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155章

作者:吾谁与归

题本里面每一幅6行,每行20字,平写18字,抬头2字。

首幅上方正中写一“题”字,这是本面,就和朱祁钰来到大明以前写的工作总结,要有个封皮一样。

自第二幅起为正文,开头写上,具题者的官衔姓名及题报事由,接着叙述所报事情的缘起、情节及处理意见,文尾以谨题请旨或谨题奏闻结束。

最后末幅正中写具题的年月日,月日之下,开列具题者官衔姓名,封面及文尾,都必须加盖官印。

这才算是一副完整的题本。

在京官员做的每一件事,处理的每一个政务,都要题本,而且是要与各部案宗相吻合。

京官在京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都会写着一个个的题本,以六部为一箱子,封印送到文渊阁开封启奏。

吏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都察院总宪、左右佥都御史、通政司参议、通政、通政使,悉数到场,闭门会议,若是遇到无法裁定之事,就由通政使面呈皇帝亲启。

整个京察时间约在十五天左右,在京陈条题本,不得晚于五日之内,查验陈条十日之内。

整个京师的官场,立刻动了起来,陷入了年末忙碌之中。

当然似乎五品以上的官员里,只有李宾言在忙,而且忙得不可开交。

其他的官员都从桌子底下,搬出了一箱的陈条来,让吏部清吏司、考功司以及御史们查验。

大多数的官员,其实心里有数,以往陈情疏那是没法混过去的,陛下这一拳迟早要挨。

那还不如自己准备好,省的京察的官员们,给他们乱写。

自己写好了,让他们查验便是,至少有些模棱两可的事儿,自己写清楚缘由,省的误会。

桩桩件件都有案宗,六部也底册,若是陈条乱写,那首先就是一个瞒报差错的罪名下来。

都察院的同僚们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年多的陈条,大家都怡然自得的继续闲聊,然后看着跑来跑去,还要查案宗的李宾言。

“李御史啊,歇一会儿啊?我这里还有陛下赐下的百事大吉盒,你要不要尝尝?”

“李御史原来没准备,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喝完茶,再写不迟,反正还有五天呢。”

“唉,让我说李御史,你就让清吏司的同僚帮你写呗,他们还能诬陷你不成,顶多就是公事公办。”

“听说了没?王总宪过了年,就要做左都御史了,这空悬已久的左都御史之位,终有落停了。”

“王总宪还挂着通政使,有的忙了,今年这么多新政下来,我这腿变成麻杆腿了,瘦了五斤多。”

……

闲聊还在继续,此刻的李宾言,像极了那些开学没写作业的同学。

大家平日里都说,我还没写作业,等到交作业的时候,只有李宾言一个人没写。

京察在进行的同时,朱祁钰停了两个月的盐铁会议,再次如期召开。

朱祁钰还在整理自己的会议提要,群臣们在聚贤阁的大长桌前,低声的聊着天。

等到皇帝走进来的时候,立刻变得安静了起来。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见礼。

朱祁钰点头说道:“安,坐。开始吧。”

户部尚书金濂站起来说道:“大明的马政,太仆寺卿夏衡,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太仆寺卿位列九卿,乃是正三品,夏衡之前是顺天府丞,正四品。

这不是夏衡升得有多快,而是顺天府乃京师所在,顺天府的府丞和知府,历来是秩四品,实际却高一级。

这并不罕见,比如后世四个直辖市的市级班子和别的省级班子平级。

所以夏衡是从三品升正三品。

夏衡站起来说道:“大明的马政,烂了。”

夏衡用极其简单的两个字,言简意赅的形容了马政的糜烂,他如此直言不讳,是因为真的烂了。

找不到更精准的词来形容。

兴文匽武,马放南山,武备不兴,马政有,但只有一点点了。

“陛下容禀,洪武五年,岭北之战,大明惨败。大明骑卒折损十之八九,太祖高皇帝,决心振兴马政,以供北伐之需。”

洪武五年的岭北之战,是朱元璋雄心勃勃想要灭掉北元政权,攻伐和林之战。

就是现在也先跑回去的杭海山之下的和林。

那里是蒙古的龙庭。

中路军由徐达率领,东路军由李文忠率领,西路军由冯胜带领。

中路军被打的大败而归,东路军斩获寥寥,西路军倒是高歌猛进,但是最后所有打下来的领土全都放弃了。

洪武五年的岭北之战,拉开了长达二十年,朱元璋灭北元的战斗序幕。

一直到捕鱼儿海之战,蓝玉消灭北元王庭,北元去帝号才结束。

“洪武六年,设滁阳五牧监,领四十八群,同年,定养马之法,规定,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

“洪武二十八年,北元已经被灭,但是太祖高皇帝依旧设立了九十八群牧马场,比如顺圣川的百万马场,就在那时设置的。”

“永乐十七年,太宗文皇帝清查天下马政,边镇军马四十余万匹,六成驽马,京师驻军马十六万,两成驽马,官督民牧马,二十万匹,供给驿马十二万余,两京一十三省,马匹总数约百万匹可役。”

“时至今日。”

夏衡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说道:“今日,马头之编,系于地亩,而地亩之数,载于马册,所以验人户之消长,稽地亩之典,责也。”

“今郡县马册经久不编,地亩人丁,漫不可考。何来马政?”

夏衡说完便坐下了,留下了沉默不已的群臣。

大明的马政不能说没有,但是只有一点点,多半是巧立名目,用以收税去了。

马放南山,兴文匽武这就是必然的趋势。

朱祁钰叹了口气说道:“国家养马,民间岁遣,太仆寺去岁,验报七分膘马,一万六千余匹,越三四月,朕责令夏衡再复验,则止一千六百三十八匹,升降相去什百。”

“忽悠一下朕可以,可是太仆寺、御马监没有马匹,忽悠的过去吗?”

这是陈年旧账,朱祁钰说这个不是跟夏衡算账,去年太仆寺卿报备了一万六千匹七分膘的马,结果实际到账,一千六百匹。

差距十倍。

太仆寺少卿刘容去岁也战死在了土木堡,为国殉难了,大明的战马,在正统七年以后,全都依靠宣府的民市购买。

朱祁钰又拍了拍手说道:“其实朕详查此事,其实究其根本,还是大明承平,人丁日益兴旺,过去牧场,慢慢变成了田亩种地养民。”

马政的败坏,不仅仅是大方向的调整的原因,还有时代发展的大势所在,彼时可以九十八群养马,天下人丁稀少,自然可以大肆牧马,现在人丁兴旺,牧场变田亩,也是趋势。

“陛下圣明。”群臣赶忙俯首说道。

大明马政的败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也非一朝一夕,罪责也不在某个人的头上,而是系统性的崩坏。

朱祁钰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但是好在,蒙兀矮脚马,能打能驮,膘肥体壮,价格还便宜,致使官倒民倒蔚然成风。”

“兴安,你把阅视宣府边务左给事中朱纯的这本《清马政以禆边疆重务疏》念一下。”

兴安拿起了奏疏,振声说道:“臣诚惶恐,愚人千虑,必有一得,臣今日上奏言:胡马不可久用。”

这朱纯是江西的一个画家,他懂什么马政?

但是朱纯的确很懂马政。

他从正统元年就开始做阅视宣府边务左给事中,可不是整日里关在家里当画家,而是真的一直在好好的做这个给事中。

巡视地方,不比京师,做官艰难,但是朱纯还是把问题说的很明白。

兴安继续说道:“其一,前岁发太仆寺给马银一十一万两,其初则买货委官扣侵者十之一二,其既则前项各官扣入者十之六七,马随补随倒。银岁耗,军不得沾分毫。”

太仆寺给银十一万,在京师就被扣侵万两,又被各种官员克扣了十之六七。

然后购得马匹,随买随倒,银子花了,军队却没有可以用的马。

“其二,官倒盛行,既无地养马,只得私买私卖,上上下下,俱为一体,从中牟利,帅曰马不死,而吾所养之马何以售?裨曰马不死,而吾验马之钱何以来?军曰马不死,而吾与马户通同及阖族帮买之利,何以得?是官与军,无一人而不咒马之速死者。”

“军士才领,即有倒者;养二三月,或数月倒者;即不倒而老弱,弃之不可,饲之无益。”

“是故,胡马不可用。”

不是胡马不能用,是买不到好马。

朱祁钰收起了朱纯的奏疏,这封奏疏可谓是鞭辟入里的解释了大明马政现在存在的问题。

“所以,民市已经普遍存在,走私贩售得利甚广,设立互市榷场乃是急务。”

“朱纯所言,胡马不可用,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全部依仗胡马,那朕请问,为何百姓们不肯养马了呢?”

“其实这个问题,和之前的问题,为何百姓弃本逐末,耕田荒废是一个问题。”

“到底给百姓多少才够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陛下有太祖遗风

上次盐铁会议,朱祁钰讲到了一个谷租、藁税、乡部私求,即为商品价格的构成为:谷租、利润、和劳动报酬。

一旦乡部私求,让劳动的报酬变得极低的时候,立刻马上,就会出现百姓舍本逐末,耕田过半荒废的现象。

朱祁钰现在的盐铁会议问得是,大明的百姓的劳动报酬的定价,到底几何?

很显然,这里的朝臣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就是大明朝糜烂的财经事务,这也是大明的强大,大明即使如此糜烂的财经事务,依旧撑了二百七十余年,这里欠账,那边竭泽而渔,还要穷兵黩武,四处打仗。

二百多年的时间里,大明的财经事务,一直稀里糊涂,就是一笔糊涂账、烂账,但是大明依旧撑了这么久。

甚至到了民国元年,孙文做大总统,立刻跑到了明太祖的孝陵,告诉明太祖,反清复明,成功了!

大明为何天下无敌?

因为大明真的天下无敌。

朱祁钰叹了口气,让朝臣们多思考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幼嫩的植物生长出来,但是在土地贫瘠和气候严酷的情况下,不久就会枯死。”

“宣府有夜不收两千余人,他们在大漠、草原横行,直到秋季烧荒之后,才会收哨而归,他们带来了大量关于迤北的情报,让我们的讲武堂、五军都督府……”

“制定作战规划,我们能够打到哪里,打到什么地步,都有了支持和依据。”

朱祁钰说到五军都督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尤其痛心五军都督府这一部门,随着兴文匽武、马放南山,最后连常朝廷议都不参见了。

大明的政治体制构建是及其完善的,除了在财经事务上,有点继承了元朝那种毫无管理的风气以外,其余之事都极为完备。

但是它失效了,一如御马监、太仆寺、苑马寺一样,系统性的败坏掉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朕听闻,在漠北和林,一个母亲诞下二十个孩子,只有一个孩子能够活下来。”

“瓦剌人出身的子女,甚至无法补充死亡军卒的数量,但是在军营附近,能够看到无数、奔跑着,如同散养的羊群一般的孩子。”

“这些孩子,大多数不满四岁,都因为贫瘠而死去,很多地方不满九岁,极少数可以成长到十四岁,就可以骑马打仗了。”

朱祁钰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那就是那个颇为棘手的瓦剌女人,朱祁镇带回来的那个瓦剌女人莫罗。

莫罗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跟随着朱祁镇回到京师?

甚至在回京的路上,比朱祁镇都表现的更加刚强,无所畏惧。

直到夜不收将消息传回来,朱祁钰才知道,原来漠北的环境如此的恶劣。

即便是回到京师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她也要搏一搏,让孩子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而不是脸上全是麻斑,经年累月的不洗脸,手指和耳朵里都是黑灰,说不定哪天死了也不知道在哪里。

莫罗算清楚了个账,这个孩子在京师,活下来的几率比漠北更大。

莫罗显然赌对了。

朱祁钰继续说道:“贫穷无疑不会鼓励生孩子,但是也无法阻止生孩子,但是显然不利于孩子的抚养。”

朱祁钰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养济院的孩子,长大成年的有多少吗?”

养济院,是大明善政之一,朱祁钰之前在太常寺墙外,听到唐云燕弹唱帝姬怨之前,看到顺天府的衙役们抱走了在街上冻的发僵的乞儿。

群臣再次沉默,这个问题,十分的突然。

陛下这问的和之前的问题,风马不相及,聊着劳动报酬,怎么突然扯到了养济院孩子成活的问题上了?

他们毫无预习过。

于谦坐直了身子十分确信的说道:“十之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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