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务员 第132章

作者:水叶子

菜尽汤空,这样的结果对于厨子唐成来说实在是最大的奖励和安慰,“不错,凌意你今晚的表现实在是不错,看来为夫的手艺还是对你的胃口,既然这样,明个儿晚上我再好生想想怎么给你做几个新菜出来”,欣慰的看着这一片狼藉的盘子碗儿,唐成边说边忍不住的笑。

“夫君如此……妾身铭感五内”,尽管声音里都已经有了哽咽之意,郑凌意依旧沉下了脸,“但是妾身也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做饭的事就此一次,夫君切莫再做了”,尽管唐成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不可避免的僵住了,郑凌意依旧没住口,“君子远庖厨,夫君更是一县之尊,如何能操此贱役?更别说是为了妾身一个女子而做此事,一旦传出,夫君必将成为他人笑柄”。

“给家人做个饭吃有什么呀?谁爱笑谁笑去”,唐成不以为意的摇着头,“了不起说我是个惧内的,这有什么,太宗朝名臣房玄龄房相公岂不也是个惧内的?更别说我还不是真的如此”。

“便以房相公政事堂首辅之尊,也因惧内不免为同僚及百姓讥笑,夫君前途远大怎能背上这声名,修身齐家然后方是治国平天下,惧内便是齐家无力,连家事都料理不好,又如何能做得一个好官抚政一方?吏部考功有齐家之条正是出自于此,妾身固知夫君是英伟男儿,然则三人成虎,一旦这样的声名流传出去,虽百口莫辩,介时误了夫君的抱负前程,却让妾身如何自处?”。

以小见大,防微杜渐,面对着郑凌意这般的恳切话语,饶是唐成言辞便给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做饭是小,反映出的却是对生活态度的理念之争,毕竟隔着一千三百年,后世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就是行不通,连“房谋杜断”的一代名相房玄龄都因为惧内受人耻笑,更别说他这小县令了。

“管天管地,还管人在自己家里做个饭,吏部还真他妈是闲的蛋疼”,难得的好兴致被坏了个干净,唐成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罢了罢了,我不做就是”。

“夫君若觉灶房里的不合口味,尽可换几个厨子,此事妾身明日就着手去办。再或者夫君便将这做菜的法子交代灶房亦可”。

唐成哪儿是为了这个,他看重的是给家人做饭过程的享受,但这个话却没法跟从没下过厨的郑凌意说清楚,是以闻言之后也不多说,但只摆了摆手。

恰在两人都有些相对无言的时候,侍女小青从外面走了进来,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对,这丫头头也没抬的轻声道:“禀大官人,适才门房来报,有一位自京城远来的客人请见”。

闻言,兴致大坏的唐成没好气儿的一伸手,“名刺”。

“这位客人没带名刺,只报了官讳,姓张名亮,字明之”。

“张亮来了?”,唐成从卧榻上下来后径直便向外走去,小青见状忙忙提了灯笼跟上。

“不用了,你陪着夫人就是”,唐成摆摆手后一顿道:“此外你明天早上再出去跑一趟,告诉那铁匠师傅火锅不用再做了,没得又浪费了百炼钢”。

说完,唐成也不等小青答话便借着月色大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不断琢磨,远在京城的张亮漏夜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难倒京城里又出什么大变故了?

第二百六十章 年关过后调回长安,你意如何?

见唐成不让她提灯笼伺候,小青就又重回了房里。

屋里的郑凌意正对着那树灿烂的烛火沉默,神色间看不出是愠怒还是欢喜。

想想唐成刚才走时的样子和撂下的那句交代,再看到郑凌意这样的神色,小青嘴角动了动后轻声道:“要说姑爷实称得上是个好脾性的,他可是真心疼小姐,成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他跟小姐你红过脸,这回……”。

闻言转过脸来的郑凌意默然一笑,“你这丫头知道什么!”,烂漫的烛光下,姿容本就出众的她再配上这从心底流出的甜蜜笑容,瞬间的丽色直让灯树都为之一黯。

小青明白自己想左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迈步到了榻边伸手收拾那些空空的汤碗菜碟。

“放着吧”,郑凌意开口阻止了小青的动作,“让我自己来”。

小青愕然地看着小姐。

郑凌意却在看着几上的一片狼藉,脸上那独属于少妇的温婉柔情几乎要溢出来,“小青,你还没见过我洗碗吧……”。

……

唐成快步走到门房往里一看,那正坐在火笼边喝茶的人可不就是半年多没见的张亮?

两年多相处下来,唐成已从心里将张亮接纳为可交之友,此时故友相见怎不令人欢喜,“明之,来得好”。

自打唐成刚一进来,张亮就一直在打量着他。

半年前唐成几乎是被逼着赶出长安的,这样的遭遇与他此前立下的功绩实在是形成了很大的反差,紧接着在官职安排上又被发配到了这个堪称是大唐最北的荒僻小县,说实话,张亮今晚来的路上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一个意志消沉,牢骚满腹的唐成的心理准备。

但是他的这些准备功夫一点都没派上用场,眼前唐成看到他时的惊喜的确是发自内心,脸上的笑容也一如当日般爽朗,这些绝非刻意做出来的矫饰,这点眼力张亮还是有的。

看着爽朗而笑的唐成,张亮心底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滋生出一片激赏来。

落魄出京后又遭发配边地,任意一件都是人生大疼,这样的事情即便对于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而言也难接受,更别说以唐成这样本是少年冲动的年纪,更是在立下大功后接连遭遇打击的,能在如此逆境之中不消沉不气馁,不牢骚满腹,这样的心胸与意志又怎能不令人激赏?

这一刻张亮油然想起了太宗皇帝凌烟阁题诗中的名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唐成,真男儿也!

“一别半载有余,今见无缺英气不减,吾心甚慰!”,一脸轻松笑容的张亮也没抱拳拱手,有样学样的在唐成肩头重重的擂了一拳。

“笑也是活,哭也是活,笑总比哭好吧”,唐成哈哈一笑后顺手拉起张亮,“走,内衙说话”。

闻言张亮摇了摇手,“内衙就不去了,这次来的实在匆忙,又是明天一早就要走的,搅了贤弟内宅实在太缺礼数,还是无缺到我投宿的客栈小坐更好”。

“怎么赶这么急?”,门房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唐成也没再坚持,嘱咐晚上当值的门子给里边儿报个消息后,便与张亮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唐成没再多说什么寒暄的话,直接问道:“明之你这趟来的蹊跷,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情,这个稍后再说”,张亮笑了笑示意唐成不必着紧,“倒是愚兄对无缺甚是抱愧,说来你与殿下……”。

不等张亮再说就已被唐成打断了话头,“朋友之道贵在知心,明之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此言休提”。

“倒是我落了俗套,也罢,随你”,张亮伸手过来又拍了拍唐成的肩膀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过来,“这是此次离京前殿下命我带给你的”。

这次唐成没再说什么,接过信笺后当即拆开,就着轩车内昏暗摇晃的灯光看起来。

一页纸的信笺上仅仅只有一段话,一段出自《孟子·告子》中千百年来被人传的烂俗的一句话: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离京前殿下谴人召我,待我到东宫南书房时,殿下案头废弃的信笺不下四五页,有一页都已行将写满,倒是他笔下的那张纸上依旧空白一片。无缺,愚兄跟着殿下的时日也不短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与人写信时如此踌躇不知如何落笔的。这几句虽少,却诚然是殿下深思之后所书”,言至此处,张亮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近半载以来殿下倒不常提及无缺你,只是两度遭遇艰难之时曾轻言问过愚兄:‘若无缺在,遇得此事又将如何处断?’贤弟,殿下对你是寄有厚望的,当日长安及授官龙门之事确也是不得已。”

小小的车厢中,张亮这番充满感情的话的确很有暖意。

唐成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信笺,但心思却不在这段后世里早就背的乱熟的话上,张亮说到的李隆基写信时的那些情况他信,从扬州到长安,他没少给李隆基做事,而且做的都是使其获益甚多的大事,但相应的他不仅没得到什么回报,反而还被狼狈逼出长安跑到这原本是鸟不拉屎的僻地来做官。只要李隆基还是个人就不能不对此有所愧疚,只是以他如今的太子身份又不便直接把这份愧疚在信里表达出来,所以写信的时候才会那么为难。

或者还该加上一点,对于如今还没坐上皇帝宝座的李隆基来说,他的确还有用,大概这也是李隆基面对他时感到为难的重要原因。

沉香饵,钓金鳖。要想钓大鱼就得把钩子下的深深的,只要李隆基有这份愧疚在,早晚总得会有大回报。

“士为知己者死,殿下如此,实让我心中难安哪!”,唐成将信笺叠好后郑而重之的收进怀里,“长安之事我也是全程参与的,焉能不明白殿下的苦衷与为难?不管是当日被逼出京还是随后的授官龙门,根子都在太平身上,于这一节上我还是分得清的。殿下与明之若想着我有怨愤之意,那还真是小瞧唐某了”。

“好!”,张亮明显的激动了,“好一个唐成!”。

“行了,你也别夸我了。说说吧,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长安了?眼瞅着年关就到了的”。

唐成的这个态度的确让张亮轻松了很多,再笑起来时就益发的明爽,“要不是李延吉死的不是个时候,我何至于要遭这罪。这次是跟着鸿胪寺赵大人一起下来办差的,要不是赵卿正受不了这天儿实在太冷要在锁阳关那边的驿馆歇马两天,我还得等着从饶乐回程的时候才能来见你”。

被赐以国姓的李延吉就是现任的奚王及饶乐大都督,前不久才刚死,这事唐成从图也卓那里听说过,因为李延吉属于壮年病卒,从病到死的时间又太快,就没来得及扶植起一个实力绝对占优的继任者,导致这些日子以来五部奚的族长为此明争暗斗闹的不可开交。按照朝廷章程,像这些蕃王的后事料理及新王接任之事都需朝廷谴使到场,皇城里该管这类事务的衙门正是鸿胪寺。

“这是鸿胪寺的应份差事,赵大人是不得不受这罪,明之你又何苦凑着遭罪”。

“这是殿下的意思”,张亮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朝边事多在东北,而东北这边蕃族虽多,但不拘是哪一族内寇都绕不过饶乐,它正好卡在东北南下中原的口子上,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殿下有心将之收归朝廷手中,如此以来边军防务即可由长城一线北推至松漠契丹南部,如此既有利于直接震慑北部各族,万一有战事打起来时也不至于再殃及朝廷直属州县”。

“放弃长城险要做攻势防守?”。

“也不是要放弃长城,就是想将部分兵力前出到饶乐,这样的话万一有事时朝廷应对回旋的余地也大些。这只是殿下一个粗略的想法,派我跟着鸿胪寺跑这一趟也就是想实地看看饶乐的情况”。

“这事怕是难哪,就不说奚人自己,就连契丹、室韦,甚至是靺鞨也不会任由朝廷直接掌控饶乐”,口中这般说,唐成心里其实很明白李隆基的想法。

虽然在李世民当皇帝的时候唐朝廷与北方蕃族有过几次实打实的大战,但那几场战事的性质还是防御性的,唐朝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扩张战争就是在李隆基手上发动的,这一方面跟他想建立赫赫武勋的报负有关,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在于经过前朝及开元盛世的积累,王朝本身具备了进行拓边战事的物质基础。

改府兵制为节度使统军,在大唐边境设立十镇节度使府,给予节度使军政统管的绝对权力,将边军扩充到五十五万的规模,李隆基这一系列的布局都是为了拓边做的准备,而这五十五万边军里就有十八万是放在东北边境的,后来的安禄山之所以能在十年间火箭般上升,也绝非仅仅是因为谄媚的好,更在于他准备的把握了李隆基的心思,常主动挑起边衅进而出兵北攻,然后凭借这些“边功”迅速升迁。

如此看来,李隆基现在有这想法并派张亮来饶乐也就不足为奇了,未雨绸缪啊!

“这只是殿下粗略的想法,未必就会实行的。朝局如此,便是殿下想做又谈何容易”,恰在这时马车已到龙门客栈外,张亮挥了挥手,“罢了,不说这差事了,下车”。

到张亮房中后,唐成撵走了一脸赔笑跟进来的掌柜管平潮,两人闭门对酌而谈。

邀饮着满尽了一樽,张亮亲自执瓯给唐成添满酒后尽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无缺,我问你一事”。

唐成很纳闷张亮怎么突然这么正经了,“什么?”。

“年关过后殿下有意将你调回长安,你意如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以老人压新人,我抬死人压活人!

年关过后调回京城?对于张亮会说到这事唐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由不得微微愣了一下,手中端着的茶盏就此停在了嘴边。

张亮静静地看着唐成,等他的答复。

沉吟中唐成凑过茶盏小口的呷饮起来,一直到将一盏茶喝完也没说话,张亮也不急,只是静静的等着。

终于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唐成放下茶盏看着张亮浅浅一笑道:“明之怎么会说到这个?难倒现在的皇城吏部不在太平的掌控之中了?六品以下官员的升迁调转无论如何绕不过吏部的。”

“户部管钱粮,吏部管乌纱,这样的地方公主怎么舍得放手?”,张亮再次提过茶瓯帮唐成续添茶水,茶水汩汩声中声音不断道:“不过近来朝局有了些变化,家兄及张道济等人虽调不回来,无缺你一个八品官当无问题”。

唐成顺手将张亮的茶盏也拿过来放在茶瓯下,“嗯,什么变化,愿闻其详”。

“太平自武后朝便开始经营实力,历前朝直至如今,势力之大已无需多言。当今政事堂中七位宰执五出其门,殿下根基太浅实难与之抗衡,从无缺你被逼出京到现在,太平上依仗天子信任,下把持吏部,将殿下的心腹亲信或放或流,张道济,家兄,概而言之,当日宫变前无缺在相王府中所见诸人现在基本都已被逐出京城”。

“先去枝叶再取主干,太平好手段”,张亮所说的情况唐成在后世的历史书中见过,是以对太平施展的这手段并不意外,“那殿下又是如何因应?”。

“殿下虽有太子名份,但一日不登大位便无实权,虽则皇城各部寺监事务皆能过问却又什么都管不了,情势如此便只能暂时收缩做好两件事,一则说服陛下将万骑及飞骑军权交给了二王爷和三王爷;二则勤于联络王族宗亲以固东宫之位。至于家兄等人被放流之事实无力兼顾”。

唐成听完忍不住赞了一句,“实力不济之下硬拼不为智者所取,壮士断腕,该退让的就当退的果断,但该坚持的则一步不退,殿下英明,做得好!只要把军权和名份牢握手中,纵然太平一党气焰滔天,殿下依旧坚若磐石,靠一帮子文官虽然能起势,却是变不了天的”。

“无缺说得好”,张亮笑着点了点头,“殿下虽在朝堂上节节败退,但任太平几度施展亦不曾动摇东宫大位,飞骑万骑亦是以东宫马首是瞻”。

“嗯”,唐成哈哈一笑,“看来情势倒不算太坏,明之你刚才所说的朝局变化又是什么?”。

“兵法有云,柔不可守,守不可久,否则长而久之之下难免宗室及军中不生变化,殿下早已有意反击,但一直不得机会”,说到这里时,张亮嘿嘿一笑道:“然则托天之幸,近日以来陛下倦政之意越来越明显,宫中数度传出陛下有退位太上皇之意的消息”。

当今天子李旦实在是古今帝王中的异类,心性恬淡天下知名,实实在在没多少皇帝瘾,当年就曾经将帝位让给哥哥中宗李显,现在看来他又嫌累不想干了,而历史中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诛杀韦后登基称制还不到两年就把帝位禅让给了儿子李隆基,自己则退位太上皇安享清闲去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在按着历史既有的轨迹去走。

历史是政治、经济、军事及世间万物的综合体,其运行起来的惯性之大更胜于海啸山崩,个人面对这样的天地巨力或许能够逃生,甚至还能顺势做些什么,但若一心想着阻挡或是使其改流,虽然并非绝无可能,却也千难万难。

即便对于穿越者来说也同样如此!穿越回去消灭一个历史人物或许容易,但只要产生某类历史事件的历史土壤还在,死了这一个总会有另一个顶上来,只治标不治本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即便早已知道此事,唐成在听到张亮这话后还是一脸惊喜的猛然站了起来,“明之,这消息可靠吗?”。

“高力士亲自从内宫传出的信儿,当无问题”,张亮见素来沉稳的唐成也被自己这消息震成这样,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无缺你可知陛下这些日子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

“别卖关子,快说”。

“宴饮”,张亮笑容不减的继续道:“近日以来内宫之中宴饮不断,每次陛下都会召殿下及太平与宴,以无缺之聪慧可看出陛下的心意何在?”。

“陛下是想借此机会弥缝殿下与太平的紧张关系?”。

张亮闻言赞许的一笑,“无缺见的明白,圣天子宅心仁厚最重亲情,实不愿见胞妹与亲子如此剑拔弩张,但在这个时候如此密集安排宴饮,陛下心意已可窥端倪”。

唐成缓缓点了点头,“明之是说陛下虽有倦政禅位之意,却又担心一旦避位则殿下与太平难免兵戎相见,是以刻意居中为二人缓和关系?”。

“正是。所以近段时间以来的朝堂实可谓是难得的平静,谁也不敢贸然挑起争斗扫了天子脸面,太平虽然不甘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有所收敛,但这样的平静到底能保持多长时候谁也说不准,下次再爆发时必然愈发惨烈。殿下未雨绸缪,正是想趁这段难得的平静时间积蓄些力量,以为下次风暴之准备”,张亮说完,拍了拍唐成的肩膀道:“有圣天子在上面压着,这段时间太平不敢做得太过分。无缺,此正是你回京良机,错过这段时间可就难了”。

“长安……黄金之城啊,谁不想去呢?”,说这话时唐成微微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上的茶盏,是以张亮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明之我也问你一句,某现在回了长安又能做什么?”。

张亮想不到唐成竟然会问如此浅显的问题,愣了一下后才道:“无缺你智计出众,临事每能用奇,正好回京为殿下参谋赞划”。

“明之谬赞了,以当今之朝局,殿下所行的控军固位之举正是上上之策,只要坚持做好,俟圣天子禅位之后一切自当迎刃而解,大计既定,我去京城还有何用?”,唐成抬手阻了正要说话的张亮后继续道:“再则,按明之适才所言,殿下现在所需的乃是可用于朝堂之中反制太平一党的重臣,似我一个小小八品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去之何益?倒不如留在这龙门历练施政之道,以备殿下异日之用”。

“这……”,唐成这话句句属实,却让张亮劝无可劝,只能废然叹道:“如今满朝皆是太平党羽,到哪儿去找重臣?这荒僻小县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无缺你到了京城总能为殿下添一份力量”。

见张亮如此,唐成刻意沉默着等了一会儿后才悠悠声道:“怎么没有?不仅是有,而且还多”。

闻言,张亮神情一震,眼神灼灼地看着唐成,“在那儿?无缺莫要诓我”。

唐成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地面,“就在这儿,就在这龙门县中都有”。

张亮一脸疑惑,“龙门?”。

火笼燃得太旺,屋里又封闭得很,时间长了难免闷气,唐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后,就站在窗边边吹着新鲜的冷风边缓缓声道:“三年前李重俊兵变之事明之当没忘记吧?”。

张亮点点头。

“当日李重俊身死之后,朝中有许多重臣受其牵连或贬或放,韦庶人也正是趁此机会大力提拔亲信从而一举控制朝堂,当时长安皇城之震荡绵延年余,如今韦后已诛,圣天子在位,那些被贬流的臣子也到该回京的时候了。别的地方不知道,单是我这小小的龙门县里这样的贬官便有十余人,昔日官职最小者也是五品,其中孔珪更是至圣先师后裔,当之无愧的士林领袖,若能将这些人援引到朝堂之中,殿下立时便有了与太平相抗之力”。

“无缺你说的是他们?”,张明之双眼猛然一亮,继而又摇了摇头,“这些人罪臣身份未消,加之人数太多,殿下便是想保,又能保的几个?人少了照样不济事”。

他摇头,唐成也笑着摇头,“错了,错了,明之你想错了,何需要保他们?”。

这一说张亮更茫然了,“那你的意思是?”。

“翻案!”,唐成笑眯眯的看着张亮一字一顿道:“殿下一个人都不用保,只要给李重俊翻案就够了,一旦李重俊声名归正,孔珪等受其牵连之臣子复职还京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听到这里张亮已是满脸惊喜,“对呀!”,口中说着,他已忍不住上前在唐成肩上重重擂了一拳,擂完之后犹自难以平复心情,索性也不再坐的开始踱步起来,“我等怎么没想到?”。

“朝中局势如此,明之与殿下将心思都专注在朝堂上,一时想不到这些也是常事”。

“无缺呀无缺,每次遇到你总能给人惊喜,此事若成,殿下定当记你大功”,张亮一脸兴奋地说完之后,脚下步子顿了一下,“怕就怕太平那儿……”。

透了一阵气后又感觉到冷,唐成遂又将窗子关了起来,“明之这是患得患失了!我且问你,李重俊当日是因何身死?”。

“宫变谋逆”。

“那他发动宫变所为何事?”。

“诛奸臣,废韦后”,说到这六个字时,张亮的眼神亮了。

“是啊,他当日做的与后来殿下及太平合力所为之事有何区别?太平便是想拦又师出何名?再则当今天子最重亲情,李重俊可是陛下的亲侄子,名份,亲情俱在,此事必成”,唐成斩钉截铁的声音让张亮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两任太子做一样事业,本朝弟太子为前朝兄太子平反正名,这可是难得之佳话,此事既成,殿下不仅利可得人,更可得孝悌之名,实是名利双收,有这等好事又何乐而不为?”。

此时,张亮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只哈哈大笑而已,在他这笑声中,唐成嘿嘿声道:“无论是在朝堂中经营的时间还是年龄辈分,太平都比殿下老的多了,观其如今之作为,分明是以老压少,她既然做得出以老人压新人的勾当,殿下就不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抬死人压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