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大清朝 第112章

作者:大罗罗

之前尚可喜统治下的广州和如今天王朱、火炮朱治下的广州,真是两个世界了。

尚可喜治下的广州,虽然也是雄踞天南的第一大城,但是却处处透着低迷萧瑟的气息……是一种死气!真正的死气沉沉啊!

那时候的广州,就是一座已经死去,但还没有凉透的城市——作为一千多年的海贸中心,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对外交流的门户城市的广州,一旦遇上沿海迁界这种等级的海禁,不就是一座死城了吗?

在凤鸣山的印象当中,当时的天字号码头上冷冷清清,只有为数不多的兵船、官船和跑跑东江、西江、北江航线的内河沙船,有气无力的停泊在那里。装货卸货的壮工们看着都跟没吃饱饭一样,码头上也没有几个游动的小贩,码头外面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毫无生机的房屋……里头虽然住了一些因为沿海迁界从广东沿海地方逃难来的百姓,但是因为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只能在绝望当中苦熬时日。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门路,还有男盗、女娼、要饭这三大营生!

不过凤鸣山当年是官老爷,广州城的“男盗”和乞丐是不敢找上他的,只是会被一群庸脂俗粉纠缠。

想到广州城的庸脂俗粉,已经半个多月“不知肉味”的凤鸣山心里面充满了期待——他这次出门没带小妾,只带着个师爷,一个和他同宗的老管家和两个原先衙门里的班头。

他离开赣州府进入潮州府的时候还想着去揭阳、普宁的烟花柳巷寻几个老相好的。可没想到一入潮州才发现不仅天变了,连社会风气都跟着变了。

反正潮州府的那些县城里面已经没有公开的青楼和赌馆了,而城外好像也没什么山贼、水贼了。也不知道那些“失业”的烟花女子和强盗都去哪儿营生了?

不过这风气还真有点新朝新气象的意思了!只是这新朝气象,稍微有点无聊了。

在凤鸣山这个前任的大清民之父母看来,适当的陋习还是要有一点的……

想到广州这边的陋习,凤鸣山就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个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广州港。

宽阔的珠江水面,长长的岸堤和码头,珠江水面上星罗棋布的岛屿,还有珠江对岸被晨间的水雾所笼罩的一片朦胧,都是熟悉的样子。

但是港口码头上面却多出了许多新建的货物栈房,还出现了许多模样看着很奇特,作用似乎是装卸货物的器械(人力吊车)。头上留着发髻,身上穿着短衣的码头工人,正穿梭往来,搬运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

凤鸣山知道,在距离稍远一些的黄埔村码头和黄埔岛上,还存在着同样繁忙的景象——凤鸣山乘坐的客舟也曾经在那里停留,只是他的目的地是广州城,所以没下船细看。

但是从船上向黄埔村、黄埔岛看过去,还是可以感觉到那里的一片繁忙。

黄埔村那边的夷船、夷人比广州天字号码头这边还要多!

而黄埔岛的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建起了十几个修造船只的船台、船务,还建起了一个不知什么厂,高大的烟囱上黑烟弥漫。船台上面忙忙碌碌,远远的就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广东口音的劳动号子,看来正在加紧建造船只。

整个广州,都呈现出了一种令人振奋的勃勃生机!

如果说尚可喜治下的广州是一座死去的城市,那么朱三太子、朱三太孙治下的广州,就是一座复活了的大城市。

可是这种到处弥漫的勃勃生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难道被尚可喜、耿继茂攻占前的广州就是这样的?

正在凤鸣山感到好奇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三个穿着黑色交领布衣,头上扎着红色角巾,腰带上挂着长剑和手榴锤的官吏笑呵呵的走来了。其中为首一个还一边走一边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是广府的、潮州的、客家的?是来参加万族大会的吗?”

和凤鸣山他们几个一块儿从那条客舟上下来的,有不少是身穿“孔子服”,腰悬三尺剑的儒生。

其实凤鸣山自己现在也是这一身装扮,他的辫子也已经剪掉了,弄了块黑布包着还没长出多少头发的脑袋。

另外,他还弄了柄长剑往腰里一挂,看着还真有点“斩人儒”的风采。

凤鸣山在潮州当了好几年的官,能说一点潮州话,不过现在用不着他开口,自有人会回答那三个官吏的问题。

“我们是惠州龙川县来的客家人……”

“学生是潮州程乡的客家人,是族人们公推来参加万族大会的,这是潮州府罗太守所开的信票。”

“学生是潮州大埔县的客家人……”

和凤鸣山同船而来的几乎都是来广州参加万族大会的客家人——凤鸣山就是从惠州府东北的客家人聚居区上的船,经由寻乌水和龙江(东江)一路漂到广州的。

和他一起上船的当然都是客家人了。

跟着凤鸣山的一个班头也是客家人,当场就出示了一份伪造潮州府的信票——广州朝廷刚刚开张,许多制度还不完备,信票这样的制式化文件就拿清朝留下的库存先用了。就是官印换成了没有满文只有汉文的印,字体都和原来一样。凤鸣山自己会刻印,所以就刻了一个汉文的。

而且他对潮州一带的客家大姓比较熟悉,就给自己的一个班头编了个大埔吴家,就是吴六奇他们家的身份。让他去糊弄盘查的明朝官吏,那三个官吏也不仔细,也没验出哪儿不对。所以就放了行,还给了一张“驿票”,让他们去广州城内住馆驿,还说包吃住——看来最近“特别白白糖”价格的暴涨,让广州朝廷赚了不少啊!

凤鸣山一行人拿着驿票就出了天字号码头的客舟码头,就发现码头外面的街道上已经大变样了!

原本棚户区、茅草房都没了,变成了连片的工地,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大建设的场面。其中一些建筑已经快完工了,看它们的外观就能发现,这些建筑大多是用来开设客栈、商馆、酒楼的,有些是中式建筑,还有一些是西洋式的建筑,应该是洋人的商馆。

从珠江岸边通往五仙门的大街也拓宽改建过了,街道修得笔直开阔,地上铺了青石板。

凤鸣山一行人就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大街向前走去。在走近到五仙门附近的时候,他们还发现大街的西侧正在新建一所规模庞大的书院。

他们之所以知道这是书院,那是因为书院的门楼已经修好了,门楼上还挂了三块牌匾——左边一块牌匾上刻着“圣心”二字,右边一块牌匾上有“明德”二字。中间的牌匾上则是“广州府第三书院”这几个大字。

而在这所广州府第三书院大门外的街边上,还竖起了一块木制的路牌。凤鸣山凑上去一看,上书三个大字——解放街!

“解放……”凤鸣山低声道,“闲来唱会《清江引》,解放愁和闷……的确是解放,用得好!”

第259章 这是革命,不是造反!

就在凤鸣山哼哼起元代散曲家贯云石的《清江引·弃微名去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一大群和他差不多打扮的潮州宗族代表了。这些人当然不是来听凤鸣山唱曲儿的,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儿过来。因为大家都是潮州老乡,有些还互相认识,所以不一会儿就相互攀谈起来了。

“瞧瞧,这里就是整个广东最好的三间原儒书院中的一间了!”

“是吗?那还有两间在哪里?”

“一间在越秀山,称为广州府第二书院,还有一间办在广州城西的荔枝湾附近,称广州府第一书院。这三所书院加上咱们潮州的潮阳书院和榕江书院,就是如今全天下最好的五间书院了!”

“什么?广府一二三书院、潮阳书院、榕江书院……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呢?”

“你没听说?老先生,你哪里的?听口音不是我们广东的吧?”

“老夫是苏州府昆山县人士,是来广东做生意的。”

“那就对了……老先生,其实这五间书院全都是新开办的,它们的前身都是揭阳朝廷的官学天王宫。在揭阳朝廷迁入广州后,天王宫就被一分为七,除了这五间书院之外,还有黄埔岛上的大明军法大学堂和海珠岛上的大明自然法大学堂。”

“这,这自然法大学堂?听着好像不是儒学啊!”

“老先生有所不知,广府一二三书院、潮阳书院、榕江书院、军法大学堂、自然法大学堂都是原儒学堂,传授的是原儒之学、自然之道、法术之道和用兵之道。”

“法术?这个……”

“真有啊!老先生,真有法术啊!”

“啊,这个……这个你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啊?”

“哦,今天是广府第三书院正式开张的日子……虽然只有两个班六十名学生入读,但也是个大日子啊!而且咱们潮州的状元公刀疤荣还会来这里发表高论,他是广府第三书院的记名院长啊!”

那为昆山来的老先生听见这个状元公的花名真有点哭笑不得了……状元公那是天下文魁,怎么能叫“刀疤荣”呢?听着像当过强盗的。

凤鸣山当然知道这个刀疤荣是真的当过强盗……哦,也不能算强盗,应该是海上强行拦路收费!

可是一所广州的书院开张,一帮潮州宗族的大家长那么开心的来看热闹是为什么呀?难道就是为了捧刀疤荣的场?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有几个潮州大家长就已经谈起这事儿了。

“这次考上广府三大书院的后生仔有三成是我们潮州人吧?”

“差不多啦,剩下的又有三成是广府人……毕竟潮府、广府的宗族族学和私塾中领到原儒学和新算学的课本时间最长啊!”

“可惜啊,我家的那几个阿仔都没考上……”

“那里那么容易考,五大书院加在一起只收三百人……能考上的都是文曲星下凡啊!如果在书院三年学成之后还能再考上自然法学堂那可就是天纵英才了,再学个三四年,出来以后一定可以当大官的!”

“就是现在难考一些,万事开头难嘛!现在没有先生可以授课,全靠后生仔们捧着课本自学。将来有了先生,就容易学会了。”

“容易学,不容易考啊!如果容易学又容易考了,考上以后就仕途艰难了!而且书院和大学堂都有年龄限制,不能一直没完没了考下去的。超过十八岁就不能考书院和军法大学堂了……”

原来火炮朱是把族学、县学和书院,还有最上层大学堂搭成了一个可以一层一层升级的上升通道了……这个手段高明啊!

自己就是科举出身,还帮着薛章办公广东乡试的凤鸣山,已经有点明白朱和墭在做什么了。

有了这个上升通道,下面的宗族势力就容易控制了。因为这些宗族能不能兴旺发达,一靠土地;二靠能打;三靠经商;四靠考取功名……其中考取功名所起的作用是极大的。

如果一个宗族只是有钱财和土地,但始终出不了秀才、举人、进士,没有族中子弟可以步入官场。

那么这个宗族想要持续保持发展势头是很难的,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别的有官场背景的宗族敲诈打压的对象。

而朱和墭现在先鼓捣出了原儒学、新算学、自然法术学等等的“新学问”,再发下相应的课本让下面的族学、私塾自己去想办法教或是让学生自学,同时又建立起可以让那些乡下儒生中的佼佼者晋升的书院和大学堂。

如此一来,这套读书——考试——升学——学而优则仕的体系,就被朱和墭从“考试——升学”这个关口开始就牢牢控制了!

这个路数虽然和传统的开科取士瞧着差不多,但是开科取士不限年龄,而且朝廷基本上只管考试,不问授课……所以朝廷对士子的掌握是不够的。

用朱和墭的办法,就算十八岁入书院,二十一岁入自然法大学堂,二十五岁学成入仕。前前后后有七年时间在原儒书院和大学堂的管理之下啊!

另外,不限年龄的科举,也容易出老秀才、老举人、老进士……多学几年容易出师嘛!

而书生要年复一年的脱产读书,又不是普通家庭可以供得起的。所以这套科举体系是比较有利于高门大户的,同时也不利于普及教育。

毕竟有限的教育资源都被少数人反反复复的利用了。

而朱和墭搞得这一套,则会促使下面的宗族大办族学……有了入学年龄限制,那就得拼脑瓜子和拼刻苦了!这小孩子在读书方面是聪明还是愚笨,没读书之前那真是看不出来的。

有些看着傻头傻脑的就是学霸苗子!有些看着就是个机灵鬼的,就是读不进去书的也挺多……

凤鸣山正反反复复在分析朱和墭开办书院和大学堂的目的之时,一阵整齐而嘹亮的少年歌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甲申难,犹未尽。圣人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衣冠复。”

凤鸣山连忙扭头顺着歌声望去,就看见数十名少年儒生,排出两列整齐的纵队,正齐步走出五仙门。这些少年全都身着黑衣,头顶红巾,佩长剑,带铜锤,且歌且进。

这些少年的学问如何且不论,单说这气场,那真是相当的强大啊!

这六十名少年身后,则是十余名骑士,为首一人是个“黄巾儒”,脸上一道吓人的刀疤外加一部虬髯,正是“刀疤大状元”邱荣。

邱荣看见解放街的广府三书院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儒生”,就一边勒住战马,一边大喝了一声:“停!”

他一喊“停”,走在他前面的六十名少能啪的一声,就全部立定了。

这整齐劲儿,怕是能赶上黄埔军法大学堂的学生了。

看到学生们都停下了,“刀疤大状元”又策马向前,从两列学生之间通过,然后立马在众人跟前,开始发表演说。

“诸位,今天我刀疤荣来这里要和你们说的,就是我们——圣人世子爷带领下的原儒正在做什么和将要做什么。

你们一定会觉得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造反,造鞑子反,要反清复明!

但其实并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革命……”

第260章 革命就是变天!

“……所谓的造反,就是以下犯上,或是窥伺神器、权位,想过一把皇帝瘾或官瘾,想要饱尝权势之甘甜。也可能是饿得急了眼,就想一口饱饭吃。

但无论是那种造反,都是破坏大于建设,劫掠重于生产,甚至有些造反之人只知道破坏和劫掠,毫无建设,也不管生产如何。所以这样的造反往往会耗尽天下的元气,反来反去,只留下凋敝一片的残山剩水让逐鹿得胜之人去慢慢收拾。有时候还会便宜了窥伺我中土繁华的胡虏蛮夷。

天启、崇祯年的造反就是这样,反来反去,闯、献二贼都学不会建设,也不知道该如何领着大家搞生产。结果立不了根基,也稳不住江山,全都便宜了胡虏,连我华夏的衣冠都一起没了。

而建州胡虏干的事情其实也是造反,只不过他们比闯、献二贼更能破坏,更能劫掠,更能杀人。把能破坏的都破坏了,能劫掠的都劫掠了,能杀的都杀尽了,这天下自然就能稍微安稳一些。

但我们的圣人三太孙,我们的三太子,我们的原儒现在要搞得就不是这种造反了。而是革命……所谓革,就是变,命就是天命。革命就变天命!而天命是什么?是谁家当皇帝吗?不是的!谁家当皇帝,就是谁家有天命,说得更确切一些,就是谁家在看管这天命。

而变天命,不是换一家去看管天命。而是要改变这个天命!”

刀疤荣侃侃而道,而且还头头是道。说的当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道理,而是朱和墭交给他的道理。

不过他能记住那么多的道理,还能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说的还挺清楚,可见刀疤荣也有当学霸的资质——没有人规定过学霸不能四肢发达、善于砍人的猛男吧?

刀疤儒继续和大家讲着道理,他突然提高嗓门,大声发问:“诸位觉得,这个天命能变吗?”

“能!”刀疤荣大吼一声,自己给出了答案,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因为这天命就曾经变过一次!子曾经曰过的: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尊而不亲。子又曰: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其赏罚用爵列,亲而不尊。

从殷人遵神,到周人遵礼……就是一次变天命!因为神是殷人的天,而礼则是周人的天。天变了,天命自然就变了!而造成这次变天命的,就是武王革命!”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高声发问道:“状元公,难道我们如今要革的命就是‘礼’吗?”

凤鸣山发现提问的就是那个自称来自苏州府昆山县的“生意人”。

这“生意人”年约六十,穿着一袭青布长衫,头戴一顶灰色的风帽遮挡住了发辫,宝相庄严,目光炯炯……看着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啊!

邱荣也目光灼灼,怒视着提出问题的人,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要革的命,是被伪儒所窃取后,又不断加以阉割和扭曲,以至于完全失去了精髓的礼!

我们就是要革了这种‘伪礼’,然后找回我们的‘真礼’!”

说着,他就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宝剑,高高举起:“拥有‘真礼’的儒,是不可能败给胡虏蛮夷,以至于两亡天下,甚至失去了华夏的衣冠……面对先圣之像,你敢说自己是真儒吗?”

这是要拔剑论道,斩人“讲礼”了!

而“斩人之礼”,的确也是礼啊!

《周礼》本身就包括了用兵打仗的“礼”,而“君子六艺”之中,也包括“射”和“御”这两个“斩人之艺”。

当然了,“礼”和“艺”都是要在保留精髓的同时与时俱进的,可不能一两千年一成不变。

比如周朝用兵的“礼”就不能照搬到如今,但是君子要学习兵略,要做好为国而战的准备,却是必须的。

而“六艺”中的“御”和“射”,也是不断进步的。六艺中的“御”是驾马车,因为当时打仗用兵车。现在可以改成骑马或是别的什么军事技能,比如队列训练。

而“射”可以是射箭,也可以是开枪和投手榴弹。

当然了,磨嘴皮子和做八股文章如果可以退敌保国,也是可以的。不过看效果好像不太理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