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88章

作者:吾谁与归

南衙再守两淮,已经毫无意义。

随着这个决定下达,在凤阳府的徐承宗和宁远伯任礼之围解了,他们二人也赶赴了萧县,等待皇帝陛下来到徐州。

朱祁钰是在九月十一日这一天,来到了徐州,大驾玉轳至徐州城下。

于谦带领着徐州文武官员,来到了城外接驾。

于谦专门清理出了一片宅院,这批宅院大约有一百七十余间房,还有望楼、营堡等物,连成一片,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起了三丈高的内墙,定为行辕。

行辕依户部山而建,大约有八百多亩地,有半云亭,登高望远;有泰安殿,处理政务接见臣子;有桂叶池、方便陛下钓鱼。

锦衣卫已经把整个徐州行辕上下翻了个底朝天,挖地三尺,最终确定安全,陛下的车驾才从砀山而下。

朱祁钰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辂车之上,从武宁门而入,至户山行辕门前,辕门打开,迎接陛下车驾入辕。

朱祁钰在泰安殿门前下了辂车。

不可明说的人间阎罗驻跸两淮,随时准备渡江平叛。

驾步司刘老七,改良辂车的“宀”形减震缓冲构件,确实极好,颠簸感自然还有,但是因为辂车车速本就不快,所以也不是很辛劳。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祁钰一下辂车,就听到了行礼的声音。

于谦带着军将和徐州地方各府州县官员跪成了一片。

朱祁钰看着这行辕,虽然看似民舍改造,但也颇为气派,徽派、冀派建筑风格融合,结构上大抵都是四合院。

朱祁钰甩了甩袖子说道:“平身。”

他到了徐州城并不忙碌,徐州的事物一应送去京师处置,他毕竟在亲征,自然是只处理军务。

徐州只有于谦在,石亨前往了宿州,石彪则顺着淮河向着海州(连云港)而去。

“朕已经收到了军报,淮东的战局基本已经尘埃落定,淮西战局则是由凤阳卫和南京军为主对吧。”朱祁钰看着堪舆图说道。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淮东由大明京营攻伐,淮西由凤阳卫和南京军在镇守。

朱祁钰看了许久的堪舆图说道:“务必保证运河沿岸的防务,若是出现大军惨败之事,我们也好有个退路……”

于谦看着堪舆图,认真想了片刻,俯首说道:“臣领旨。”

“魏国公徐承宗在萧县待命,请旨觐见。”于谦又说到了魏国公之事。

徐州泰安殿上,一片安静。

朱祁钰从兴安手中拿过两本奏疏说道:“于少保看看这个,朕再见魏国公吧。”

这是李宾言的奏疏,密州市舶司多了近千条商舶,这批商舶大多岁都是魏国公府的商船。

朱祁钰对魏国公徐承宗并不信任,严格来说,徐家擅长左右投机的样子,很像东汉末年的世家。

东安末年的各个世家都是多方下注,无论哪一方赢,世家都是赢家。

徐达病逝之后,徐辉祖和徐增寿两个兄弟,一个为朱允炆尽忠,在齐眉山打的燕府军节节败退。

另一个呢,为了给燕王朱棣送信,最终殒命。

最后一徐两公。

这次南衙叛乱,凤阳府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直到徐州被大明军攻占,徐承宗终于有了动作,一只奇兵突围至宿州,最终联系上了官军。

朱祁钰很怀疑,这个徐承宗在两头下注。

徐承宗到底是因为被围困了无法传出消息,还是在等待着局势进一步发展呢?

于谦看完了奏疏,也大约明白了陛下内心的担忧。

他认真的想了许久说道:“魏国公府未曾附逆作乱。”

于谦并没有说魏国公与国同休,一门两公,富贵已极,怎么可能还造反,类似的话。

可见于谦对魏国公也是有些疑虑的,但是毕竟没见到人,也没经过查补,他只能这么说。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嗯,朕也是这么以为。”

朱祁钰在济南府外等了将近两个月,都没有等到鱼。

济南府的忌讳,整个天下都知道。

若是徐承宗想要为南衙僭朝立功,擒贼擒王,无疑是个大好的机会。

“宣吧。”朱祁钰升坐坐在了宝座之上。

徐承宗就等候在徐州城外,听到宣见,立刻就入了城,向着行辕而来。

徐承宗三拜五叩,大声的喊道:“罪臣徐承宗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古千秋,寿与山齐。”

朱祁钰看着极为恭敬的徐承宗,平静的问道:“何罪之有?”

徐承宗显然早有准备,俯首帖耳,极为恭敬的说道:“未能守住南京,只好前往凤阳府守祖宗皇陵,臣乃失地之罪。”

回答几乎滴水不漏。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那朕来问你,丰城侯李贤是怎么死的?你在何处?”

徐承宗大声的说道:“会昌伯与王骥密谋造反,毒杀丰城侯,臣听闻消息,仓促之间,只接到了丰城侯的妻儿出城。”

“臣在家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吾愿和南衙共存亡

朱祁钰看着徐承宗,这是奏对。

徐承宗显然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如果在奏对中欺君,则是谋叛大罪,皇帝亲自询问,你还要撒谎,那不是皇帝敬酒你不喝,皇帝夹菜你转桌了吗?

这要是被锦衣卫查补出来的话,可是比左右逢源的惩罚要狠厉的多。

本来砍头的事儿,会变成族诛。

徐承宗偌大个魏国公府,上下家人几百余人,南京城上下叛军无数,只需要仔细查补,徐承宗是否说谎,就如同阳光下的魑魅魍魉,无可遁形。

朱祁钰有些玩味的看着徐承宗,这番奏对,徐承宗可以说是把自己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交了出来。

只要皇帝想要查办他,只需要找几个家人构陷一番,欺君大罪就落到了徐承宗的头上。

朱祁钰平静的问道:“海上有千条商舶,是你们家的吗?”

徐承宗颤抖的说道:“是臣家里的,请陛下容臣陈情。”

“大明律户律五:凡泛海客商舶船到岸,即将货物尽实报官抽分,若停榻沿港土商牙侩之家不报者,杖一百。虽供报而不尽者,亦如之,货物并入官。”

“大明律兵律三:凡沿海去处,下海船只,除有号票文引,许令出海外,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二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乡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谋叛已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衙充军。”

“臣家中未曾建造二桅以上违制大船,也未曾不报、瞒报、不尽报官抽分。”

朱祁钰当然知道大明律的规定。

大明律法中并无明文规定不得下海经商,但是不能造二桅大船,否则就会以潜通海贼论处。

事实上,太祖高皇帝的海禁政策,完全是处于海防的考虑,而并非完全禁绝民间商舶,否则海面上就不会跑那么多的商舶了。

至于「国初寸板不许下海」的传闻,更是源自鞑清编纂的明史·《朱纨传》中所写:「我朝立法垂训,尤严夷夏之防,至今海滨父老相传,国初寸板不许下海。」

鞑清朝廷以「明初寸板不许下海」严格执行了海贸政策。

在大明律中,对于商舶三桅以下,都是大撒手不管的状态。

朱祁钰既然要开海,自然是研读了大明律法,徐承宗说的倒是实情。

徐承宗埋着头继续说道:“臣未曾去倭国贩银,臣是去婆罗洲来往开采黄金了。”

“臣罪该万死。”

山东孔府在石见倭银大案,已经举世皆知,通倭乃是重罪中的重罪。

徐承宗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从未参与倭寇的事儿,只是去婆罗洲搞黄金,发财去了。

婆罗洲就是加里曼丹岛,是世界第三大岛屿,地广人稀,这个岛上有黄金,这件事在大明算是辛密。

徐承宗请罪是因为大明有凿山伐石之禁,他跑去海外挖黄金,确是违禁了。

朱祁钰点头说道:“平身吧。”

海外凿山伐石不算什么大事。

比如,黔国公府在云南常年开采滇铜,这件事在太祖年间就已经被默许,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滇铜甲天下,东川占其八。

云南的铜矿,东川占了八成。

这件事被允许的背后原因,其实和朱祁钰现在对商舶上的火铳、碗口铳等武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是相同的。

鞭长莫及。

朱祁钰看着徐承宗疑惑的问道:“凤阳府的粮草不是很充足吗?”

当初朱见澄黄疸的时候,陆子才提到了一种人类极度亚健康的状态,面如菜色。

面如菜色,指的是人的脸色和蔫儿了的白菜一样发黄、发蔫。

而此时的徐承宗的脸色,显然是有些差。

徐承宗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容禀!”

“若是陛下的大军再晚到几个月,凤阳府上下就要被饿死了,贼配军围困凤阳府,还让奸细点了凤阳的粮仓,在凤阳逼迫臣投降。”

“臣日夜悬切,等陛下大军至,今日终于是盼来了!”

投又投不得,一门两公,还能有比这更显赫的地位吗?

大明的国公地位何其尊崇?

文臣围绕着英国公府,从宣德年间就开始做文章,一直到明末,英国公张维贤还在移宫大案中,护住了天启皇帝朱由校,保护着朱由校登基称帝。

不投又没粮,凤阳府那么多张嘴,等着他魏国公想办法,可他徐承宗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他祖爷爷徐达,能征善战,他迫不得已只好突围。

这很合理,而且也不难调查。

凤阳府可是有军民五十余万,徐承宗和叛军是真的在打仗,还是在左右逢源,徐承宗是否在撒谎,并不难调查。

朱祁钰已经在入徐州府之前,派缇骑去凤阳府走访了。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魏国公定定神,暂且去休息,朕派御医给你诊脉,调理一番,等朕收拾叛军,为你报今日之屈辱!”

徐承宗终于松了口气俯首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缇骑的走访速度很快,在日暮之前,卢忠已经回到了徐州府的行辕,俯首说道:“陛下,案卷在此。”

朱祁钰看了许久,才放下说道:“看来咱们的魏国公吃了不少的苦头啊。”

案卷里说到了一个事儿。

徐承宗有一房宠妾,在徐承宗收到丰城侯遇害消息仓皇逃窜的时候,这房宠妾当时在灵谷寺烧香,徐承宗跑路,就没带上这房宠妾。

叛军抓到了这房宠妾,威逼徐承宗投降,徐承宗有些犹豫,但凤阳城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最终这房宠妾在凤阳城下被分了尸。

徐承宗虽然有南京守备之职,因为本身并不擅长戎政,所以多数都是宁远伯任礼在负责。

南京城头变换了王旗,任礼在城下和王骥打了几场,最后败退到了凤阳府。

凤阳府不止有南衙京军,还有凤阳卫、武平卫和鹰扬卫。

朱元璋乃是凤阳人,这里是大明的龙兴之地,凤阳卫的实力虽然因为承平数年实力衰弱,但算是南方少数满编的卫所了。

再加上武平卫指挥佥事王禧,鹰扬卫指挥使蒋通,是徐承宗的姐夫和妹夫,三卫加南衙京军,最终勉强抵抗住了王骥对凤阳府的进攻。

的确在打仗。

虽然在朱祁钰看来这仗打的水平不算太高,但是的确是实打实的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攻城,还有奸细焚烧粮仓。

朱祁钰放下了查补的奏疏说道:“军中连胜,多有骄胜之状,亦有风闻,曰:些许蟊贼,何须亲征。”

“卢忠你前往各军宣谕,传令石亨,连战连胜越要谨慎,严申军法,不得被短暂的胜利蒙蔽了双眼。”

卢忠俯首说道:“臣领旨,陛下圣明。”

南衙叛军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节节败退,两淮地区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被平定,但是这种平定,让军中有了骄胜之风。

这是需要警惕的。

朱祁钰不擅长军务,但是知道轻敌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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