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697章

作者:王梓钧

同样负责监视宅邸的廉政官,名叫梁振光“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发现陈氏父子死亡,当时里面乱起来了。有一半的兄弟冲进去查看情况,那人极有可能趁乱翻墙走了!’“搜查各处围墙”曹本淑道。

足足搜了50多分钟,终于在一处围墙,发现了攀爬痕迹。雪白的粉墙上,有几个脚印子,但脚印并不完整。

而且,前两天下了一场雨,脚印已经显得很淡了。

梁振光思维模拟着当时的情况∶“这人从花坛那边助跑,脚踩墙面跃上去,用手扒住了墙顶,再脚蹬手扒翻上围墙。如此高的围墙,必然身手敏捷,年龄不会太大。“咦!”

又有一个廉政官,在围墙下发现小片布料,应该是衣服挂到墙顶的砖角扯碎的。曹本淑拿着布片问海棠和轿夫“那人穿的是布衣”“不是。”轿夫摇头。

海棠则回答得更加肯定“他穿的是湖丝道袍。”

蔡冈说“这人在宅子里换衣服了,估计是偷摸进哪个佣人房里,用湖丝道袍换了一身棉布衣服。然后装作佣人,趁乱来到这里翻墙。”“查”

陈氏父子不知收敛,不但马车豪华,家里的佣人也多,而且大部分是在本地雇佣的。这些佣人都被禁足了,被叫来分开审问。

很快有人扛不住,把湖丝道袍和皮革大帽交出来,甚至还拿出一把假胡子。曹本淑气得不轻,质问道“之前审问,你怎藏着掖着”那佣人吓得都快哭了“这衣服很贵,草民…草民想自己留着穿……”“行了,别说了”曹本淑憋了一肚子邪火。众人搬来梯子,在围墙内外继续探查。围墙之外,估计长期没人走动,靠墙的地方已经长满青苔。

即便前两天下过雨,青苔上也还保留着清晰脚印。特别是跳下去踩的那一脚,脚印非常完整。“咦,”蔡冈趴在地上,仔细观察道,“这几个脚印,怎一脚浅一脚深的?“这厮翻墙,跳下来时崴脚了”梁振光兴奋道。

曹本淑问“这些天审问的所有人,特别是汪家的人,可有走路不便的”“没有。”众人摇头。

曹本淑返回自己的临时官邸,把所有查案人员都叫来。

很快有人说“走路不便的没有,可有一人生病了,询问案情时他都躺在床上。”“谁”曹本淑问。

那人说“海商吴文纲家的西席杜兴学,每到节假日,杜兴学都会到吴宅,给吴文纲的儿子补课。”范弘静就是跟商人吴文纲喝酒之后,才将账簿存在大同银行,没过多久就暴毙而亡了。曹本淑看了范弘静的遗信,便把吴文纲全家控制起来调查,并审问了所有的相关人员。吴家的补课老师,由于经常造访,也被询问了一遍,但没人怀疑这教书先生有问题。

曹本淑亲自带人杀到杜兴学家里,杜兴学正在独自饮酒,见有人闯进来,明显愣了愣,随即起身作揖。曹本淑冷笑“杜先生不是重病在床吗”“略有小疾,已然痊愈。”杜兴学说道。曹本淑说“走两步看看。”

杜兴学不是微脚,而是摔骨折了。他突然感慨“不愧是督察院,这新朝的督察院,可比前朝的督察院厉害。市铂司近十年的账目,还有诸多官吏的分润账册,全都在我书房的大箱子里。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本人甘愿伏法,但我妻儿流放时,最好是流放到麻儿匝(马尔康)。我找人打听过了,那里还不算太受罪。”这就搞定了

曹本淑有些不敢置信“你去陈宅做什么”

杜兴学道“陈家父子俩,迟迟不肯自尽,我只能亲自去劝。这两个窝囊废,贪钱比谁都狠,还不知道装穷,事到临头却又怕死。”“你是汪采的人”曹本淑问。

“他还不配,”杜兴学指着屋顶,“我那位主家早就调去南京了,你们这回可扬了天呢。曹本淑道“究竟是谁”

杜兴学笑道∶“阁下又何必再问,你心里恐怕早就猜到了。十年前在上海做市舶司提举,如今又在中枢任职,也就那么一位而已。

“就他”曹本淑确认道。杜兴学说“还能有谁”

曹本淑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屑道“一个左侍郎,就说桶天了,你未免有些坐并观天。”杜兴学笑道∶“在曹御史眼里,左侍郎的官不够大。可这位左侍郎的义父母,却是费阁老(费纯)的父母啊。你还敢一查到底吗?”

曹本淑咬牙道“别说费阁老,便是皇亲国戚我一查到底!抓人.找账册!”

第924章 【中间人】

从上海市舶司走出去的官员还不少,一个正三品左侍郎,一个正五品郎中。这还是只是中央官员,地方上还有从三品、正四品、正五品官员总计五人。

上海市舶司设立较晚,最先设立的广州市舶司,又该走出去多少官员其他市舶司呢?

审讯室里,曹本淑敲了两下桌子“全都交代吧。”

杜兴学说“上海港开阜之初,是吴阁老(吴应箕)在负责。当时查得比较严,吴阁老刚受皇帝重用,一心想着立功升迁,眼睛里也不揉沙子。后来,吴阁老升迁了,市舶司主官也换成萧迄凤。”萧淑凤是永阳镇士子,赵瀚在武兴镇起兵,扩张的第二块地盘就是永阳镇。

大同军的第一批牺牲烈士,牌位就摆在永阳镇萧家祠堂里。这个萧起凤,绝对称得上从龙功臣,妥妥的朝中勋贵派官员。

杜兴学继续说∶“萧纪凤上任之初,为官还算比较老实。但他的儿子萧景章,被海商吴文纲拉下水了。萧景章就是个纨绔子弟,不爱读书,不喜做官,十六七岁就在上海厮混,爱跟富商巨贾家的少爷攀比。这厮得了吴文纲的银子,伙同几个吏目偷逃税款。事情败露之后,萧起凤担心自己的官帽,就帮儿子把案件给压下来。”

“案子他说压就压”曹本淑问。

杜兴学笑道∶“当时的数额也不大,萧起凤又认识很多勋贵,负责查案的官员便睁只眼闭只眼,勒令吴文纲补交税款就悄悄揭过。为了一桩小案子,何必得罪从永阳镇出来的从龙之臣呢?曹本淑问道“萧起凤就这样被拉下水了”

杜兴学说道“还没有。他儿子萧景章,因为争风吃醋,把人打成残废。吴文纲帮忙花钱摆平,让受害者翻供销案。事后,吴文纲宴请萧起凤,萧起凤碍于情面不得不赴约。吴文纲就此把萧家父子给缠上,又送文玩,又送女人,一来二去便沆涩一气。”“吴文纲不止偷税漏税吧”曹本淑问道。

“当然不止,”杜兴学说道,“吴文纲开设了钱庄,上海所有贪官收的脏银,全部存在吴文纲的钱庄里。而且,没有存取凭证,朝廷不可能查到赃款。靠着这个,吴文纲的钱庄快速做大,很多商贾都找吴文纲贷款。吴文纲还趁机入股了多家商号,大概有十多家海贸商社,吴文纲在里面都有股份。曹本淑又问“这些犯罪账册,怎全都在你手里你又是做什么的”

杜兴学说道∶“我原籍北直隶,举家逃难到山东。山东也乱起来,又继续往南逃难,父兄在途中接连病故。家父早年与玄扈公(徐光启)有些交情,我便带着家人来到上海。当时徐氏一族,被朝廷勒令分家迁徙,玄扈公的子孙忙着分割家产,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投奔之人?甚至连个做主的都没有,我当时差点就饿死街头。”“继续讲。”曹本淑说道。

杜兴学说道“当时上海县扩招吏员,我本打算去做小吏,考试的前几天突然病倒。病愈之后,因为懂得泰西数学,当时上海的小学开办没几年,许多富商都在找老师给子女补课,我就去应聘了吴文纲家的西席。”

曹本淑说∶“做西席先生,只是一时之举,后来怎没再去考吏”

杜兴学解释道“父兄都病故了,只我一人奉养老母,在新朝做吏员太忙,哪有时间在家照顾母亲加之老母年龄愈大,病痛变得多起来,拙荆没两年也病死了,家里搞得一团糟。唉……反正烦得很,没功夫去做正事。”

曹本淑问“你怎么跟萧起凤搭上关系的”

杜兴学说“我在吴文纲家里教书时,跟他儿子关系很好,又……又引诱了他的女儿。生兴煮成熟饭,还怀了身孕,他不愿丢脸,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你这厮果然是坏种,这等事也干得出来。”曹本淑不由感叹。

杜兴学继续说“后来,我又刻意结交萧景章,给萧大公子当狗腿子。通过萧景章,我认识了萧记凤,努力展现自己的才学,果然获得萧起凤的赏识。我本打算通过萧起凤,脱离吴家自己做生意。唉,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跟萧公子合伙开的商社,只做一年就关门歇业了。’曹本淑说“有萧家做门面,商社怎会亏损”

杜兴学苦笑“萧大公子的狐朋狗友太多,不时往商社里塞人。他又好面子,很多货物因为朋友关系,都高价卖到我们商社。最后就是萧公子塞进来的朋友,竞然卷钱逃去海外,连带着还失踪了两艘船货。”曹本淑感叹“这位萧公子,真是一言难尽啊。”

杜兴学说道∶“此后我就不再做生意了,萧起凤和吴文纲也产生嫌隙,我就趁机做了他们的中间人。市舶司来往的赃款,都由我来经手,一部分存入吴文纲的钱庄,一部分从陈先春手里散出发给同伙官吏。陈先春做这事只有五年,在他之前,还有个叫翟师让的,听说调任陕西之后病死了。”曹本淑问“那个翟师让,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人谋杀”

杜兴学摇头∶“不清楚,但应该是病死的。他早就脱离了市舶司,去陕西做地方官员,萧纪凤没必要派人杀害。”

曹本淑又问“萧起凤调离上海之后,还在继续拿市舶司的赃款吗”

“一直在拿,”杜兴学说,“这种事收不住的,就算他想收手,涉案太深的海商,也会继续给他送银子。而且,其他港口的市舶司,也有他提拔的心腹,我猜多半也有人送钱。这些年他贪的脏银,就算没有一百万,恐怕也有三五十万。”

曹本淑再问“陈先春父子,是你杀的”

“不是,”杜兴学解释道,“已经病死的翟师让,还有这个陈先春,他们做的事情,一旦案发必须死。这是早就说好的,他们死了,案子就断了。但这陈先春怕死,迟迟不肯自杀,我只能亲自去劝说。”曹本淑问道“你劝了,他们就肯去死”

杜兴学说道∶“当然要痛陈利害,他们如果不自杀,案子查到头上肯定死。而且就算被砍头了,牵扯出来的官员太多,他的家人也会生不如死。若是他们自杀了,萧起凤和其他官员,事后会照顾他们的家人。就算举家流放,也可悄悄送去银子,等风声过了,还能慢慢从流放地迁回来。

曹本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那些账簿如此重要,为何全都放在书房里?若怕藏在大同银行被找出来,也可以挖个大坑埋下啊。而且我带人上门之后,你居然立即就认罪了。”

杜兴学叹息道∶“唉,我累了。牵扯的官吏和商贾越来越多,我作为中间人,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而且那陈先春的傻儿子,总是驾着大马车招摇过市,生怕人不知道他爹是贪官,迟早是要被朝廷严查的。还有,萧起凤要是能躲过这一劫,等风声过去,我估计自己会被灭口。”“你可以逃去海外啊。”曹本淑道。

杜兴学说“我家里的老母和妻儿,都被吴文纲盯上了。他还让女儿带着外孙回娘家探亲,如今我的妻儿就被看管在吴家。我那老母,已经快七十岁,又一身病痛,哪里经得住海浪颠簸曹本淑盯着杜兴学看了一阵,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杜兴学肯定还有甚么事情隐瞒不说。“市舶司经历范弘静,是你派人杀的”曹本淑问。

杜兴学摇头∶“不是我,也不是当官的,雇凶杀人者是我的岳父吴文纲。范经历非常聪明,竞然通过蛛丝马迹,就怀疑吴文纲涉案极深。他假装收受贿赂,故意跟吴文纲攀交情,经常旁敲侧击打听一些内幕。吴文纲惊怒之下就杀人了,由汪采和陈先春善后,按照正常死亡火化尸体,生怕官府派来件作验尸。”曹本淑再问“除了范经历被杀,吴文纲还有没有别的命案在身”

“有,”杜兴学说道,“六年前,市舶司有个吏目,不愿接受脏银,也不信任上海官员,悄悄坐船跑去南京告发。半路上落水淹死....”

“这是忠臣义士,把他的名字记下来。”曹本淑对审讯记录员说。杜兴学说“这吏目的名字我忘了,一个小官,实在记不住。”吏目并非小吏,而是一个官职,市舶司的从九品小官。

曹本淑怒不可遏“命案大事,而且还是杀官,他的名字就不配你们记住吗”杜兴学沉默不语。远在吕宋。

前几年来了个有钱人,叫做杜兴民。他自称是山东富商子弟,因为跟兄长分家产闹翻,所以带着妻儿远走海外。

杜兴民也不在马尼拉发展,选了一个小村子定居。又砸银子购置土地,还养了几个日本浪人,从官府手里买来土著俘虏做佃户。

如今已有数百亩土地,而且照章纳税,超额土地愿意上交阶梯税。更诡异的是,他家供奉的牌位,全都是白板,没有写死者姓名。

他有一妻两妾,四子二女。有个妾室,带着一个儿子,单独住在另一进院落。这妾室和杜兴民,看似亲密,实则保持距离,倒好像是叔嫂关系。

第925章 【费老夫人】

南京。

曾经喜欢摆夫人架子的凌氏,现在真的成夫人了。

只不过,她不再叫凌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费老夫人”,真真正正的一品诰命夫人!

大同新朝对于命妇的装扮,并没有太复杂的规定,仅仅定了礼服的颜色和图案而已。但费老夫人每次出门,都按照一品诰命的礼制,既然新朝没有规定太细,那就沿用明朝的样式来穿戴。

先说头冠,正面五只翟鸟,皆由珍珠镶嵌而成。翟鸟下方,是两朵珍珠做的牡丹。头冠的最上方,是两只金子做的翟鸟,鸟嘴里还衔着珍珠。其余部分,有大呈丝绒做的翠云、翠叶图案,额头上方是珍珠和白银饰品。

翟冠的口圈稍有创新,跟明代制式不甚相同。翠圈被改为红圈,除了八朵金宝钿花,还缀着三颗碧绿的翡翠珠子。这是因为费老夫人喜欢红色,而皇帝又“喜欢”翡翠,所以翠口变红口,再添三颗翡翠珠。衣服当然是褚子加翟纹霞帔,身前的坠子不再配金花,全部改成翡翠和珍珠。雍容华贵!

费老夫人今年五十岁出头,由于保养得好,看起来风韵犹存。

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费老夫人伸出左手,立即有侍女换她站起,一直换扶到内院当中。达官贵人喜欢养胡姬,费老夫人却不喜欢。她家里的佣人,都是花钱雇来的,而且一改年轻时的小气,对身边的男女仆人出手大方。

若是佣人家里有难处,她还经常慷慨解鼐,深得府上佣人的真心敬仰。“去把老爷、夫人叫来。”费老夫人吩咐。老爷当然就是费纯,半年前死去的费禀是老太爷。夫人则是费纯的妻子。

费纯此时丁忧在家,也不方便出游,整日窝在书房里,还学会了下围棋解闷儿。带着妻子来到内院,见老妈一副正装打扮,费纯不由问道“母亲这是要去何处”

费老夫人说“我大孙子害病,曾请菩萨保佑,这几天痉愈飞加今最便陈众善寺还愿。你也一并去,当日替你求了菩萨。你房里的没跟你说”

“三日前便说了。”费纯的妻子低声回答,她今天也是正装打扮。费纯无奈,只能跟上。

费老夫人又说“便穿一身道袍多不郑重啊,快把你的便服换上。”道袍属于休闲服,便服是官员的日常服装,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当官的。费纯一声叹息,乖乖回房换便服。

费家的马车还算朴素,没有镶金饰银,只是车厢比较大,且马儿比较神骏而已。出行的随从也不多,男女各有几人,这是费纯强烈要求的,否则费老夫人必然前呼后拥。出得大门,已有一辆马车等候。

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年约四十许,屈身行万福礼“拜见阿娘。”“哎哟,我女儿都等久了。”费老夫人和颜悦色,比对自己儿媳的态度还亲热许多。

这妇人便是萧起凤之妻刘氏,当初在庐陵县时,就已经跟费纯做了邻居。那时费纯的俸禄不高,也没有获赏矿山和盐店,小日子过得紧巴巴。刘氏时常上门做客,总带些小礼物,哄得费老夫人眉开眼笑。一来二去,刘氏就做了费老夫人的干女儿。若非害怕乱了辈分,两家早就结亲了。如今费纯的次子已经成年,刘氏的表侄女也快及笄,双方定下婚约,明年就可以成亲。相比费老夫人的贵气,刘氏就要朴素得多,只是寻常的贵妇打扮。

费老夫人拉着刘氏的手,问道∶“为娘送你那条金坠子,怎一直不见你穿戴出来?”刘氏回答说“外子为官清廉,不喜家人招摇。”

萧起凤的人设就是个清官,去年他儿子购买骏马,还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萧起凤闻讯赶来,当街把儿子打断腿,此事早已传遍南京,甚至还受到皇帝的褒奖。

费老夫人感慨∶“又不是贪来的银子,哪有恁多说道?你也是三品诰命,出门莫要坠了威严,让别的官家娘子背地里瞧不起。’

当即,费老夫人把刘氏拉上车,儿子和儿媳反倒另乘一辆。

马车前进一段距离,刘氏从怀里取出翡翠镯子“外子有个旧日下属,在平南军民府做官。缅甸那地方,甚么都没有,倒是翡翠满地可见。翡翠在南京很贵,在缅甸却便宜,外子便收下了。女儿知道阿娘喜欢此物,就请工匠打磨了一副手镯。’

“哎哟,这颜色绿得喜人,”费老夫人越看越喜欢,握着刘氏的手说,“你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怎不留着自己戴”

刘氏说道“女儿的亲娘死得早,向来遭受继母虐待。遇到阿娘以后,便如见了亲娘。阿娘这般疼我,不是亲娘,胜似亲娘。女儿有了好东西,自然要想着阿娘。阿娘莫要推辞,请遂了女儿的一片孝心。”费老夫人更是高兴,当即把翡翠手镯戴上,拉着刘氏的手说“你就是我的亲女儿,比我那不知趣的儿媳招人疼啊。平时有什么缺的,尽快开口跟阿娘说,不要害怕麻烦了阿娘。“女儿什么都不缺,只求阿娘能长命百岁。”刘氏说道。

“长命百岁我不求,能活到七十就成,”费老夫人一身叹息,“我家那口子,年轻时也没享过福。儿子好不容易有出息,他却一场大病走了,真就不是享福的命。刘氏连忙说“阿娘且节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费老夫人念及亡夫,情绪有些低落,刘氏哄了好一阵才开心起来。到得众善寺,刘氏搀扶着费老夫人下车,费纯两口子反而成了多余的跟班。不过那刘氏很知趣,时不时的回头,跟费纯两口子说笑,生怕冷落了那两位正主儿。来往那些善男信女,有人认出他们,不时的作揖问候。

就算有不认识的,见了费老夫人一品诰命的装扮,也都停下来拱手致意。

如此风光,费老夫人心情大悦。她喜欢穿着正装出门,喜欢受到旁人的尊敬,这种感受,就跟三伏天喝冰水一样舒坦。“老夫人万福!”

却见一个妇人,带着侍女从大殿走出,见了费老夫人立即行礼。费老夫人略微点头“王家娘子有礼了。

这妇人是礼部尚书王调鼎的妻子,二品诰命,在费老夫人面前还算有点分量。简单寒暄几句,费老夫人问“王家娘子是专门来礼佛,还是来众善寺转转”

王家娘子回答“我家那老二,明年就要中学毕业了,道观佛寺都得去拜拜,请各路神仙佛陀保佑保佑。”

“应该的,这种事情就该求神拜佛,”费老夫人说道,“虽然咱们都能出钱送儿孙读大学,可自费的能跟公费的比吗?公费大学生做官,就如前朝的进士官。自费大学生做官,便是考过了会试,也似前朝的举人官。我那大孙子就气人,连中学毕业证都没拿到,想自费读大学都没法子。老身一气之下,干脆把他送去读军校。这混小子,军校也没拿到毕业证,只能打发去从吏员做起。对了,你家那老二成绩如何’王家娘子说“勉强还过得去。

费纯忍不住开口“娘啊,你就别比了。王尚书家的二公子,虽然在皇城中学被淘汰,可人家自费考大学肯定没问题。”

费老夫人闷闷不乐,忍不住数落道“你们两口子,也不晓得教导子女读书,成天到晚都在瞎忙些什么”

这句话,其实是在埋怨费纯的妻子。

费纯立即帮老婆说话“西席先生也请了,还一请好几个,都是有名的博学先生。这每逢节假日,都给那混小子补课,他自己学不进去能怪谁老大算是废了,老二也差不了多少,只有老三还算读书的料子。今后老三补课的时候,娘你可千万别心疼,读着读着又放他去玩耍。”“你是在埋怨我溺爱孙子”费老夫人怒道。“不敢。”费纯连忙低头。

王家娘子有些尴尬,挤出笑容道“老妇人,费阁老,费夫人,我还有处罗汉殿没拜,就不打扰各位礼佛了。告辞!”

费老夫人进殿还愿,顺带着又开始许愿,请佛陀菩萨保佑孙辈脑子变聪明。一直把寺内各殿都拜完,费老夫人终于打道回府。刚到大门,就见一群黑衣人围着。

费纯心头大惊,已然浑身冒汗。随即又想,老子也没贪污,我怕他们个屁啊

带头的黑衣人走上前,朝着费纯拱手“打扰费阁老了,我们也是身负皇命,请费阁老跟我们走一趟。还有,费老夫人和萧夫人也得去坐坐。费纯愈发纳闷儿“我娘也去”

黑衣人说“萧起凤事发了,费三老爷也有涉案。”

“我三弟在山东,能有什么案子跟萧淑凤八竿子打不着啊。”费纯一脸憎逼。黑衣人不再解释,只是说“各位请吧。’

费老夫人脾气再大,遇到黑衣人也不敢发作,同样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走着走着,忍不住问“我家三子犯了什么案子”

“去了国安院便知道。”黑衣人说。

就在此时,萧起凤的妻子刘氏,走了几步突然晕倒。真晕了,吓晕过去的。

第926章 【两个国公没了】

审讯室里,费纯对面坐着三人,衣服颜色一黑一白一红。

黑衣服是国安院的,白衣服是督察院的,红衣服那位直接是大理寺卿,”这是三堂会审呢?”费纯哭笑不得。

传统的三堂会审,是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今天刑部的官员没来。

国安院学院黄遵度问道∶“费阁老,得罪了,我们也是奉皇命办事。你跟萧起凤是什么关系?“

费纯回答∶”在庐陵县时,我跟他是邻居。他那浑家,常到我家做客,哄得我母亲开心,便认了义父母。当时萧起凤也偶尔来我家,与我金

几两小酒,私交还算比较不错。后来他调去广东,接着辗转各地为官,也就没什么联系了。直到他调任回京,这才偶尔来往。”“他能升迁迅速,跟你有关联吗?“黄遵度问道。

费纯说道∶或许有,但我没开过口,可能是史部官员误会了。毕竟我母亲出门,薪家娘子时常跟随左右,有些人看在眼里未免会多想。黄遵度直接问∶”你收过他的银子吗?或者是其他礼物。

”我是国公,陛下赏赐了盐店和矿山。我多次立功,矿山就有三座,你觉得我会缺钱吗?费纯反问道,”我丁忧之前,都已经是次辅了。若

非回家守孝,我现在是当朝首辅,也算是位极人臣吧?我官职做到头了,又是公爵,还不缺钱,我犯得着收他的贿赂?我又不是傻子,丢西瓜捡芝麻的事情不做。黄遵度又间∶

”你的母亲、麦子和儿女,有没有收受蔫家贿赂?

翡纯纠正道”那不叫贿赂,只是礼尚往来。收礼了,也回礼了,而且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莫要有贵重物品,我肯定拦若,我家里不缺那点黄遵度左右看看,旁边两位没说话,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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