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28章

作者:吾谁与归

为何考成法能够打破根深蒂固的朋党呢?

因为就是关系通天,若是考成不过,那便无法升迁。

刘吉迷茫的问道:“可是胡尚书不刚说了吗?我因擅礼法,而失礼法官职吗?”

胡濙坐直了身子,十分认真的说道:“一套明面上的规矩是大家必须要遵守的。”

“一套暗地里的规矩,这套规矩,是会随着明面上的规定去变化的。”

“你如果遵照暗地里的规矩其办事,那只能走在暗地里,见不得光,上不得称,有所求,自然会被人利用,就需要不断的妥协,忍让,去利用你手中的权柄,去交换你需要的另外一些权柄。”

“如果按照明面上的规矩去做事,那便是仁者无敌。”

“于少保就是如此的人,所以他即便是废掉了稽戾王的皇位,但是依旧无人可以置喙,并且依旧执掌朝臣牛耳。”

“我希望你能遵循明面上的规矩,这样日后,但求一个问心无愧便是。”

胡濙看着刘吉依旧迷茫的神情,笑着说道:“没事,你现在只需要记住我这番话就是了,日后,你就明白了。”

“谢胡尚书教诲。”刘吉道谢,虽然他不懂,但是当他从重庆府走到松江府,把寰宇通志修出来之后,就会明悟这番话。

他会遇到很多的权力交换的问题,他会慢慢明白这些道理,这些告诫。多么的重要。

人生有很多的岔路口,但是这些岔路口如何去选择,完全看刘吉自己了。

陈循带着翰林院的文林郎,完成了寰宇通志历代文书的整理,随后派出文林郎去了各地,勘验所有的地志是否发生了变化。

而朱祁钰回京的第十天,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奉天殿朝议。

在净鞭三声脆响之后,在天空依旧未曾完全明亮的时候,官员们终于在大汉将军的检查之后,走进了奉天殿内。

奉天殿的月台之上,再不是坐着四方凳的监国襄王朱瞻墡,而是大明的皇帝朱祁钰。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见礼。

朱祁钰笑着说道:“平身。”

兴安一甩拂尘,高声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只见左班中闪出一员大臣,配玉带金鱼,乃工部尚书石璞,他高声奏道:“臣连日接得开封等处水灾文书,道:黄河水溢,牵连淮、济,其势甚汹涌,恐有陵寝淹没,城郭倾颓之祸,介时淮南一带,尽为鱼鳖。臣不敢不奏,请旨定夺。”

朱祁钰已经和石璞沟通过了此事,石璞将自己前往开封府,治理黄河。

朱祁钰开口说道:“黄河夺淮入海,百姓苦不堪言,历代治河,皆是黄河上排列数百艘大船,号令众多船工用耙疏浚河底,这主意看起来很妙,但结果是上疏则下积,此深则彼淤。”

“摁下了葫芦浮起了瓢,这种哪里有窟窿就堵哪里的事儿,难道要一直如此做下去吗?”

用耙疏浚河底,降低黄河这条地上河的河床高度,看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实际执行的时候,却是不尽如意,因为一旦挖掉了一个地方的河床,就会很容易导致决口,结果就是上疏则下积,此深则彼淤。

石璞站直了身子说道:“治理黄河有三,其一,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

“束水攻沙,通过筑堤束窄河道,过水断面窄后流速加,达到冲刷淤积的目的。”

朱祁钰点头,束水攻沙,好计策。

“那过往为何不用呢?”朱祁钰笑着问道,这番奏对其实早就奏对过了,现在的奏对是说给朝臣们听罢了。

石璞言简意赅的说道:“因为凌汛,河面太窄,则凌汛至则毁堤。”

“其二呢?”朱祁钰点头继续追问道。

“其二,复建贾鲁所修堤坝,使黄河复东汉王景故道,黄河由南北归,过济南府至宾州,再入渤海。”

“陛下黄河善淤、善决,善徙,黄河六徙,若摺扇的扇骨,多至数十根。武陟、荥阳是扇纽,扇骨的分布北至海河,南至淮河。黄河的改道,民不聊生。”

王景故道,乃是东汉修建。

王景筑堤后的黄河,黄河自此稳定了八百余年,并无迁徙,确是位置比较理想的一条河道。

所以有王景治河、千载无恙。

元朝的时候,贾鲁去治河也是走的王景故道,虽然大获成功,但是元朝很快就纲纪崩坏,这黄河便再夺淮入海了。

“既然有此河道,为何不用呢?”朱祁钰询问道。

石璞言简意赅的说道:“没钱没粮。”

迁民需要钱,组织民夫挖掘河道需要钱,修筑河道堤坝需要钱,维护河道需要钱。

都要钱,但是朝廷没钱,怎么修?

所以这治河之事始终停留在了纸面上,从来无法推进。

朱祁钰点头说道:“所需多少?”

“三百万银币可筑堤,若是肯增至五百万银币,可保百年不徙。若是肯持续给银,年不过十万银币,可两百年无虑。”

金濂立刻瞪大了眼睛,五百万银币!

这真的是太多了!

金濂出列说道:“陛下,大明连续两年动兵,户部空空如也了!”

朱祁钰满是怀疑的问道:“不是吧,上次金尚书不是说,户部钱粮依旧充盈吗?这次打仗也没用多少啊!”

金濂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这些钱粮都已经有了去处,五百万银币,臣真的拿不出来啊!”

“很好,金尚书。”朱祁钰却是先赞扬了一下金濂的态度。

至少金尚书是奔着百年无忧去的,涉及到了国家大事的时候,金濂虽然平日里扣门,但是还真的舍得花。

直接奔着五百万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陛下,臣请清田厘丁!

“陛下。”金濂长揖,俯首说道:“臣有本上奏。”

“不用奏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朱祁钰笑着说道:“盐铁会议再议就是。”

“这次的治河之事,朕出七成。”

金濂立刻眼睛一亮,但是五百万的三成也是一百五十万了,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治河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仔细核算,应当无碍。

“这得感谢南直隶的势要和商贾啊,他们不仅赞助了这次的平叛之战,也赞助了大明治河之事,朕甚是欣慰。”朱祁钰感慨的说道。

就像是渠家和孔府支持了大明平定河套之战一样,此次南下,叛军搜刮了一部分,朱祁钰又在南京两次对势要商贾出手,平定叛乱和治理黄河的钱,也都有了。

噶韭菜,当然是要奔着又高又壮的韭菜噶,割百姓,捞不到多少油水,还惹一身骚。

“陛下圣明。”金濂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段奏对不需要翻译,朝臣们都明白,陛下治河出七成的意思,就是先堵住金濂炮轰陛下吃独食的嘴。

慎独的学问,被人奉若瑰宝,但是在当下的大明却不是很合适。

泰安宫和户部的灯盏里灯芯,只有一枚,但是遇到了国家大事,该出钱的时候,户部都奔着五百万去了,皇帝自然也不能落后。

这美名不能都让朝廷官员拿走了,皇帝也得有美名才是。

毕竟修完了河也要立碑著传,名声大家都可以分一分。

皇帝拿七成,朝廷拿两成,剩下一成,则是归石璞个人所有。

这个透明人一样的工部尚书,居然要去修黄河,修好了自然是美名天下扬,治不好,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石璞继续说道:“其三,则是山西等地开采煤田,抑制煤价,防止靖安三府、甘肃等地大肆砍伐树木。”

“《庄子》曰: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

“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乾之类,悉是浊流,其泥岁东流,皆为大陆之土,此理必然。”

“皆因柴贱煤贵,若是柴贵煤贱,则民不伐则川固,绅不烧则丘茂。”

“此为三法,束水冲沙、黄河故道、固川茂丘,其三者相辅相成,方为治河之法。”

石璞在引经据典,但是他没有引孔孟之言,而是引的庄子,这和于谦很像。

因为孔孟之法,无法解决一些问题了,幸好种花家文明源远流长,总能找到先贤们洞若观火的观察,进而引用。

大家都没有离经叛道,但是却能解决一些事。

战争给大明带来了许多的痛苦,这种思想上的转变,让朱祁钰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从于谦开始,大家终于不再抱着孔孟之说,而是寻找更多的根由去解决问题。

他当然知道一些朝廷里的暗流涌动的规矩,但是那些规矩,朱祁钰作为皇帝,有的可以改变,有的则不能无法改变。

因为一些想法,在朝臣内心之中,根深蒂固。

但是现在这种根深蒂固的礼法大伦,终于有了松动的可能。

这正是朱祁钰希望看到的。

朱祁钰露出了一些笑容说道:“准。”

“臣叩谢圣恩。”石璞行大礼叩首,随后归班。

金濂看了一眼左侍郎张凤,示意他赶紧出班。

张凤继任了江渊的户部左侍郎的位置,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来,他赶忙俯首说道:“时四方兵息,而灾伤特甚,国初天下田八百四十九万余顷,去岁数既减半,加以水旱停征,国用何以取给?”

“山东无额田,甲方垦辟,乙即讦其漏赋。臣请以稽为决,准轻则征租,不惟永绝争端,亦且少助度支。”

张凤的意思很有趣,就是说大明建国的时候,天下纳税的田有八百四十九万顷,去年征税只有四百二十万顷田地了。

这是为何呢?因为灾伤。

这个灾伤二字,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到底是真的受灾了,还是没有受灾呢?

张凤的意思是调查清楚后,如果轻微的话,就不免税,防止诊断的同时,可以资助国家开支。

户科给事中成章即可出列说道:“陛下,祖制岂可擅自更改?”

监察御史杨穟立刻出班,高声说道:“臣亦弹劾张凤灾伤之年,强征田赋,实乃不修仁政,致陛下于横征暴敛之恶名。”

户科给事中成章率先反对,然后是监察御史跟进。

灾年了还要收税!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在张凤的奏禀之中,需要以稽为决,核查地方是否灾伤,这就需要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去配合了。

若是得不到都察院的支持,张凤这个灾伤核准定制征税,就没办法推行下去。

朱祁钰看着都察院众多御史,笑而不语,既不准奏,也不批驳,而是等待着户部继续出招。

张凤振声问道:“祖制?国初都江南,转输易。今居极北,可守常制耶?”

“给事中和监察御史,敢请问,定都江南是不是祖制!今不过稽查灾伤,尔等百般阻拦,是何居心?”

张凤反驳的是祖制,但是问的却是何居心。

户部给事中成章,嘴角抽搐了下,高声说道:“太祖高皇帝言:凡岁灾,尽蠲二税,且贷以米,甚者赐米布若钞,以度民生!”

“今日却以稽为决,准轻则征租,怎么不是违背祖制!”

监察御史杨穟挺直了腰板,厉声说道:“陛下以民为邦本,惓惓以生灵为念,为万民谋福祉!今日你户部为了些许税赋,便灾年征租,又是何居心!”

张凤抓着风宪言官的懒惰攻讦他们居心叵测。

而成章拿着皇明祖训里的话:灾伤减税。

的确是高皇帝当年定下的爱民祖制。

而监察御史杨穟的角度则,是以当今陛下定下的民为邦本的朝纲,给张凤扣了一顶横征暴敛的大帽子出去。

朱祁钰看着风宪言官,这些人的战斗力果然很强,逻辑完整,论据十分的充足。

胡濙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他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臣无意卷入这纷争,只是户部给事中成章引得祖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洪武十九年太祖高皇帝准户部奏请,凤阳等府被灾秋田粮,以十分为率,减免三分。其余七分,除存留外,起运者,照江南折银则例。每石征银二钱五分,送太仓银库,另项收贮备边。”

“以后事体相类者,俱照此例。”

礼法这件事上,胡濙始终拿捏的死死的。

大明的灾伤在洪武初年,的确是免征二税,且贷以米,甚者赐米布若钞,但是很快朱元璋就发现上当了。

这四百四十九万顷额田,累年减少!

成章眨了眨眼,有些愣神的说道:“啊,还有这等事儿?”

胡濙笑眯眯的反问道:“给事中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这个问题,它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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