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786章

作者:王梓钧

李铨摇头说:“不是。后来我们寻找水源,正好看到这个部落的妇人在打水。交流了好几天,大概是弄明白了,土着是真的在请我们吃饭。他们非常善良热情,但不会吃熟食,甚至不懂得生火。”

赵匡桓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居然还有人连生火都不会。

李铨说道:“我们生火烤了一种动物,长得像大老鼠,有人那么高,肚子上还有个袋子。烤熟之后,还撒了盐,请土着们品尝。土着吃了很高兴,跟我们学习生火,还用皮毛交换食盐。”

赵匡桓说道:“不会生火的土着,也懂得请客吃饭,看来生番并非都是恶人。今后殖民此岛,可例行教化,择良善生番而驯之。”

第1057章 【太子爷体察民情】

太子赵匡桓,在旅顺口登陆。

朱元章当年收复辽东,就是在此跨海登陆,并将狮子口改名为旅顺口。

旅顺,即旅行顺利。

在整个大明,旅顺都是辽东最重要的出海口,大量东北土特产从这里运往山东。南北方的商品,也从山东运往旅顺,继而发散到整个东北区域。

大同朝廷向东北移民多年,又将女真、蒙古编户齐民,如今辽宁省已有一百多万人。虽然人口肯定不如明朝,但商业却更加兴盛,这点从旅顺港的繁荣程度就能看出。

赵匡桓还没下船,就看到热闹繁忙的码头景象。

这里还没有杠杆起重机,一切都靠人力搬运。而且工钱比肩上海,毕竟辽宁到处是待耕土地,城市和码头人口不多,愿意扛包干苦力的也少。

来自黑龙江流域的珍珠、皮毛,甚至是西伯利亚的特产,大都走旅顺口输入到内地。

太子进港之前,已有军舰清理海港,所有商船都得让远点。毕竟商船允许带六门小炮,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朝太子座舰开几炮咋办?

紧接着,码头也开辟通道,繁忙的商业活动瞬间停止。

赵匡桓在侍卫的保护下,缓缓来到岸上。他见所有人都被赶得远远的,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体谅侍卫们的本职工作。

“那个大高个子,把他叫过来。”赵匡桓指着远处一个苦力。

苦力被带到太子面前,忐忑之余又有些激动,下意识要屈膝跪拜,赵匡桓亲手将他托住。

“每月工钱有多少?”赵匡桓问。

苦力回答说:“多的时候五六块,少的时候两三块。”

赵匡桓问道:“今年粮价如何?”

苦力回答说:“包米两文钱一斤,麦子七文钱一斤,都比去年更贵了。”

“包米是何物?”赵匡桓问道。

旁边随从低声说:“殿下,包米就是玉米。”

赵匡桓又问:“稻米呢?”

苦力说道:“辽宁种稻子的少,价钱贵得很,穷人可吃不起。”

赵匡桓再问:“家里有几口人?”

苦力渐渐不紧张了,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我爹是民始六年过来的,官府帮忙娶了我娘,我娘以前是鞑子的奴婢。家里有个大哥,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在乡下分到了田土。我种田手艺不行,读书也不灵,就来这码头扛包。虽然累点,却比种地赚钱快多了。我三年前也讨了老婆,成亲两年没孩子,前不久生了对双胞胎,老婆还在家里坐月子。”

“一人能养家吗?”赵匡桓问。

苦力咧嘴笑道:“日子好着呢。老婆做月子,我还给她买鸡炖汤吃。乡下老家,过年也会带钱回去孝敬父母。大同银行里,我已经存了十多块钱,每个月还能吃银行利息。我现在是租房子住,打算明年就买房。”

“有妻有房,还有子女,确是好日子。”赵匡桓笑道。

苦力笑着说:“都是托万岁爷的福。”

复行数十步,赵匡桓又指着个中年,把那人也叫过来问话。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赵匡桓问。

中年回答说:“回禀殿下,草民是替东家跑生意的。”

赵匡桓问道:“跑什么生意?”

中年回答说:“最初是在沉阳、辽阳那边收山参,运到旅顺这边来卖。后来开始收皮毛,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前几年还去海兰泡开了分号。”

“我没问东家,我是问你自己。”赵匡桓道。

中年说道:“草民是旅顺分号的三掌柜,专门跟南方商人接洽,把东北货物卖到南边去。”

大掌柜可以理解为总经理,二掌柜相当于财务和行政总监,三掌柜则负责销售和运营。

赵匡桓问:“你每月多少工钱?”

中年详细回答道:“月俸15块钱,年底还有红赏。若是做成大生意,则东家另有奖赏。”

赵匡桓笑道:“那你算是有钱人。”

中年人也说:“托万岁爷的福,赶上了好时候。草民年少之时,到处都兵荒马乱的,生意根本没法做。幸得陛下扫平四海,才有了如今的好光景。”

赵匡桓又问:“家中有几个子女?”

中年人说道:“四女一子,儿子是三十多岁才有的。不过草民并未宠溺,该打还是要打,如今都已小学毕业了。学习还算不错,估摸着能拿到中学毕业证。若是考不上公费生,到时就自费读大学,说不定今后还能当官呢。”

“那就祝令公子金榜题名。”赵匡桓拱手说。

中年连忙下拜:“哎哟,殿下折煞草民了。借殿下吉言,犬子若能金榜题名,必定做那忠君报国的好官。”

赵匡桓又招来数人询问,发现旅顺这边欣欣向荣。

主要还是明末辽东打烂了,地广人稀,又减免田赋多年,农民全靠种地都能过好日子。至于城里,特别是码头,有很多进城的农家子,只因城市和码头赚钱快,比土里刨食更有劲头。

也问了两个商家,都说官吏并未盘剥,每年按规矩缴纳铺税。

继续往北,路过一个村落。

赵匡桓先是叫来个老农,问道:“老人家,你祖籍哪里啊?”

老农回答说:“草民是从南边来的,朝鲜族。不过草民的老家,听说也划进辽宁了,前些年万岁爷打下来的。”

“那你汉话说得很利索。”赵匡桓道。

老农说道:“草民年轻的时候,被鞑子抓来辽东种地。天天都挨鞭子,不是人过的日子。后来,又跟着鞑子去河北,还是给鞑子种地。回到辽东,总算被朝廷救了,还讨到老婆分了地。草民这条命,都是万岁爷给的。”

“村里的朝鲜族很多?”赵匡桓问道。

老农伸出一个巴掌:“老家在朝鲜的就五个。还有十二个辽东本地人,三个江苏的,两个安徽的,两个江西的,一个浙江的。早前村子里就我们这些,那会儿到处都是荒地,全是我们这些人开垦出来的。后来又迁了十多户进村,村长也是那阵来的。村长是跛了脚的大同军,带着全村父老挖水渠,这水渠挖通了,粮食也收得更多了。”

“村长在哪?”赵匡桓喊道。

一个中年农民蹩脚跑来,裤腿上还有泥巴,应该是刚从地里赶回来。他来到太子跟前,立正站得笔直,握拳横臂在胸前,给太子敬军礼:“原大同军新编第十三师一旅一团上士李宝贵,参见太子殿下!”

赵匡桓高兴道:“好,有精神,你腿脚不便,且坐下说话。”

“是!”李宝贵坐也坐得笔直。

赵匡桓问道:“家中可有难处?”

李宝贵说:“没有。”

赵匡桓问道:“你官话说得不错,老家是哪里的?”

李宝贵说:“老家在安徽。”

“父母可曾接来辽宁?”赵匡桓问。

李宝贵说:“父亲已经病故,母亲还在,由老家兄长奉养,并没有接来辽宁。大同银行开了邮汇以后,我每三年给老母亲寄一次钱。钱也不多,是个心意。”

“着实孝顺,”赵匡桓问,“你在本地可有妻儿?”

李宝贵说:“有,老婆还是鞑子贵族的姬妾,当兵时抓阄抓到的。很能生,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全都养活了。”

赵匡桓问道:“家里几亩地?”

李宝贵说:“四十多亩。”

“很多啊,你种得过来吗?”赵匡桓问道。

李宝贵说:“最先种不过来,家里老大、老二都十多岁了,他们现在能帮上忙。”

在辽东退伍的军人,如果愿意留在辽东,是有退伍安置田的,而且还都是些好田。这里的荒地到处都是,李宝贵的子女,只要年满十二岁,就能在上户口时申请分田。

等他七个子女全部长大,估计家里的田地有近百亩,过几十年后也算小地主了。

赵匡桓问道:“官府可有欺压百姓,胡乱摊派苛捐杂税?”

李宝贵笑道:“别处我不知道,辽宁肯定没有。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一两个退伍军人。退伍士卒,既当村长,又当农兵队长,哪个贪官污吏敢乱来?”

“哈哈哈哈。”赵匡桓被这话逗得大笑。

只能说,辽东的退伍军人太多,有伤残退伍的,也有到了年龄退伍的。这里的社会相对纯粹,不像南方那么复杂,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退伍军人还真敢带着农兵跟官吏对抗。

南方数省就不行了,退伍军人啥都不算,也就找某些工作时更便利。

“村里可有学校?”赵匡桓问。

李宝贵说:“以前没有,一来先生不好找,二来村里的孩童也不多。五年前建了一个小学校,官府也没咋出钱,一砖一瓦都是村民盖的。学校里,只有一个教书先生,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他教……教得不怎么好。”

赵匡桓问:“怎么不好了?”

李宝贵说:“五年了,读完小学的都有两批,却只一个孩童拿到毕业证,其他全都是肄业证。”

赵匡桓哭笑不得,这里的教书先生果然没什么水平。

谁让小学结业,也有超过50%的淘汰率呢,可不是考成啥样都能毕业的。

第1058章 【忆往昔】

辽河套之南,有一座西宁堡。

堡临三汊河,又挨着辽长城,算是小小的水陆要冲。

西宁堡周边,明代时生活着不少军户,而今却早已物是人非。堡子还在,水土长存,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居民,完全变成了新鲜模样。

辽国公府就建在堡子旁边,那里以前是庞家的房子。

庞春来告老还乡之后,一直在寻找亲人和同乡。亲人着实找不到,同乡则寻到几个,稍微感到有些宽慰。

初夏时节,天气正好。

院子里摆放着一张躺椅,侍卫将庞春来背到院中,在几个佣人帮助下,小心翼翼放到躺椅上晒太阳。

辽国公,偏瘫了,严重时甚至神志不清。

这天精神似乎要好些,庞春来咧着嘴巴,说话吐字略显模湖:“青崖,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一同去山东赶考?”

李孟思,字青崖,跟庞春来一样,都是大明世袭武官子弟。

鞑子杀来,李孟思逃去关内,又辗转去了陕西,投奔父亲的旧日袍泽。当时各路大军勤王,李孟思也在军中,还跟着一起闹饷,后来回到陕西,因躲避李自成而南下。

兜兜转转,李孟思做了新朝百姓,响应移民政策回到辽东,分田落户,躬耕读书。

由于缺少文化人,得知李孟思做过举人,本地官员还聘请他做老师。

从报纸上,李孟思晓得昔日同窗做了国公,但他依旧窝在乡下小学教书。县里开办中学,李孟思又调去中学教书,退休的时候已经是县中学校长。

李孟思的身体还算硬朗,他接过女佣递来的茶茗,望着蔚蓝的天空陷入回忆:“那个时候,别的秀才都走海路,我俩偏偏结伴走陆路。一路畅游大明河山,过山海关,访北直隶,从天津走运河到山东。”

庞春来脸上泛起微笑,由于偏瘫,笑容比较僵硬:“可还记得平山卫邓指挥家的女公子?”

“怎不记得?”李孟思也笑起来,“你爹跟邓指挥是旧识,过东昌府的时候,你拿着名刺去拜会,邓指挥留我们小住几日。邓家的女公子,年方十五,还未婚配。初次见面,你眼睛都看直了。”

庞春来想要大笑,嘴巴却张不大:“你那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李孟思摇头好笑:“你我二人,还争风吃醋打了一架。当时我没婚约,正该我去追求佳人。你这厮已有婚约,却还要跟我抢,真真是恬不知耻。”

庞春来回忆道:“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穿着翠色湖丝女衫,是扬州流行的新款式。袖子更窄,清新利索。发饰也不繁琐,只插了一支玉钗,坠子是颗湖珠,走起路来随风摇曳。我俩冒冒失失闯进门去,差点跟她撞个满怀……”

李孟思说道:“看来你是真心的,几十年过去,还记得这般清楚。我已忘了邓女弟的相貌,也记不得她穿什么衣服,只依稀能想起她翻了个白眼。那俏模样,娇憨可人,哈哈哈哈!”

“唉,也不知她如今是否还活着。”庞春来一声叹息。

李孟思说:“但愿故人安康吧。”

庞春来托人打听过,只知初恋嫁去了兖州,随夫家一起逃难去江苏。当时兵荒马乱,还有瘟疫流行,死在半路上也未可知。

二人沉默,不再言语。

良久,李孟思突然说:“我近两年经常做梦,梦到重回万历末年。开春雪化,我们一干卫学同窗,相约去骑马踏青,高歌笑谈着要杀鞑子报国。我那族弟李孟周,似乎未曾投鞑叛国,还是当初那个热血少年。”

“不要提……提他,咳咳咳咳!”庞春来顿时变得激动,脸部肌肉都在颤抖。

庞春来收养了四子一女,女儿已经嫁人,三个儿子在外地做官,只剩幼子在身边尽孝。

此时幼子扶他坐起,拍打背部给庞春来顺气。

李孟思却老泪纵横,似是回忆起不堪往事。蓦地,李孟思双手捂脸,整个上身趴伏在腿上,竟坐在那里独自呜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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