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481章

作者:吾谁与归

胡濙有些奇怪的问道:“臣只知道徐瑁和陈献章对这块石刻,起了争执,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朱祁钰将两本奏疏拿了出来,摇头说道:“一些无聊的事,徐瑁说刻字,写宋丞相陆秀夫殉国于此。陈献章赴难沉海十数万,独陆秀夫乎?”

“他们争论的其实还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事。”

胡濙看了片刻说道:“无聊至极的争论,石刻的问题,反而被放到了后面。”

“他们怎么老这样,具体的问题不解决,抛开石刻到底怎么办不谈,跑去聊这种无聊的话题。”

朱祁钰有些好奇的问道:“胡尚书以为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胡濙话锋一转说道:“陛下,若是君士坦丁十一世有于少保,能不能守得住呢?”

转移话题,将球踢回陛下手里,对于胡濙而言,简直是张口就来的本能了。

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就反问一句,陛下心里的答案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们来推演一把吧!”朱祁钰对着兴安说道:“兴安,去把武清侯给朕喊来,于少保执君堡,朕执奥斯曼,来一场假设有于少保在的君堡之战。”

成敬和李永昌将兵推棋盘拿来过来,这是最近制作的兵推棋盘,奥斯曼有几斤几两,通过王复的奏疏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兴安还是裁判,而朱祁钰和武清侯联手,对付假设有于谦的君士坦丁堡。

朱祁钰手中有一张奇策牌:【旱地行舟】,可以将舰队直接送到金角湾之内。

于谦看着自己手中寥寥无几的旗子,再看着皇帝和武清侯手中厚厚一摞的旗,摇头说道:“陛下啊,这不是欺负人吗?陛下手中二十万大军,臣就这八千人,这就是平推也推掉了。”

“玩一玩。”朱祁钰笑着说道。

兴安袖子一展,开始了开场介绍:“士气低落,君堡之内因为威尼斯人的摇唇鼓舌,君堡百姓逃难。”

“士气低落,奥斯曼人因为面对三十一次守城成功,只有一次卑鄙的背叛才被攻破的城池,不知天命何时。”

士气低落是个负面状态,军队很容易被击溃。

于谦眼前一亮,开始了对弈。

“臣能吊死威尼斯总督吗?他们在城里,臣不可能赢啊。”于谦看着君堡的威尼斯租界之内的威尼斯总督说道。

抢了威尼斯总督,有钱,有粮,还斩断了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吊死威尼斯总督百利而无一害。

这就是于谦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不同之处。

君士坦丁心太软。

他总是小心的平衡着各方的关系,开战之前,准备发大财的威尼斯总督,就该第一时间被吊死。

朱祁钰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可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安敢守危城?”

在简单的开场之后,【君堡之战】再次打响。

胡濙第一次看到兵推棋盘,兴趣盎然,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一直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

朱祁钰选择了和法拉赫一样的手法,将帕夏和奥尔罕斩首示众。

君堡存在提振士气的手段,奥斯曼同样也有这样提振士气的事件可以触发。

进行到第三十个回合的时候,胡濙已经看出来陛下兵败的趋势,当然胡濙以为自己的不懂军务,是自己看错了。

等到第五十个回合,就连胡濙都知道,陛下手执的奥斯曼人,要输了。

石亨能征善战,带着近卫军团多次突防,结果都被于谦以优势地形化解。

等到第七十二个回合,君堡大胜。

朱祁钰被打出了【苏丹被俘】的结局。

即便是石亨发动了他的武将技:疲兵再战,但是依旧被击溃了。

于谦发动了自己的武将技,料敌于先。

于谦这是个被动技能,就如同开了天眼一样,驱散了所有战争迷雾一般,把朱祁钰和石亨拿着的奥斯曼联军,打的节节败退。

最后被于谦派遣了朱斯蒂,孤军深入,生擒大撵之上的法拉赫。

“侥幸,侥幸而已。”于谦收手,看了兴安一眼,兴安这把居然没有海啸、天雷、地火,这是能赢的关键原因。

“臣死罪。”石亨擦了额头的冷汗,这怎么就打输了呢?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把宁阳侯陈懋喊来助拳。”

陈懋就在讲武堂,他溜达到了聚贤阁之后,了解了棋局之后,就开始了三人联手。

这一次于谦虽然几次岌岌可危,可是依旧拖到了一百多个回合,双方士气都降低到了哗营的边缘。

三人联手对付有于少保的君士坦丁堡,结局依旧是【和谈罢兵】。

和谈,也是奥斯曼输了。

“陛下,臣还有一手火山爆发。”兴安忍不住的说道。

今天的兵推棋盘有这验证的想法,兴安没吹黑哨,不过他有准备。

朱祁钰摇头,否定了兴安的想法。

第三把开始,朱祁钰、陈懋、石亨,终于攻破了君堡,俘虏了君士坦丁十一世。

很明显,于谦放水了,总不能,让陛下一场不胜吧……

两胜一负,于谦回到了御书房内。

于谦大获全胜,并没有志得意满反而说道:“陛下,战场局势错综复杂,绝非这棋盘能表现出来的,我们不知道城破之时,城中到底是何等情形。”

“但是目前可知的是,紫袍的君士坦丁,是最后一个人孤独的冲阵,可见君士坦丁要面对的局面,比兵推棋盘更加复杂。”

“臣可以在城中调集还有十多万的百姓修缮城防,可是君士坦丁却不能。”

朱祁钰摆手说道:“昔日之京师,与今日之君堡相比,情况之恶劣,不差多少。”

“当时议论南迁者,止徐有贞一人乎?就连俞士悦都把家人送走了。”

京师保卫战,要面对的局面,不比君士坦丁堡的局面好到哪里去。

于谦认真的说道:“但是徐有贞、俞士悦之流,虽然送走了家人,可是他们自己留下了,徐有贞多次出城,去各地巡按,坚壁清野,他是有机会跑的。”

“俞士悦驻防城门,也是有机会跑的。”

“他们没有选择逃跑,城破之后,谁能说清楚面对的是何等局面?”

“然而,君堡的圣宫之内,堂堂元老院,却无一元老为君士坦丁分忧解难。”

于谦是坚定的主战派,曾经和徐有贞为是否南迁撕破了脸面,甚至说出了徐有贞再议南迁必杀之的话来。

但现在,于谦依旧在为徐有贞说话。

于谦是个浑然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惜这样的君子,往往更容易被奸人所害。

真正的君子,就是这么好欺负。

“若非如此,徐有贞现在哪里还有治水的差事?早就人头落地了。物尽其用嘛。”朱祁钰平静的说道。

大明皇帝对徐有贞的厌恶,就写在脸上。

按照徐有贞的功绩,再怎么着,在陛下这里,徐有贞都应当算作是个人,应该用人尽其才这个词,但是陛下用的是物尽其用。

陛下心里的疙瘩究竟哪里来的?

若说是当初的南迁之议,那俞士悦呢?

陛下战后不是选择了让俞士悦留任刑部尚书?而且俞士悦做的一直很不错。

若说忠于稽戾王之事,那袁彬呢?

对于袁彬,陛下从不吝啬功赏牌,委以重任,对其奏疏总是亲笔回书,即便是眼下袁彬去了倭国,陛下心心念念,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们的安危。

谁都能看出陛下对袁彬、杨翰等忠勇之士,爱护有加。

毕竟稽戾王已经死了,是在太庙杀的。

若说陛下讨厌文人的骄作,那陈循呢?

当初的那位内阁首辅,陛下还不是容下了他?整日里啰啰嗦嗦,还讲不清楚仁恕的道理,每次讲筵,都跟念经一样。

若非到了后来,陈循自己儒袍上殿,被罢了官,陈循这《寰宇通志》还会一直修下去。

可是陛下始终不肯原谅徐有贞,无论徐有贞做些什么,陛下甚至要用十万银币,买徐有贞的景泰安民渠的奇功牌。

于谦想不明白这个事,不过他也没问,徐有贞去治水蛮好的,参与到朝堂的风波之中,只会尸骨无存。

这场兵推棋盘终于结束,朱祁钰这是忙里偷闲,开始了景泰六年的政务。

练纲到了四川境内,几次遇险,马车翻了三次之后,练纲学会了骑马。被下毒了一次,被明火执仗暗杀了两次,被山匪强劫了三次,九死一生。

无论之前练纲什么模样,现实逼迫着练纲对戥头案穷追猛打。

南衙的畸零女户大案依旧在稽查,大明京军坐镇,一切进展顺利。

春节、天明节期间,大明并无大事发生,但是南衙的寒潮居然成为了常态,西湖结冰成了杭州人每年都能看到的冬景。

广州府在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雪,积雪三日才化,让人唏嘘不已。

自1400年以来的小冰川气候,终于展现了它的威能。

贵州的襄王又生了一次病,不过是普通的风寒,贵阳天气忽然转冷,没什么准备的襄王连打了几个喷嚏,病了几日才好。

“钦天监的新大统历赶紧修好,天气反复无常,若是连日历都不准,百姓如何根据节气播种收割?”朱祁钰对着兴安嘱咐道。

这修历,已经说了两年有余,却始终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朱祁钰要催一催钦天监,最近钦天监设置了十大历局,人手不缺,先把这最重要的日历算好。

“陛下,这事已经在催了,这几日天气多变,陛下在催,六部的明公们也在催了。”兴安赶忙说道。

朱祁钰停下了笔,好奇的问道:“就没人说是因为朕无德失道方招致如此天灾?”

兴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有……”

虽然兴安不想说,但是天人感应这种事,在大明还是非常流行的,陛下杀兄篡位,招致天怒人怨的流言,并不罕见。

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这种传闻自然会有。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不要管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朕倒要看看,哪个臣工会上书这么说。”

兴安无奈,陛下这是打窝吗?

第五百三十三章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气多变,是小冰川时代的最明显的特征,在表面上只是-2°的温度变化,背后是生态的大破坏。

比如草原上会在八月份开始下雪,当初稽戾王带兵亲征,在阳和这个地方,冻死了数千人之多,当然这和稽戾王只给了一条棉裤和一双新鞋有极大的关系。

比如广州府飘雪,连狗都疯狂的叫唤。

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

古时的贤臣都是恶名归己,善名归君,当下的世道,则完全反了过来,是恶名归君,善名归己。

可想而知,天气多变,必然会有人在心里把这些事归咎于皇帝的倒行逆施和天怒人怨。

毕竟朱祁钰是亡国之君。

天人感应,是一套极为完整的逻辑。

比如说贞观初年,李世民就遭遇了特大蝗灾,李世民不得不亲自吃蝗虫,以平息舆情。

朱祁钰比李世民要不要脸的多。

有人敢这么说,朱祁钰就会动用锦衣卫,但凡是有人联袂,朱祁钰会用杀两遍的手段震慑。

天人感应论,最主要的问题是,它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找一个背锅的人,宣泄矛盾的压力和情绪,把黑锅扣在皇帝的头上。

如果背了这口黑锅,小冰川时代会提前结束,那朱祁钰宁愿背十口、五十口黑锅,来换大明的国运。

可惜并不能。

朱祁钰故意放纵这种消息的肆意传播,就是要看看,朝中有哪些个大臣们,会懒政、怠政,不想解决办法,只想甩锅,轻则罢黜,重则流放斩首示众。

而此时的燕兴楼内,人潮涌动,这里是兴安掌控的皇庄产业。

一群都察院的言官们,正在为李宾言和陈镒折柳践行。

李宾言要去松江市舶司继续主持开海事宜,而陈镒要去鸡笼岛,带着一群流放的家伙,对鸡笼岛进行开荒。

贺章,那个弹劾胡濙无德,被胡濙坦然承认,反过来骂的狗血淋头,走的时候,和刘吉吃饭,说出倍之破万千新政的贺章,也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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