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526章

作者:王梓钧

崔文秀作为留学生,考的是新式教育卷子。上午考经学(四书五经)和大同理论,下午考数学和物理。接下来,还要考天文、地理、律法、公文、水利、农事等等,一共有两天的会考时间。

由于大学专业不同,考试题目可以选择,就像前朝士子选五经一样。但是,经学、数学、公文和大同理论,不管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必修必考。

崔文秀紧张做题的时候,李及秀和张兆庸,也在答传统教育的卷子。

李及秀感觉,会试考题更难了,即便他乡试之后,自修了数学、物理,此时遇到同样是抓瞎。其考试难度,无限接近各省的中学毕业统考。

死定了,死定了,李及秀眼前一片昏暗。

两天的会试考完,便到了阅卷时间。

新式教育卷子,分文理两房阅卷,不会产生什么房师。旧时教育卷子,还是分为五经房阅卷,反正也就那么点人,而且慢慢的就取消了,有没有房师无所谓。

还有,禁止考生在试后拜座师!

这是新朝第一届会试,礼部尚书陈茂生负责组织,主考官按理该由吏部尚书担任。但为了体现朝廷的重视,主考官直接让宋应星来做。

半月之后,会试放榜。

新旧两榜,各录取一百人。

崔文秀站在新榜之下,从后往前看,一下子就看到自己,他兴奋狂呼:“我中了,我中了,第九十六名!”

李及秀也在旧榜那边呼喊:“我中了,第四十五名!”

旧榜之下,孙承恩不敢置信的看着榜单,旁边的朋友纷纷拱手:“恭喜扶桑兄,今日高中会首!“

历史上,孙承恩是顺治朝的状元。

这一个时空,孙承恩由于出身常熟大族,被强行分家移民前往山东。他刚开始还抱怨,谁知时来运转,挨着年龄极限考上山东乡试,如今又中了会试旧榜第一名。

几家欢喜几家愁,没中会试的大学公费毕业生,苦笑着离开现场。其实也没几个,往届毕业生,公费的很多都参加工作了。

真正人数多的,是往届大学自费毕业生,此时哭嚎声震天响。皇帝说了,只有一次会考机会,这次落榜就只能去考省府级别的吏员,他们这种自费生连直接外放九品官的资格都没有。

说实话,活该!

即便是自费生,能从大学毕业的也不多。毕业好几年了,还没被官府选用,说明真的不怎么有能力。

而且眼光还高,不愿主动去做事。

真正主动的自费毕业生,早就直接去考吏员了。他们有大学生的身份,升迁速度更快,最早的一批自费生,都已经有人在做知县了。

今后选拔官吏趋于正规化、系统化,可不会再如此顺畅,他们纯粹自己把自己给耽误。

又过数日,中榜者前往紫禁城,到承天殿参加殿试。

新旧两榜,共二百人,天还未亮,就在大殿外苦苦候着。

张兆庸落榜了,李及秀也没啥熟人。他这些天,都泡在钦天院的藏书楼里,并未受邀宴饮结识朋友。

终于,有女官和侍卫在喊皇帝升殿,旧榜第一名的孙承恩,带着旧榜士子排队入内。新榜那边,第一名叫做张守约,却是个广东的小商人之子。

赵瀚想要提拔北方士子,但新旧两榜会首,祖籍全在南方。只不过,孙承恩被强行分家,被迫移民山东而已。

“拜见陛下!“

二百士子,齐刷刷作揖,按照名次排考试座位。

大殿是遵循物理规则的,赵瀚的声音不大,却能传到靠门的位置:“免礼,都坐下吧。“

这两百人,已经考上进士,那就不用再玩新花样了,殿试跟明朝一样只考策论。

李及秀很快拿到试卷:三月十五,临策天下贡士。制日:朕承天应民,君此华夷,亦既有年矣。夙夜持敬,不敢怠恣,一念在民,欲万民皆有所得。今日之寰宇,非同于往时。西有欧陆强番,跨海殖民四海。东有广袤大陆,地广且兼人稀。东西之间,又有奥斯曼、波斯、莫卧儿,皆庞然大帝国也。北方罗刹国,已临北海之畔。此万世未有之大变局,且问华夏中国当如何自处之?

什么鬼?

李及秀有些傻眼,这题目实在太大,是放眼全世界问中国该如何发展。

幸好,他这些天都在读书,若不是通读了《四海图志》,李及秀都没法搞清楚罗刹国在哪儿。

就拿明代的科举来说,虽然会试靠的是八股文,但殿试必然考的是实际问题。

比如朱元璋的殿试,就考过如何对付元朝残余势力,状元卷给出的答案是屯田实边、步步为营。又比如杨慎中状元的卷子,正值刘六刘七起义,殿试考的是如何防止、平定民乱。

嘉靖皇帝有一次殿试更实在,直接问怎么给皇帝理财,原因是他的钱不够用了。

新榜会首张守约,略加思索,提笔就答:“臣对日:三代之时,天下即为中原。秦汉之时,天下方为今之中国。而今之时,天下必为四海诸国。何异也?上古三代,舟车不便,行百里便称远足;农耕不兴,治万人已是不易。当今之世,扬帆蹈海,一去十万里,经年可达也”

“譬如西班牙者,欧陆小国,殖民阿美利加,擒土民为奴,攫金银无数。又如荷兰者,撮尔之邦,以商为政,临四海而称霸“

“我华夏中国,礼仪之邦也,自不与蛮夷相同。然不可不谋万世,闭门九州而自大,当放眼四海而治政。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化蛮夷以为国民。古之东夷、西狄、南蛮、北戎,今皆为国人也“

“域外番邦,不服王化者,皆当教化之。去载兴师,废琉球国而置县,臣已知陛下之心也。此国君臣,阳奉阴违,上欺圣主,下残黎民。我大同中国,理当讨伐,施仁政于其民,此亦仁义之举也。百年之后,琉球百姓,便如古之夷狄蛮戎,因教化而为我华夏子民…“

张守约五岁开蒙,读过几年私塾,又读小学、中学、大学。再加上生在广东沿海,长期听闻海外事情,现在又经常看报纸了解国策。他的思路,竟然跟赵瀚高度一致。

第668章 【状元】

科举的会试和殿试,除了礼部官员,都可以参与评阅试卷。

“陛下,本次殿试前十卷子皆在此。”庞春来眯缝着眼,胸前挂一副眼镜,颤额巍巍将答卷交给女官。

女官转呈到赵瀚面前,交给皇帝亲自过目。

殿试卷子属于墨卷,也就是考生答出的原卷,并不像会试那样誉抄成朱卷。。如果考生被认出笔迹,又有长辈担任阅卷大佬,是可以轻轻松松作弊的。

因此,传统殿试判卷,有裙带关系者需要避嫌。

杨廷和当年就没有避嫌,以首辅身份参与评卷,结果儿子杨慎中了状元,一直被吐槽质疑了上百年。

第一名的卷子,赵瀚只扫了几行内容,就知道肯定是旧榜士子。

新榜士子的文章,文笔更加直白,常有一种掩盖不住的锐气。

而旧榜士子,文笔更加繁杂,侧重于义理,沉稳有余而进取不足。

眼前这篇策论,引经据典,老成持重。从上古一直说到今时,

估计平时也读报纸,还论及海外诸国情况。其核心观点,就是华夷之辩,说在开海贸易的同时,不能受到番邦蛮夷的影响,

应该全面禁绝欧洲宗教。并且,在海外的汉人聚居地,要鼓励当地汉人开办学校。

有文采,有立场,也有眼界,道理也是正确的,难怪会被阁部大臣们评为第一。

第二名的卷子,估计出自新榜士子。

先论财政的重要性,说大明就是因为缺钱,才会陷入农民起义越剿越多的死循环。又论及历朝历代,王朝覆灭,多伴随着财政崩溃。

再谈欧洲殖民者,说西班牙、荷兰等国,是受利益驱使才跨海殖民。

因此,这个考生强调,绝对不能闭关锁海。四海贸易之利,欧洲蛮夷增一分,则大同中国就减一分。皇帝已经出兵,控制琉球、台湾、吕宋和广南,接下来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必须夺取。

又说,注重海商贸易,还不能忽视丝绸之路。等到北方人口充实,应效仿汉唐,夺取西域控制权。一旦控制西域,不仅能够获取陆路贸易的利润,还能截断蒙古草原的对外商道,对控制蒙古人也百利而无一害。

这個考生,还给今后的中国划定势力范围,即马六甲以东、七河流域以东,必须在中国朝廷的控制之下。

“好,有眼光!”

赵瀚颇为欣喜,提笔在答卷上划了个圈。

第三份答卷,写得气势磅礴,文笔可称雄壮。可惜,都是些正确的废话,赵瀚直接扔到一边。

会首张守约的卷子,根本就没排进前十,赵瀚迅速浏览到第二十一份才遇到。

众臣都有些忐忑,因为皇帝完全不给他们面子。

按照大明的殿试规则,阁部大臣推选的名次,皇帝一般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改动,也是从前三或者前五、前十,抽一篇自己喜欢的点为状元。

皇帝自己阅读几十份答卷,就是在表达对大臣的不信任。

两百份卷子,实在太多。

赵瀚基本是快速浏览,遇到合意的才仔细阅读,足足亲自翻阅了前面八十多份。

他将几篇最好的,放在一起反复比较,最后御笔圈出前三名,

高兴道:“就在这里拆名题榜吧。”

这是制救房的差事。

制敕房官员除了熟悉政治,还得书法优秀,同时文笔过人,毕竟平时的圣旨就是他们在写。

如今,制敕房的主官叫袁继咸,江西宜春人。他在大明最高做过山西提学使,傅青主就是其学生,又帮王调鼎护送崇祯子女南下。

袁继咸将答卷上的糊名拆开,同时对大臣们宣布一一状元:李开继,江西庐陵人。

榜眼:张守约,广东南海人。

探花:沈蔚,湖南益阳人。

全是传统教育开蒙,又接受新式教育的南方士子,平均年龄仅有二十一岁。两个毕业于金陵大学,一个毕业于广州大学。

殿试嘛,考的不是学问,考的是眼界和思维,考他们跟皇帝或者大臣的合拍度,并非单纯学习好就能点状元。

阁部大臣们无言以对,同时又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紧接着,袁继咸拿起朱笔,将这三人的名字,写在裱好的黄榜上。

写完黄榜,袁继咸又开始写传胪贴。

尚宝女官捧来皇帝印玺,请赵瀚在黄榜上盖章,宋应星捧着黄榜前往奉天殿,交给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陈茂生。袁继咸则将传胪贴,交给鸿胪寺卿张岱。

当天上午,张贴皇榜。

先公布三榜进士名单,朝鲜留学生崔文秀,站在榜下一直默念:“不要有我,不要有我!”

已经被会试录取的士子,不会被殿试淘汰,当然不希望自己出现在三榜。

河北士子李及秀,同样抱着这个念头,可惜终究还是失望了,

他只考了三榜第七名。

这个成绩,多半直接扔到地方,做那从九品的芝麻官,然后靠政绩和资历慢慢往上升。好在新朝的晋升途径不同,只要是进士出身,九品官也能一直往上爬,不像在大明时顶多能升到七品。

接着贴出二榜。

王遵训和孙承恩,历史上是顺治朝的两位状元。如今,一个二榜第一名,一个二榜第十九名。

其中,王遵训的卷子,被阁部大臣判为第一,但又被赵瀚撸下去了。

“一甲及第!”

中枢文吏高喊着,拿出黄榜贴出来。

“探花,沈公蔚,湖南益阳人,毕业于金陵大学!“

沈蔚站在人群中,脸上的笑容有些憨厚。

他只是普通农民出身,大同军收复湖南之前,他家里属于自耕农,连读村塾的束脩都拿不出,只能守在课堂外面旁听。

接着编户分田,沈蔚也读了新式小学,一路公费升入金陵大学。

而且,沈蔚在大学期间,就通过老师上疏朝廷,更改了湖南的一些施政方针。

“恭喜沈兄,贺喜沈兄!”

“同喜,同喜!“

突然,一个富商冲过来,抓住沈蔚的袖子问:“沈公子可曾婚配?“

沈蔚说道:“已有婚约。“

这个富商顿时失望透顶,旁边跃跃欲试者,也纷纷叹息离开。

沈蔚也在感慨,跟他情投意合的女同学,乃是富商家中的独女,其父母死活要招赘才同意婚事。

“榜眼,张公守约,广东南海人,毕业于广州大学!”

广东那边的士子,顿时爆发出喝彩声,围着张守约欢呼庆祝。

一群商贾又冲向张守约,忙不迭问及婚事,张守约笑道:“实不相瞒,犬子已经一岁半了。”

好嘛,这位都有儿子了。

“状元,李公开继,江西庐陵人,毕业于金陵大学。”

突然有士子恶作剧般大喊:“状元郎还没结婚,也没有婚约,

榜下捉婿的快抢啊!”

李开继吓得拔腿就跑,一路狂奔回客栈才作罢。

站在客房里,李开继整理衣襟,举起三根手指道:“吾今日立誓,必弹精竭虑,致陛下于尧舜也!“

榜眼沈蔚,以前是自耕农。探花张守约,家里一直是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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