太宗起,修文德以来之,遣使以喻之,彼将畏威怀德,莫不率服矣。”

“臣请旨前往鞑靼部,安抚鞑靼,永安边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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