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臣 第453章

作者:青史尽成灰

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蓝玉看到李善长等人倒台,被杀得血流成河,没准心里暗爽,高兴坏了。他后面嚣张跋扈,张狂上天,就跟这个有关系。

但是当老的勋贵死得差不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蓝玉,也就要挨刀子了。

其实仔细分析老朱的手段,就会发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天才,能把杀人这件事,干成艺术。

纵观所有开国皇帝,简直独树一帜。

可不要觉得一个只知道亮刀子的疯子,能开创三百年基业。

张希孟在某种情况下,也在学习老朱历史上的手法,只不过他比较细腻,栽培蓝玉,就是张希孟的破局方式之一。

所以陆仲亨建议去求常遇春,对不起,行不通。

如果去找徐达呢?

是不是就好一些?

也不行,最近徐达返回应天,成天搞练兵,很是处罚了一批懈怠的将领,不少就是他们的旧部。

双方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已经闹得很僵了。

徐达是想做盖世名将的人,跟他们的追求自然不同。

能在老朱面前说情的,就剩下张希孟了。

可几个人也不愿意。

当初他们都是懵懂无知的年轻人,跟着张希孟读书,叫人家先生,现在他们都已经封了爵位,与国同休,再去找张希孟,像是小学生一样,被老师训斥,这就有点难为人了。

最最关键,几个人觉得以他们的地位,联名上书,没有道理不成功。

因此陆仲亨的建议也没人听,吴祯、吴良、花云,又拉上了费聚,陈德,顾时,这几个人一起上书,请求朱元璋宽宥唐胜宗。

奏疏刚刚递上去,当天老朱就批复了,上面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汝等视国法为何物?

只是一句话,就已经惊魂夺魄,让人不寒而栗。

随即从宫里又传出消息,唐胜宗所牵连的案子,绝不简单,需要详细彻查。尔等身为国家勋贵,理当反躬自省,看看有没有和唐胜宗一样,触犯国法!

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遇到了事情,就凑在一起,互相庇护,结党营私!

这些消息更让人头皮发麻,朱元璋已经点名了,唐胜宗的案子非常复杂,甚至还警告不要结党营私。透露出来的消息,甚至比盐务案还要可怕。

盐务案也只是侵吞财税,中饱私囊,远没有到结党营私的地步。

那样的情况,朱元璋尚且杀了个血流成河,这一次完全就是在考验淮西勋贵的头有多硬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上位没有不敢杀的人!什么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能给你的,就能拿回去!”

李善长满心哀叹,他算是彻底躺平了,你们就别为难我了,想让我帮忙,一来是我没那个地位,二来我也没那个心,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而一起上书的几位勋贵武臣,此刻也是目瞪口呆,脸蛋子火辣辣的。

老朱这么不客气,大巴掌直接抽过来,是真的要命。

既让人疼,又让人怕!

就在他们还手足无措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了,这一次的噩耗更大!

拱卫司指挥佥事毛骧,查到唐胜宗的私人钱库一座,从里面搜出十二万两白银,另外毛骧还发现,唐胜宗在给自家修建祠堂的时候,使用了金丝楠木。

贪赃枉法,僭越……这俩都是比擅自使用驿卒,侵占驿马重多了。

果然,前面都是开胃菜,现在大的终于要来了。

毛骧的调查送上来,老朱震怒,立刻御批,彻查到底,随即毛骧就把矛头对准了缪家,缪大亨的两儿一女,还包括女婿,亲弟弟,悉数被抓。

又是一家,排山倒海的压力,冲向了所有的勋贵。

缪大亨虽然不算淮西勋贵,死得也早,但是他在扬州这么要害的地方,前后经营了多年,缪家也在扬州,扎下了根基。

把他们拿下来,又会牵连到多少人,实在是没有人能知道!

雪球疯狂滚动,正在扑面而来。

在京勋贵,几乎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几个联名上书的,更是惶惶不安,他们都在四处寻找关系,请人帮忙。

张希孟这里,自然不会例外。

但是谁又能走通张希孟的门路?

终于,有人叩响了张府的大门,江夏侯周德兴前来求见。

和其他人比起来,周德兴有个最明显的优势,他跟朱元璋关系最亲密,其他人都是同乡,最多互相认识,而周德兴则是真正跟老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

“先生,实不相瞒,大家伙都像是被罩子罩起来似的,老唐就算有罪,念在他的功劳份上,也足以保住性命了。还有,那个毛骧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军中的后辈,他现在大张旗鼓,又是抓这个,又是抓那个,简直把咱们的脸面都给打没了。”

张希孟看了看周德兴,轻叹口气,“你现在想起脸面来了,说实话,我是被弄得很没脸,不知道要不要跟主公请罪。”

周德兴大吃一惊,“张先生,您,您说笑了,无论如何,也不该牵连到您啊!”

张希孟沉吟半晌,道:“你去吧,往后也不要私自来我的府邸。”

周德兴踉踉跄跄,从张府出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此前跟着朱英去过岭南,或许念着这份香火情,才让他进去,也或许是周德兴没有牵涉这群人中间,所以才能幸免。

但不管怎么说,能把张希孟装进去,这事情简直捅破天了!

周德兴在心惊肉跳之际,更多的消息传来,在缪家的名下,查出了八万亩田!

整整八万亩!

相当于三千家的田产!

原来当初张希孟考虑到扬州八十万人,实在是太多,必须外迁。

因此他在滁州,和州等地,都设立了田庄。

而且由于当时情况特殊,不属于移民。等地盘大了,或者是扬州恢复了生机,这些人还要回去。

因此这部分田庄是算入军屯范畴。

按照军中的要求,需要至少缴纳三成收入。

放在彼时, 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也可以接受。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让人难以接受了。

本该返回扬州的百姓,竟然稀里糊涂成了军户,他们成了军户后,原来耕种的田地,也从地方序列拿出来,州府县衙管不到了。

而后兵部也管不到他们了。

数万亩土地,就这么成了将领的私产……

“破坏田法,败坏国家根本,死!”

面对这个结果,朱元璋切齿说道。

第六百三十一章 诏狱

到底是动到田亩上面,张希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要是缺钱,我能帮你想想办法,要是想弄土地,我只能建议你去外面折腾,至少要去岭南,北平这种,人烟稀少的。结果非要在江北的扬州。

在这里摆弄土地,已经不是得罪朱元章的问题了,而是践踏到了张希孟的底限,哪怕老朱不想杀人,张希孟都必定会出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难怪敢找张希孟的人不多,这事确实要命!

那么缪家到底是怎么弄到土地的呢?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老朱刚刚起家的时候,为了缓解粮食压力,彼时朱家军是要耕田种地的,老朱还亲自下田。

彼时军屯能提供给三成以上的军粮,甚至还包括许多蔬菜牲畜,肉蛋供应,几乎都来自军屯。

这是老朱的起家法宝。

不过随着明军规模越来越大,这些腹心之地的军屯,已经相继划归地方,尚且保留的军屯,也都放在了边疆,比如北平,比如关中,这都是有的,而且还不少。

扬州百姓外迁,他们是按照军屯算的,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就要把这些地方,从军中除去。

变军屯为普通的民田。

可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出手,把外迁的百姓纳入了军籍,变成了所谓军户。

军户是有土地的,和地方民田不一样,地方衙门也管不过来。

简单说,就是弄成了地方以为是军户,兵部以为是民田的两不管局面。

既然兵部不管,地方不管,那自然就有人管了。

缪家一口气吞了八万亩良田,足足相当于三千家的田产,纳入了缪家名下。

张希孟自然看得明白,缪家还只是前面的,他们找出了发财的捷径,其他人自然要分润,毕竟吃独食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国法绵密,譬如天网,可是只要破了一点,这张网也就废了。”张希孟微微轻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当初他制定田亩大纲的时候,可以说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尽量没有任何纰漏。

可事实证明,不管多严密的法令,在运行了十几年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出现漏洞,就不免有人投机钻营。

一个缪家,牵连到唐胜宗等人,再晚些时候,军中估计就会悉数掉进去。文官看在眼里,他们也会想办法,大发利市。

过几年之后,皇子就藩,宗室也会出手,相比起武将侵吞的那点,宗室藩王,文官士人,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有他们掺和,整个田制,估计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张相,其实现在出了问题,还是好事,如果再过几年,等到皇子就藩之后。从宗室皇亲,到朝中勋贵,再到文官重臣,悉数卷入其中。到时候就算陛下想要杀人,只怕这口刀也未必足够锋利。”刘伯温沉吟道:“张相,我以为不论文臣武将,还都好办,真正的要害在宗亲皇子,这事情张相可有法子没有?”

老朱捍卫均田制的决心,不用怀疑。

但是让一个父亲去挑战父子亲情,这也是情理不容的事情。

纵观洪武一朝,老朱对待文臣武将,都没有手软过,如果非要说还有谁能逃过朱元章的屠刀,那就是一堆藩王了。

而这些藩王之中,也有周王、蜀王这种比较好的,堪称贤王,自然也有齐王,代王这种,凶残跋扈的。

朱元章在日,虽然没有对儿子们下刀子,但也是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地叮咛,让他们遵守国法,好好造福一方。

父亲和天子,这俩职位还是有冲突的,毕竟虽然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但这个父,不也分亲爹干爹吗?

那些亲生儿子,自然没的说,普通百姓,就要差不少。

天理国法人情,交织在一起,总归不那么好办!

“伯温先生,这事情我会想办法,毕竟堵上了这个窟窿,均田也就能多维持些时候了。”张希孟应承下了,但是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桉。

刘伯温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只能先行告辞。

又过了没几天,更进一步的消息传来,缪家侵吞了八万亩田,唐胜宗也将五万亩良田纳入了掌中,与此同时,另外还有五万亩田,尚在追查之中。

毛骧将调查结果递了上来,朱元章看后,已经出离了愤怒!

每家都是几万亩,这才几天啊?

要是没有发现,再过几年,兼并几十万亩,人人都是豪强地主了。

这就是咱的勋贵武臣!

都是好本事,好本事啊!

能打仗,也能吃人!

朱元章稍微沉吟,就说道:“给咱准备点东西,咱要去诏狱,去瞧瞧唐胜宗!”

诏狱这种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提起锦衣卫,很多人都觉得是青面獠牙,十八般酷刑,凶残不得了。没有圣旨,就给你写一张,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要真是那样的话,干脆一道旨意,把锦衣卫废了不就是了,还用纠结什么?

连中书省都能废,锦衣卫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实事实上,锦衣卫的强大,来自于他们的忠诚,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他们的头上只有一片天,就是宫里的天子,心中也只有一个太阳。

所以说哪怕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到了这里面,也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面对唐胜宗,也没有什么严刑拷打,开玩笑,万一这位出去了,敢殴打他,不想活了?其他的勋贵武臣,能放过拱卫司吗?

所以他们这些人,一不打,二不骂,就是一天三班倒,轮番过来询问,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刻也不停留。

最初唐胜宗还没觉得什么,可过了三天之后,他就受不了,极度的疲惫,眼睛充血,心里头彷佛一把火在燃烧。

嘴角都是燎泡,他想睡觉,但是对不起,就是没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