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74章

作者:吾谁与归

很多人谈起太祖高皇帝的时候,总是喜欢说太祖高皇帝如何苛责官僚,如何酷刑残暴,如何小家子气,如何不顾百姓安危和死活。

但是从来没人说元末失纲,天下崩坏之后的惨状。

到处都是因为战火硝烟弥漫烧杀抢掠;到处都是因为战争走过尸骨皑皑;到处都是因为战争颗粒无收的荒芜庄田;到处是逃难的难民,如同浮萍一般,无家可归,居无定所。

没有人说这些,说这些就是投献,夸赞太祖高皇帝戡乱的丰功伟绩。

很多人说起太祖高皇帝,就把洪武元年破元大都,定为战争结束的日子。

似乎到了洪武元年,天下立刻就太平了。

其实一直到了洪武二十二年,蓝玉才破了北元的王庭,随后才打掉了北元的帝号。

元昭宗显然是个好旗手,以天下为棋盘,和太祖皇帝打到了洪武二十二年。

草原无不怀念元昭宗,是因为元昭宗真的很厉害。

元末失纲,人间不再是人间,而是地狱。

李贤不能让这南方僭朝失纲,哪怕是个僭朝,他也是个朝廷。

南京方面因为一些窃国者侯的家伙,为了自己家里的蝇头小利,给闹得鸡犬不宁,整个南方六省都跟着叛了。

如果这个散架一样的僭朝倒了。

南方六省,那必然是彻底陷入混乱之中,哪怕陛下再戡乱有方、再英明神武,也要数年才能彻底平息。

这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吗?

显然不是。

大皇帝到底要什么?这是这些日子,李贤的考虑。

陛下要的是南方安定,要的是国泰民安,要的是江山社稷!

不是要一片糜烂,处处都是灾荒饥民,遍地都是枯骨。

李贤作为人臣,必须要在这种时候,维持住这个僭朝,然后等陛下的京营缓过劲儿来,京师诸事梳理停当之后,陛下亲征平叛。

李贤发现陛下是对的,陛下曾经论戎政,说过:

「战争的目的是摧毁敌人的抵抗能力、迫使敌人臣服于自己的意志;美妙而仁慈的想法不切实际、战争不可避免的存在;敌人的作战意志不可估量,以至于敌人实力无法估量等等战争本身的性质,就决定了:战争是一种极其极端、倾尽全力的暴力的行为。」

「战争,让双方最大限度的使用彼此的力量。」

现在僭朝完全就是一栋破房子,但是也需要有人踹一脚,才能轰然倒塌,但是这一脚,必须陛下来踹。

大明是有惨痛教训的。

当初李景隆两次兵逼北平城,让朱棣不得不回北平,围点打援,攻敌必救,李景隆围点了,但是并未打援。

李景隆到底是不是燕府的奸细?这个谁都不知道。

胡濙大概知道,但是胡濙不会说,这涉及到了太宗文皇帝的英明神武。

平定藩王叛乱,在大明朝,只有亲征,才是解决的唯一途径。

但是皇嗣幼冲,谁来监国?

京师之事还待理顺,李贤作为臣子,他就必须想办法,让这个他从心底厌恶的、稀烂的僭朝维持下去,一旦失纲,他李贤罪责难逃。

做一个有良心的大明臣子,要比丧良心得过且过,难上百倍千倍。

被刀架着脖子上了造反的车、还得竭尽所能的维持这个僭朝。

李贤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诸王、外戚、勋臣、缙绅的代言人们,忽然想到了个问题,他眉头紧皱的说道:“你们在造反之前,是不是没有考虑过,治国有多难?”

“也没考虑过,如果治不了,会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李贤的问话,并无人应答,但显然这就是答案,他们四处联袂造反,压根没想过如何治天下。

李贤深吸了口气,面色痛苦,良久之后,他才睁开了眼说道:“家务事闹成国事,开心了吗?”

“今日之南衙,殆哉岌岌乎!”

“朝廷昏乱于上,黎蛮束胁于外,国民怨谤于下!”

“如半空之木,复被之霜雪!如久病之夫,益中以沴疠!”

“举国相视,咸儳然(不庄重)若不可终日。”

“志弱者,袖手待尽,识简者,铤而走险;”

“自余忠义之士,亦彷徨歧路,莫审所适。”

“问当由何道而可以必免于亡,遍国中几罔知所以为对也。”

李贤开始从现象出发讨论南朝如何避免灭亡,导致失纲。

李贤叹息的说道:“夫此恶证亦何难解决之与有?今日之恶果,皆因南衙无纲。”

这个现象的问题在哪里呢?在于南衙无朝纲。

这帮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叫做朝纲!

陛下扯的第一巴掌,就是他们没规矩,造反都是瞎胡闹,以为写一篇战书檄文,就是造反了?

“何为朝纲?”李贤转过头来,又抛出一个问题,他看向了那个刘昇,刘昇是景泰二年的新科榜眼,结果在京城,天子脚下胡闹。

这家伙先在京城搞那些人妖物怪的曹姓男伶,后来被骗了钱,求到了同乡同书院而出的于少保头上,最后又仗着自己有钱,搞了个千人遴选家人,最后被陛下革除了功名。

大明是有规定什么人才能用多少奴仆。

现在刘昇来到了南衙出仕。

“刘昇,你来回答。”李贤点名让这个新科榜眼回答,希望他能说出一点来,哪怕是一条!

刘昇稍微思忖了下说道:“斗斛、权衡、符玺、仁义。”

李贤点了点头,刘昇说了四条。

不是学问出问题了,也不是科举出问题了,还是刘昇这个人有问题。

刘昇可是主动在南衙出仕,非常积极,而且还献了不少钱粮。

袁彬已经盯上了刘昇,因为刘昇家里世代海贸为生,颇为富足,去的地方和孔府是相同的,倭国石见。

刘昇学的学问没差,但是那都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东西了,以此延伸了很多,就不是他这个还未出仕的文林郎,能够领悟的了。

他开口说道:“一曰行制、二曰厘法、三曰确权、四曰量度,以上所举,虽寥寥四纲,窃谓前途之安危存亡,盖系于是也。”

“我这里有六十四条文,诸位且看后,再议。”

李贤将早就写好的三份递给了众人,其中有一份是玉娘誊抄的,昨天他写到了深夜,最后一份再誊抄一下,写不动了,玉娘代劳了。

王骥拿了一份,孙忠拿了一份,谢琏拿了一份。

军勋、诸王外戚、势要豪右,一方一份。

李贤站在了朱文圭正中央,等待着他们讨论结束,他看着外面的天日昭昭,叹了口气,这份东西,就是他的命。

孙忠首先疑惑的说道:“御前咨政院主政,是为何意?”

李贤没说话,看向了孙继宗,又看向了朱文圭,再看向了诸王,又看向了孙忠。

孙忠的眼神跟着李贤的目光看了一圈,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诸王外戚里,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他孙忠,但是孙忠岁数大了,精力不济。

其他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

孙忠颓然的说道:“按你说的来吧。”

李贤高声说道:“御前咨政院共有二十五人,设文渊阁大学士一人,东阁大学士一人,左都督一人,咨政大夫一人,四人廷推咨政大臣二十一人,共计二十五人。”

“为此李某不揣鄙陋,尊古之毛遂自荐,任文渊阁大学士正官,推介会昌伯子孙继宗为东阁大学士,李某推举靖远伯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谢琏为咨政大夫。”

咨政院就是给三方势力找个吵架的地方,在院子里吵翻天都可以,出了院子,既定方针,必须执行。

王骥摇头说道:“同为文进士出身,吾不如汝远也。李尚书有定国安邦之才也。”

王骥对于行制一事没什么意见,咨政院一共三方势力,李贤却是文渊阁大学士首辅之位,负责居中调和三方势力的矛盾。

王骥是这里握刀的那一个,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李贤松了口气,王骥不蠢,知道这个烂摊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下去,王骥就是坏。

谢琏摇头说道:“我没啥意见。”

谢琏代表的势要豪右之家,有钱、有粮,没有兵,也没大义体统,他能咋办?

出钱出力最多,不想交税纳赋,结果却是要交三份税,他们是受伤最重的那个。

孙忠看着还在发愣的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不应该是孙继宗第一个站出来,代表外戚、诸王表态吗?

孙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孙继宗表态,孙继宗还不说话,孙忠又故意咳嗽了两声。

孙继宗主要是不知道他爹啥意见,这两次咳嗽,他依旧不知道,思考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同意!”

王骥满是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同意啊,这不挺好的吗?行制总是要有的吧。”

孙继宗看了一眼他爹,他爹正仰头看着南京奉天殿的房梁,颓然无比,孙忠已经在思考是被活活气死,还是直接挂房梁上比较好。

孙继宗嘴角抽搐了下,他赶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本是外戚勋贵,东阁大学士是文学士,我要做武英殿大学士。”

孙忠坐直了身子,自己这儿子,总算是有几分急智,这都圆回来了。

王骥想了想说道:“随你吧,李尚书以为呢?”

李贤摇头说道:“都行。”

大学士为三殿三阁,职能自然不同,但是在这僭朝,自然不必区分的那么明显,反正最后都是要被砍头的,啥名头不是砍?

李贤面色平静,但他其实埋下了一个雷。

咨政院就是将拿主意为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这种分权,虽然看起来极为合理,而且非常的公平。

但其实祸患无穷。

大明皇帝打过来了,再到咨政院里商量下,怎么打?等到兵临城下了,才吵出结果来,可以直接排队砍头了。

为何郕王会从留守变成监国,最后变成皇帝?因为大型组织的利益如同九头蛇一样,各不相同。

群龙必然有首,国之利器,岂可借人。

商量个半天,啥也不是。

但是平日为了利益吵一吵,还是够用的。

李贤为了保证这个南衙僭朝不散架子,导致失纲大祸,也要保证陛下大军至,一脚可以踹翻它。

李贤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做,有所不妥吧?”陈逸作为南京右都御史,面色疑惑的问道。

陈逸继续说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李尚书,如此这般行事,莫不是心怀旧主,颠覆社稷?”

陈逸的话可谓是极为诛心了。

陈逸说的很有道理,自古就没听说过,这国家大事,还能商量着来的,这不乱套了吗?而且陈逸对李贤狷狂的态度颇为不满,借此攻讦。

李贤却是含笑不语。

第三百三十五章 陛下你改悔吧!

这六十四条,分成了四个方面去厘定这南衙的朝纲。

李贤经过数日的反复斟酌才最终确定,满足了几乎各方的利益,最终修订而成。

他既然敢拿出来,自然想到了面对各种的苛责和刁难。

李贤笑着问道:“心怀故主,请问陈御史,你觉得新主是谁呢?”

这个稀碎到极点的朝堂,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全都在喋喋不休,全都在争名夺利,因为各种利益集团抱团结成了各种朋党。

李贤的法子,算是勉力维持住了这个南衙的朝堂,他这第一曰行制,就是因为朝廷别说主少国疑了,主在哪呢?

是诸王外戚?是军勋军头?是缙绅豪右?

无论谁去做那个主,都是掰扯不清的事儿,要不然孙忠也不会把什么都不懂,只会笑的朱文圭拉出来了。

正因为无定主,所以才不得不搞出咨政院去吵架。

李贤的这个问题何其的致命?在讨论是否心怀旧主之前,首先要回答新主是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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