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八十天
密报内,还有一卷油布包裹的薄绢。
其薄如蝉翼,上面布满了鬼画符般的西夏密文。
蒋瓛侍立一旁,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他清楚,这封信,足以左右整个西征战局的走向。
朱玄机没有立刻尝试破译。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那卷薄绢,指节在光洁的紫檀木桌案上,有节奏地叩击着。
蒋瓛心有疑虑,不明白真人为何不立即召集精通西夏文的译官。
但他按捺住了疑问,他相信,真人此举必有深意。
许久,叩击声戛然而止。
朱玄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这封信,不必找译官。他们解不开。”
“真人何意?”蒋瓛不解。
“此乃军中特定阶层所用的双轨乱码,每一个字符,都可能对应两个甚至多个含义。”
朱玄机拿起薄绢,对向烛火,细细端详。
“要正确解读,除了密码本,还需知晓写信人与收信人间预设的规律。”
“譬如时间地点,甚至不相干的暗号。”
“那这封信岂非成了废纸一张?”
蒋瓛的心直往下沉。
“在常人看来,确是如此。”
朱玄机的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但世间万物,有法度,便有迹可循。”
“越是繁复的密文,其内在法度便越是森严,破绽也恰恰藏于其中。”
他不再解释。
只是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以及一本记载周天星斗运转规律的《步天歌》。
接下来一个时辰,书房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第1808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玄机端坐案前,一手密信,一手星图。
双目微阖,恍若入定。
他的心神,却已沉入一片由星宿,干支和诡秘字符构成的玄奥世界。
一个个字符在他脑中被拆解重组,与漫天星斗一一对应。
无数种可能在飞速推演,又被一一否决。
蒋瓛立在一旁,看着真人那张不起波澜的脸,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真人的能为,早已超脱了凡俗的认知。
窗外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朱玄机缓缓睁开双眼。
他提笔蘸墨,在一张雪白宣纸上,笔走龙蛇.
蒋瓛连忙凑上前,只扫了一眼,便觉浑身汗毛倒竖。
那封天书般的密信,竟真被真人一字不差地破译了出来。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透着杀机。
写信人,并非虎啸帝国的摄政王容若,收信人亦非西夏国主。
这是一名潜伏于慕容战天军中,代号沙狼的西夏谍探。
写给其在黑山卫城的上级,赫连勃的密信。
信中,详尽汇报了慕容战天麾下北方军的粮草储量,兵力部署。
乃至慕容战天本人近期的身体状况,和情绪起伏。
其内容之细,简直令人发指。
而信的后半部分,更让蒋瓛心胆俱寒。
“巴图鲁将军已依约,将其镇守北翼之千人队调往东线。”
“届时,我军主力可自此缺口长驱直入,直捣慕容战天中军。”
“只待将军号令,大事可成!”
巴图鲁是慕容战天麾下,最信重的副将。
在虎啸军中,以忠厚老实著称。
他竟是西夏埋下的内应!
“这个畜生!”
饶是以蒋瓛的城府,此刻也忍不住低骂出声。
“巴图鲁藏得太深了!慕容战天若知晓,最信赖的兄弟在背后捅刀,该是何等滋味?”
朱玄机默然不语,手指在破译的信文上轻轻划过,眼神深邃如海。
此事,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
巴图鲁的叛变固然惊人,但他更在意的,是信中所透出的西夏王朝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图谋。
西夏人,在做什么?
他们一边应允摄政王容若引狼入室的请求,陈兵于慕容战天侧翼,摆出南北夹击的架势。
另一边,却又在慕容战天军中安插如此重要的棋子,策划着致命一击。
他们究竟想帮谁?
也许,他们谁也不帮。
朱玄机的脑海中,一幅清晰的棋局瞬间成型。
他明白了。
西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任何一方真心结盟。
他们想要的,也不是风哭之原的草场。
而是整个虎啸帝国!
好一盘试图将容若与慕容战天两股势力,同时玩弄于股掌的惊天大棋。
他们利用容若急于铲除异己的心理,以出兵为诱饵,换来了干涉虎啸内乱的名分与重利。
又暗中策反了慕容战天的心腹巴图鲁,掌握了北方军的核心情报,随时准备给予其致命一击。
一旦巴图鲁的阴谋得逞,慕容战天兵败身亡。
麾下数万大军群龙无首,必将大乱。
届时,西夏便可打着帮助盟友平叛的旗号,长驱直入,轻易接管整个虎啸北方。
而到那时,远在天狼城的容若,得到的只会是一个被削弱的北方。
和盘踞在家门口,比慕去病强大百倍的新邻居。
届时,西夏便能反客为主,用军队和土地,要挟并控制容若的傀儡朝廷。
如此,整个虎啸帝国,南北皆将沦为西夏的附庸。
这一招驱虎吞狼,黄雀在后。
一直被大明视为偏安一隅的西夏国主,其权谋野心,竟丝毫不逊于完颜洪,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一个西夏王。”.
第1809章 无法拒绝!
朱玄机缓步起身,推开轩窗。
夜风灌入,吹散了他因心神高速运转而升起的燥热。
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轻声自语:“我们,似乎都小看了这位邻居。”
蒋瓛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场看似是大明与虎啸的战争,背后竟还藏着如此错综复杂的暗流。
每个局中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
殊不知,自己亦是别人棋盘上的子。
唯一能看透全局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玄机真人。
“真人,那我们现在当如何?”
朱玄机没有立刻回答.
棋局已至最凶险的关头,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要做的,不只是帮慕容战天挫败西夏的阴谋。
更要借此机会,将西夏人连同他们的野心,彻底埋葬于此。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天下棋局的真正执棋者。
朱玄机转过身,眼中掠过一丝刀锋般的锐利寒芒。
“传令赵伯言,让他立刻去见慕容战天。”
“有些事,是时候该让那位军神知道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朱玄机心中已然成型。
西夏想做黄雀。
那他,便要做那黄雀之后的猎人。
他要在这片混乱的草原上,布下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天杀局。
这场博弈的最终胜者,只能是他,和他身后的大明。
慕容战天的帅帐内,空气凝重如冰。
赵伯言带来的情报,就静静躺在案上。
上面是玄机真人亲笔抄录的铁证。
字字都像烧红的铁锥,狠狠烙在慕容战天心上。
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不是恐惧,是因背叛而生的锥心之痛和滔天愤怒。
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同生共死了数十年的兄弟巴图鲁,竟是西夏奸细。
慕容战天觉得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识人之明,坚信不疑的袍泽情义,此刻被这薄薄的信纸撕得粉碎。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喃喃着,双目布满血丝。
“巴图鲁他怎会背叛我,背叛虎啸?”
“大帅,人心易变。”
赵伯言的声音平静如初,却像利刃,剖开慕容战天最后的幻想。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兄弟。”
“又或许,西夏人给了他无法拒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