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第150章

作者:王梓钧

但他们此刻面对的,却是训练了两年的正兵。

全员穿着皮甲和棉衣,长枪手和狼筅兵,都躲在刀盾手之后。不但有木盾遮掩,而且狼筅挥舞,也能抵挡部分弓箭。

终于,黄幺已经道路到另一侧,也开始列队前进。

至于江大山,还在绕路当中,一旦他抵达位置,就能三面合围官兵。

“杀!”

杨嘉谟当机立断,趁反贼合围之前,全部朝着李正冲去,想要先破掉一路反贼再说。

这些家丁没有阵型可言,他们本来就是骑兵,没怎么训练过步战列阵。

就是仗着全身着甲,提着腰刀往前冲。

他们的腰刀也不一样,比步兵的佩刀更轻薄,这种刀是用来骑马追杀溃兵的。

“狼筅!”

三米多长的狼筅,构成第一道屏障。

家丁们左臂护着脖子和脸,就那样冲进狼筅阵中。这种对阵轻步兵的神器,遇到铁甲士兵,威力大打折扣,竟迅速被家丁杀进来。

“抬枪!”

长枪手开始疯狂乱捅,藤牌手也躲在盾牌后,抽出腰刀砍杀冲进来的敌人。

跑得最快的一个家丁,胸腹各顶着一杆长枪,枪尖刺穿棉甲之后,被锁子甲成功挡住,这货还在挥刀往前冲。赵瀚麾下都是普通长枪,面对这种铁甲兵,得用专门破甲的线枪,但对铸造工艺的要求更高。

“戳小腿!”

李正大吼一声。

内衬锁子甲,只遮到裆部。外面的棉甲战裙,也基本在膝盖以上,这既能减轻重量,也更方便上下战马。

长枪手纷纷改戳小腿,迎面骨的皮甲挡不住,家丁接连被戳倒二十多个。

但越来越多的家丁涌上来,身体已经几乎撞到盾牌。他们同样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挥刀砍哪里,只能借冲撞之力,试图把盾牌阵给撞散。

家丁们的武器,就不是用来攻坚的,那种佩刀又薄又轻。

杨嘉谟的脑子一片空白,在乡村劫掠时,由于地形太差,家丁无法发挥优势。可这里是街巷啊,几百铁甲精锐,竟然冲不垮同等数量的反贼?

在杨嘉谟的既定印象当中,应该一冲就垮才对!

眼见身后的黄幺带兵杀来,自己即将被两面夹击。杨嘉谟也顾不得家丁了,转身冲到城下,带着怨恨望了知县一眼,便手脚麻利的坐进箩筐。

这个混蛋知县,这些守城士卒,若是第一时间开启城门,杨嘉谟和家丁全都能进去。

就算后来绕到东城门,也是可以进城的,铁甲精锐堵在门口,反贼怎么可能攻得进来?

眼见杨嘉谟悬筐跑了,费映珙生怕官兵听不懂,立即用官话大喊:“贼将已逃,贼将已逃!”

由于双方交战在一起,一千弓兵不敢再放箭,此刻跟着费映珙大喊:“贼将已逃,贼将已逃!”

就是官话喊得不够标准,带着太重的江西口音。

但这就足够了,己方将领逃跑,又要面临前后夹击,这些家丁瞬间战意全无,纷纷放下武器请求投降。

只有两个跑得快的军官,也跟着坐箩筐被吊上去。

自己攒了十多年的家丁,莫名其妙只剩下两个,杨嘉谟的心都在滴血。他恶狠狠看着知县:“你很好,很好,很好!”

谢龙文硬着头皮辩解说:“反贼追得太近,若是打开城门,反贼必然趁机杀入。”

“杀你娘!”

杨嘉谟一把揪住谢龙文的衣襟:“老子几百甲士堵在城门,怎么可能被反贼杀入!”

谢龙文是正经的进士出身,此刻也生出怒火:“本官守土有责,不容任何闪失。”

若非对方是文官,杨嘉谟很想将这厮扔下去。

七品文官,也是文官。

既然无法拿知县泄愤,杨嘉谟只能拿出弓箭,居高临下瞄准,朝着正在接收降兵的李正射去。

咻!

李正应声而倒,身边士卒慌成一团,拖着他们的把总撤出老远。

那支箭从李正的左脸颊透入,后槽牙都给他射落两颗,就那么摇摇晃晃插在脸上。

杨嘉谟又转身瞄准另一边的黄幺,他在街巷不少射箭,在城上却非常容易瞄准目标。黄幺下意识抬臂挡箭,被一箭射中左臂,连忙躲到木盾后方。

这货真的是神射!

费映珙上前几步,混在长枪手之中,迅速还以一箭。

射是射中了,可惜卡在棉甲上,难以对杨嘉谟造成伤害。

谢龙文觉得有效果,问道:“将军为何不继续射击?”

杨嘉谟懒得回答,只是退后一些,说道:“你想想该怎么守城吧!”

谢龙文默然,心中怨恨不已,若非杨嘉谟劫掠反贼地盘,这些反贼怎么可能跑来围城?

城外的家丁,被勒令脱下甲胄,武器也被交出来,然后押到护城河外捆绑。

几百套铁甲、棉甲啊!

这种锁子甲,准确来说是链甲,《武备志》里称为“钢丝连环甲”,朝鲜和满清称之为“锁子甲”,由铜钱眼大小的铁丝圈来串成。

早在明中期,就已经有熟铁拉丝技术。

费映珙看着满地甲胄,瞬间就眼红了,心想回去跟赵瀚求来一副。

赣江边上,古剑山的水师,根本就没正经打仗。

他在码头卸下士兵之后,便调头回去包围官兵船只。围过之后发现,不但船上的卫所兵跑光了,就连船工都脚底抹油,只剩下江边的三条空船。

也不算空船,装满的钱粮,多数都在士绅家里抢来的!

很快,古剑山接到消息,他立即派遣水兵,去城外搬运缴获来的甲胄和武器。

包围丰城县。

第178章 【围魏救赵】

那些被杨嘉谟带来劫掠的卫所兵,本来有数百人之多,趁乱逃回家乡大半。

仅有数十人,本身隶属于南昌卫,陆陆续续跑回去报信。

第一批回去的有七个,从当天半下午,一路狂奔逃命至深夜。中途,他们又累又饿,还摸黑杀死驱逐百姓,吃了些东西躺在床上休息。

至翌日傍晚,南昌都快关闭城门了,这七人终于奔回南昌卫。

事实上,当天就有丰城码头的商船,把消息传到南昌这边。只是没有提供细节,这些卫所兵逃归,立即被南昌卫指挥使,带去见巡抚李懋芳。

李懋芳问道:“杨总镇为何被追至丰城?”

一个卫所兵回答:“杨总镇带咱们下乡剿匪,将几个从贼的地主抄家。那些地主,家里好多钱粮,搬了两个时辰都没搬完……”

“闭嘴!”

李懋芳大怒,催促道:“快说打仗的事,没问题怎么抢劫士绅。”

那卫所兵连忙说:“我们正在搬东西,就有两三千反贼杀来。杨总镇先是打赢了,追杀反贼几块田,那些反贼跑得快,追不上只能收兵。杨总镇一撤,那些反贼又杀回来,拖拖拉拉反贼的水师就到了。杨总镇在丰城县外下船,带兵进城去了。”

“逃进城了?”李懋芳问道。

“没看清。”卫所兵摇摇头,他们只顾着逃命,而且不敢接近县城,哪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懋芳又问:“你们怎没与杨总镇一起进城?”

卫所兵哭丧着脸:“当时都抢着下船,杨总镇害怕跑不快,还让家丁杀咱们江西本地兵,说是挡住了他下船的道。咱们不是被反贼打跑的,是被杨总镇的家丁杀散的。”

李懋芳瞬间无语,他能够想象,当时杨嘉谟有多狼狈。

杨嘉谟在北方打仗,都是扔下步兵断后。说穿了,就是让步兵阻拦敌人,自己带着家丁骑马跑路。可到了江西没法骑马,家丁又穿着铁甲,想跑都跑不起来。

江州兵备佥事董象恒,正在鄱阳湖训练水军。

李懋芳派人召见董象恒,同时又邀请江西三司官员议事。

左布政使丁魁楚,就是要钱不要命那位,最后投降被人杀全家。

右布政使张秉文,这位老兄在历史上死得壮烈。

他当时担任山东左布政使,鞑子入关攻打济南。太监高起潜手握重兵,缩在临清不敢动弹。祖宽带着援军而来,却观望彷徨,畏敌不敢接战。

张秉文动员城中百姓,守城半月之久,大年初二被攻破城门。他又带领百姓,与鞑子进行巷战,寡不敌众,中箭身亡。其妻妾、婢女,共有十余人投湖自尽。

江西按察使叫吴时亮,今年已经85岁高龄,这位老先生69岁才中进士。历史上,他还捐了十万两银子,给南明小朝廷募兵打仗,辞官回乡病逝时已经97岁。

江西都司暂缺,前段时间病死了,朝廷还没有新的任命。

“反贼攻打丰城,杨总镇被围在城中,”李懋芳叹息道,“各位且说说,该不该派出援兵?”

丁魁楚连忙说:“不可中了反贼调虎离山之计,万一我们救援,反贼偷袭南昌怎办?”

张秉文则问:“江西现有多少可用之兵?”

李懋芳回答道:“可战之士,不过一两千,其余皆新练士卒。水师那边,夏季遭到重创,恐怕也不是反贼水兵的对手。杨总镇手里,倒是有数百精锐,都是北方的百战甲士。”

“只有一两千可战之兵?”丁魁楚惊得背心发凉。

李懋芳叹息道:“新兵有一万多,只操练了两三个月。庐陵赵贼恶名昭著,这些新兵恐怕不敢与之战。”

张秉文突然说:“广信知府张应诰,手中有五千劲卒,如今正在南丰县剿匪。可令其出兵攻打吉水,直取那赵贼的后方,如此便有围魏救赵之奇效。”

“此计可行,”李懋芳又问吴时亮,“老先生是何想法?”

八十五岁的吴时亮,坐在那里似乎快睡着了,半眯着眼睛说:“当探知实情,杨总镇手里那数百甲士,到底还在不在?若在,丰城县必救。若不在,救下来也没用。那数百甲士才是关键,乃江西仅有的精锐之兵!若无那些甲士,南昌就是反贼的囊中之物,什么时候拿走,只看赵贼的心情而已。”

这大实话,说得众人瞬间无语。

“嗙!”

张秉文突然拍桌子:“杨嘉谟这贼厮,好端端的,跑去反贼地盘劫掠,把局面搞成这幅模样!”

就在这时,有巡抚侍从站在门口。

“抚帅,紧急军情。”

“进来说。”

那侍从躬身进屋,朝着众人拱手,说道:“丰城县有信使来报,还有个叫王廷试的士绅求见。”

“都带进来。”李懋芳说道。

不多时,王廷试和信使一起进屋,众官纷纷起身作揖。

王廷试作揖还礼,激动道:“诸公,听说反贼已围丰城,我王氏家业皆在南昌。请巡抚和诸公准许,本人出钱招募两千子弟兵守御南昌城。”

众人大喜。

李懋芳拉着王廷试的手说:“得公之助,南昌无忧矣。”

王廷试大义凛然道:“保卫桑梓,本分而已。”

王廷试虽然罢官闲居,但他是本地士绅,又愿意募兵两千帮忙打仗,立即就被诸多官员视为自己人。

这种重要会议,王廷试直接留下来旁听。

李懋芳质问那信使:“你怎出城的?”

信使回答:“知县赏银二十两,派了十多个送信的,夜里坐着箩筐出城。别的信使,小人并不晓得,小人悄悄游过护城河,日夜不停去到江边,半路花了五钱银子坐船来南昌。”

“杨总镇的家丁可还在?”吴时亮突然问。

信使回答:“损了些,还剩三四百。”

信使交出信件,众官仔细查验,确实是丰城知县的大印。

信使跪地磕头:“请诸位老爷,赶紧派兵救援丰城!”

……

丰城县,城楼。

总兵杨嘉谟,知县谢龙文,正对坐于城楼吃饭。

不管有何仇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已经暂时达成合作。

怎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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