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31章

作者:王梓钧

他自己没有造反的本钱,又无法忽悠成年人,只能慢慢培养小孩子,怕是徐颖也在反贼培训计划当中。

这货既恨鞑子,也恨大明朝廷!

不多时,庞春来就写出一篇文章,文笔类似通俗小说,力求让读过几年书的就能看懂。

赵瀚埋头一读,再看向庞春来,心想:生不逢时啊!你若生在几百年后,肯定是一个自媒体大博主。

人家说,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这庞夫子是连图都没有。

上来就是伦理哏!

暗指张氏四十岁不生子,于是勾搭自己的侄孙,提前为丈夫准备古稀寿礼。

至于那侄孙是哪个?

反正张氏辈分大,费氏又人丁兴旺,侄孙一抓一大把,读者就可劲儿猜去吧。

婶奶奶跟侄孙苟且生子,情节太过劲爆刺激,远比勾搭家奴更具话题性,保证几天时间就迅速传播开来。

庞春来说:“用左手帮我抄几份。”

右手写毛笔字还算可以,可让赵瀚用左手写字,纯属赶鸭子上架。

只写了几个字,庞春来就皱眉说:“别写了,去把费如鹤叫来。”

赵瀚如蒙大赦,放下毛笔,麻溜跑去私塾找费如鹤。

费如鹤摸不着头脑,带着书童费纯前来。他站在旁边,下意识朝纸面看去,桃色文章顿时令其表情古怪。

庞春来已经抄写了六七份,对费如鹤说:“你主仆二人,把这东西贴于含珠书院、私塾各显眼处。”

费如鹤可不傻,嘿嘿笑道:“夫子,你还是找别人吧,要是被我爹知道,他非揍死我不可。”

“你爹不会打你,”庞春来说,“你家虽是主宗旁支,却远远分到鹅湖,在河口这边没得到多少产业,在含珠山也没塞几个人进来。此事若成,有得你家好处。正好你爹在山上,又是这一代仅有的举人,山长必定最先寻他商议,联手整顿一番含珠书院的学风。”

“我不干。”费如鹤还是摇头。

庞春来又开始引诱小孩子:“你每日勤练武艺,可是长大了想做将军?”

费如鹤昂首挺胸说:“我要当大豪侠?”

“什么?”庞春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当大豪侠,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费如鹤说出自己的远大志向。

庞春来忍不住吐槽:“那你得先把费家给劫了,铅山县就属费家最富。也不用劫,等你以后当家,将鹅湖费氏的田产店铺,全都分与乡中穷苦百姓,那才是真正的大豪侠!只劫别人,不劫自己,虚伪之辈也,算得上什么大豪侠?”

说得好有道理,费如鹤无法反驳,嘀咕道:“做不成大豪侠,便做大将军也成。”

庞春来循序善诱:“做大将军,可不能只练武艺。一味的冲锋陷阵,匹夫之辈也!”

费如鹤问道:“那还要练什么?”

“兵法!”庞春来说道。

费如鹤顿时头大如斗:“《孙子兵法》我也看了,一篇看不完就得睡着。还有那什么阵图,看得人眼皮子直打架。”

庞春来讥讽道:“兵法何止这些?如何扎营你知道吗?统筹粮草你知道吗?练兵整军你知道吗?”

“不知道。”费如鹤摇头说。

庞春来捋着胡子,贼兮兮笑道:“我都会,为师教你。”

费如鹤不信:“别我哄了,你一个老夫子会这些?”

庞春来拍桌子说:“我乃辽东将门子弟,跟鞑子不知打了多少仗,我会不知道那些东西?”

费如鹤常听四叔说起辽东战事,不屑道:“你们辽东将门要是厉害,也就不会被鞑子打成那样了。”

“关老子屁事,老子出的谋略再好,也得那些混蛋愿意听啊!就算他们听了,也得照着做啊,全他娘的出卖友军、临阵脱逃!”庞春来是真的生气了,“我胸有兵法韬略,就问你学不学?”

费如鹤歪着脑袋想了想,试探道:“能学着试试吗?若学不会,我还是去练武当豪侠。”

“可以,”庞春来拍出自媒体文章,“拿去贴到书院各处,夜里悄悄散布,莫要被人抓了现行。”

费如鹤、费纯拿起就跑,心中多少有点小激动,悄悄干坏事总是这般令人上头。

庞春来继续誊抄,又抄了十多份,扔给赵瀚说:“你拿去贴到横林与河口。”

费氏横林祖宅,距离河口镇好几里,赵瀚来回奔跑至少得一晚上。因此要把费如鹤主仆找来,让他们负责含珠书院,人手少了根本忙不开。

赵瀚先去横林费氏祖宅,小跑五里地,累得直吐舌头。

黑灯瞎火的,也见不着人,倒是不时传来几声狗叫。

费氏祖宅大门口点着灯笼,赵瀚先躲在暗处,用米饭糊纸抹匀,然后冲过去贴在大门上。贴完就跑,转身奔去侧门,每道侧门都贴一张,接着再去贴费氏宗祠。

一番动作,已是半夜。

寒风吹过信江水面,冷得赵瀚直打哆嗦,他顺着信江一路奔跑,终于赶到了河口镇。

这里街市繁荣,即便到了夜里,也有货船在装货、卸货。

过桥来到镇口,赵瀚不敢再迟疑,害怕被人记住面孔。他走至“三人阁坊”,将剩下的大字报,全都贴到牌坊柱上。

可怜费宏一世英名,作为大明最年轻状元,死后却遭人这般侮辱。专门纪念他做首辅的牌坊,被人密密麻麻贴满桃色文章,内容还是他侄媳妇勾搭后辈族人……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太阳渐渐升起,河面水汽氤氲,牌坊柱上的大字报,都被夜里的露水浸湿。

这牌坊孤零零立在河口,属于铅山县人流量最大的所在,南来北往的商旅云集,包括许多来自湖广、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的客商。

不是什么传遍大半个江西的事儿,而是传遍整个江南!

半上午,终于有一位外地客商,趁着伙计装船的间隙到处溜达。他前来瞻仰“三人阁坊”,却发现牌坊柱上贴了许多纸,凑过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好家伙!

第036章 【脑溢血】

早在宋元,江西便是戏窝子。

江西人周德清,独力制定《中原音韵》,结束元曲创作的混乱现象,被誉为“曲韵之祖”。

江西人魏良辅,吸收江浙地方戏腔调,改良昆山腔唱法,创出一种新式唱腔,被誉为“昆曲鼻祖”。

江西人汤显祖,一代戏曲大家,自不用过多赘述。

费松年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食,二是戏曲。

年近八十高龄,身体胖成一个球,他也没有别的可享受,每天吃饱了便听戏而已。

“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为甚衾儿里不住的柔肠转……”

费松年半躺在椅子上,手指敲着肥肚皮,跟着戏台上的旦角一起唱。

唱着唱着,有些口干舌燥,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家奴立即把茶壶嘴塞过来。

润润喉咙,费松年继续摇头晃脑。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家奴惊慌奔至。

费松年皱眉道:“祖宅起火了?何事敢来扰爷听戏?老老实实站着,天大的事情,等我把戏听完再说!”

那家奴焦急等待,可横竖没忍住,展开大字报,举在费松年面前:“老爷还是先看看吧。”

费松年好奇瞟了一眼,突然双眼圆瞪,挣扎着坐起来,抢到手里仔细阅读。

读着读着,顿觉气血上涌,整个人几欲晕倒。

他六十多岁得子,本就心里有所怀疑。只不过,随着儿子年龄渐长,愈发像自己小时候,如此才彻底安心下来。

并且为此骄傲,自诩宝刀不老!

可这份大字报说,妻子张氏勾引侄孙。若真是哪个侄孙的种,长得像他似乎也正常,毕竟费氏子孙同出一脉。

费松年浑身发抖,喝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家奴回答说:“贴在三人阁坊的立柱上。”

三人阁坊!

三人阁坊!

那是费氏为了彰显威风,宣告家族出了首辅,专门建在最热闹地区的牌坊!

整个铅山县,就数那里人最多。

老婆勾引侄孙的文章,居然贴在三人阁坊,岂不是被江南数省商贾都看到了?

“轰!”

费松年突然倒下,从椅子滚到地上,耳朵和鼻子出血,瞳孔渐渐变得散大。

“老爷!”

“老爷你怎么了?”

“快快去请大夫,老爷晕过去了!”

年近八十岁的大胖子,能活到这年纪已是不易,此刻高血压直接冲得脑溢血了。

医生还没请来,费松年已经断气。

不管是赵瀚,还是庞春来,他们都没想过,竟会把人当场给气死。

“老爷,老爷,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张氏闻讯赶来,趴在那里哭天抢地,身后站着私塾小霸王费元鉴同学。

费元鉴反而没什么悲痛感,他跟父亲年龄相差悬殊,从小是被乳母悉心带大。而且,父亲整天泡在戏班子里,父子俩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

费元鉴下意识扫视众人,发现身边的那些家奴,都用一种异样眼神看着自己。

对,我应该哭,否则就是不孝顺。

“爹啊,爹啊……”费元鉴扑过去嚎啕大哭,可惜演技实在太差,不但完全挤不出泪水,就连悲痛表情也显得很僵硬。

突然,张氏起身指着戏台:“都是这些下贱胚子,唱戏,唱戏,成天只知唱戏,勾得老爷魂都没了,如今更是把命都勾走了。来人啦,把他们从老爷那里骗的银钱,统统都给我搜回来,再把他们给我打将出去!”

费松年一生共纳有八妾,其中七妾都是戏子出身,张氏早就忍受了几十年。

费松年平时对戏子们很好,整个戏班子都视其为亲人长辈,此刻许多戏子正围在旁边痛哭。

他们是真情实意在哭,既哭费松年意外去世,又哭自己以后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家。

可张氏的一番言语,把戏子们都听傻了,哪有搜回以往赏钱的做法?

家奴们立即出动,提着棍子驱打戏子,逼迫他们赶快交出钱财。

“哇!呜呜呜呜……”

张氏重新趴回去,继续在那儿悲伤痛哭。

她的贴身侍女,终于拿来大字报,低声提醒说:“夫人,别急着哭,你先看看这个。”

许多家奴捂嘴偷笑,甚至感到幸灾乐祸。

不要以为大族出身,就有多少风度涵养,虐待家奴的事情随处可见。

明末江南奴变,甚至有家奴杀死主人,提着主人脑袋去官府自首。说是不堪受辱,要跟主人同归于尽,可见平时被欺负到什么程度。

张氏不明真相,抹着眼泪看去,还没看完纸上内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夫人也晕倒了!”

全家上下,鸡飞狗跳。

戏子们趁机收拾行头逃跑,有的家奴也跑回主人屋中,偷窃一些金银饰品藏起来。

费元鉴毕竟年幼,搞不明白状况,好奇的捡起那份大字报。

然后,人傻了。

我真不是亲生的?

那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张氏很快醒转过来,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嘶声哭喊:“我不活了……”

她起身便往戏台下的水池跳,被忠心的家奴死死拉住。

其实跳下去也无所谓,池水顶多淹没膝盖,也就冬天太冷容易感冒。

……

河口镇,街边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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