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384章

作者:西子

他指了指面前的帐篷,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掀帘子进入时,听到黄毛正提及省厅遭爆炸的事,乔苍显然猜到我是幕后黑手,除了我旁人既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手腕,涉黑的虽然明里暗里非常牛逼,但对条子多少忌惮,绝不敢炸老窝,而我跟在容深身边这么多年,对他们呼来喝去惯了,打心眼里不畏惧,敢玩这个硬碰硬。

他了如执掌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眼底波涛肆意,冷如冰霜,我嬉皮笑脸抵挡他,伏在他肩头媚笑问渴不渴,要不要喝点金骏眉。

他到嘴边的责备在我柔情似水的攻击下,最终也没有忍心说出口。只提点我不要再胡闹,他不在意损失什么,即将面对什么,只想要尽全力保住我无恙。

我将脸埋入他衣领,大口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和气息,撒娇说知道啦,你又凶我。

“不凶你,你就到处闯祸。”

我不肯示弱,朝他挤眉弄眼,“凶了一样闯,我天生就是祸秧子!别人越骂,我闯得越欢乐,乔先生这几年见识得还少吗。”

他好笑嗯,“为何小姐擦屁股的纸,就堆积了南山南那么高。”

我染了朱蔻的手指在他鼻梁上狠狠点了点,“乔先生这辈子辜负了那么多女人的芳心,我就是来报应你的。”

这时一个马仔风风火火从帐篷外闯入,他看到我也在,朝我鞠躬打招呼,他四下看了看,“苍哥,出事了。”

黄毛瞪了他一眼,“就他妈小题大做,地下仓库不落在条子手里,还能出什么大事。”

他掏出烟盒,走到乔苍跟前给他点上一支烟,“苍哥,万宝路,真货,劲儿大,您解解乏。”

乔苍默不作声吸着,眼神往马仔身上瞟,示意他继续,马仔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景洪咱的第二地盘泛水了。条子搞突击,一百七十多个手下逃到了山上,水里,现在下落不明。”

一口烟雾凝在嘴里,从鼻孔缓缓渗透,乔苍舌尖抵出一枚烟丝,趁着雾气最浓烈时,吐在了脚下的黄土间,融为一体杳无踪迹。

他斜倚桌角,淡蓝色的雾缭绕在他锋利深邃的眉眼,闪过隐隐戾气,“谁的人。”

“特警五支队的。把所有东西都扣在了民房里,连枯井都没放过,查了个底朝天。”

我听出事态不妙,问他查出了什么。

他这才转怒为笑,“苍哥是用这伙人转移条子视线,本身就是敢死队,什么也没查到,不过泛水后,条子士气大作,我们的人传话出来,五日之内,两方一定会碰面交手,咱的胜算不大。就算打赢了,这是袭警,是拒捕,也是枪毙的罪,最好是趁战火之前,把他们要的证据都毁掉,咱主动去谈判,事儿才好解决。”

乔苍凝视烟头跳跃的火光,他脸色如常,平静无波,只是瞳孔内有几分冷冽和嗜血,“把我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条子没这么精明,背后操纵的人只有他,他才有这个能耐。”

我身形重重一晃,黑狼。

他果然迫不及待出手了,两年前容深人不人鬼不鬼忍辱负重在金三角煎熬,这七百多天,他游走在刀尖上,时刻冒着暴露身份丧命毒窟的危险,他等待的不过是这一刻,对乔苍斩尽杀绝百倍偿还。夺妻之恨,从警之辱,非要碎尸万段才能罢休。

乔苍部署了八十多名精干马仔,在后山的树林间埋伏,形成了对条子的反击包围圈,看排兵布阵的紧密和锋利,又叫死亡之牢,不论是谁,拿着多么精良的武器,只要踏入其中,终将有去无回。

领队围剿的一定是黑狼,南省最熟悉乔苍路数,也最有把握与他不相上下过招的,只有他。

他们生死的几率,各自占了百分之五十。

我在乔苍最忙碌顾不上我时,偷偷从帐篷溜出来,吩咐马仔送我到河口,并且用他的手机联络了阿石,将溪畔民房内的马仔召集到一起,地毯式追踪五哥下落,我给了两栋宅子的地址,让他们寸步不离蹲守,缅甸毒贩和中国毒贩集中散布的地区,他绝不会出现,因此范围缩小了不少,至多一天时间,如果没有结果,全部提头来见。

黑狼不管如何销声匿迹,他既然躲我,就证明他无法抗拒我,否则他可以堂堂正正出现在我面前,任我百般哀求而弃之不顾,他看不得我落泪,更看不得我崩溃。

只要我见到他,就有几成把握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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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住处心急如焚等了十九个小时,阿石派出的马仔终于有了回音,黑狼不仅没有离开金三角,而且就居住在我曾去过的那栋别墅,最危险也是最安全之处,他知道我很精明,料想他躲我,绝不会在我能查找到下落的地方露面,我们都和彼此玩了一出漂亮的攻心计。

老K一直试图背地里玩阴的搞死他,将自己见不得光的罪证销毁,不过他始终没有摸清黑狼的踪迹,他属于游击战状态,在金三角撒网埋伏踩点,也在省厅进出公职,一般人捉摸不透他的下落,只能蹲点死守,手下告诉我黑狼的车傍晚五点多从东南国道的方向驶来,他进入别墅后再也没有离开。

我让阿碧带上烟雾弹和手枪,送我抵达那栋宅院。

黑狼卧底身份暴露后,周边马仔比之前又增持了许多,不过有一处漏洞,在后门的悬浮木梯。那里拦着铁丝网,但网有半人高的破洞,而且铁丝是柔韧的,可以拥挤剥开,后院高墙顶端安插了通电的铁磁,翻墙而入势必命丧黄泉,可从正门调虎离山,再从铁丝网渡入二楼天台,进入别墅内则万无一失。

这些马仔有勇无谋,玩他们我倒是胸有成竹。

我在车上叮嘱阿碧一会儿如何做,她闪了闪灯,朝庭院正中央疾驰,直接撞歪了栅门,爆发出惊天巨响,十几个马仔闻声惊慌失措跑来堵截,可架不住阿碧开得猛,不是被撂倒掀翻在地,就是被甩在车后。

“停下!什么人敢在五哥的地盘上撒野!”

马仔鸣枪威慑,穷追不舍和这辆车一起兜圈子,围着偌大庭院来来回回,跑得气喘吁吁。

我用白纱盖住脸,他们从玻璃外晃过时,极力要看清车内还有谁,白布在路灯下反光,过于明亮夺目,他们刺痛眼睛,纷纷用手腕遮挡,与此同时阿碧摇下车窗往外面丢出了两个烟雾弹,弹头扎地的霎那,滋出团团白雾,很快将视线中的每一处都变得模糊混沌。

几道人影试图靠近,又被刺鼻的化学气味逼得不断后退,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横流,对一切事物都丧失了辨识的能力。雾气散发到最浓烈的时刻,阿碧沿着墙根急停,我跳下车直奔后门空荡的木梯狂跑,驻守在正门台阶没有上去阻截的三个马仔对近在咫尺的车辆进行包围,并没有留意到另一个人脱离掌控,钻进了别墅。

我不担心阿碧如何脱身,她的身手单挑他们丝毫不是问题,我咬牙翻越铁丝,强撑自己跨过及腰的天台围墙,跌入一扇落地窗前,屋子里亮着橘黄色灯火,但空无一人,我尝试推了推,竟然没有上锁,我进入房间确定这是黑狼的书房,隔壁卧室的老式留声机开着,上一次我来曾见过,放置在西北方的角落处,正好一墙之隔,此时听得很清楚,一首非常古老的情歌。

炉子上温着热茶,是苦荞茶,旁边一罐冰糖已经在烈火炙烤下有些融化,白色的冰晶流泻,从罐子口滴滴答答淌落,像极了屋檐溅落的雨水。

这南城的模样啊,哪怕再如何陌生,不动声色就勾起了人的回忆。

我在燃烧得旺盛的炉子前蹲下,将茶盖打开,苦味顿时弥漫,有些呛喉,我记得容深不喜欢喝庐山云雾之外的茶,他说没味道,如今也改了口味,这漫漫人生,谁也不会守着旧时的岁月一成不变。

不论是他,还是我。

外面乱作一团,汽车已经拂尘而去,留下一地飞扬的尘沙。

片刻后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仓促停在门外,那人似乎察觉不对劲,门缝渗出的茶水味道太浓郁,明显被动过,他迟疑几秒,手握住门把,缓慢而无声推开,当他发现坐在昏黄灯火中的人是我,更加惊愕怔住。

我没有和他目光相触,仿佛一切都发生得那么顺其自然,我隔着缕缕飘渺的水汽,将长发拨到耳后,露出娇俏绯红的面庞,“五哥,南山的海棠开了。你去瞧过吗。”

他站在门口一动未动,跟随的马仔听到女人声音,急忙要闯入查看,被他伸手拦住,他半副身影遮挡马仔视线,语气淡谧,“这里没事,不必打扰。”

马仔意味深长提点他,“五哥,别是来者不善,要不我进去给您搜搜。”

黑狼厉声命令他下去,马仔没法子,只好低着头离开走廊。

他反手锁了门,将背后披着的风衣脱掉,挂在门后衣钩上,“你怎么来了。”

我托腮媚笑,“除了我,谁还敢戏弄你的人,在你眼皮底下玩这样一出惊险漂亮的调虎离山。”

他笑了声,“不怕他们开枪吗。”

“五哥,你低估我了。”炉子内的火苗窜出很高,映红了天花板,也映红我的脸。

“我虽然没有练过,但瞄准也十拿九稳。不知是天赋还是五哥这几年耳濡目染教会了我。”

他沉默不语,我侧过脸看他,咧开嘴笑得纯情无暇,一如十九岁那年,我出乎意料闯入他的生命,亦或者是他闯入我的岁月。

“粉红色的海棠花,我最喜欢的花。五哥还记得吗。”

此时他眼中的我,恰如那南山一簇簇摇曳的海棠,眉目如画,忧愁淡淡,令人想要怜惜,又不得不远离。

我早已不是昔年的何笙,他也不是昔年的他。

“你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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