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八十天
“此十万大军,当设一总督,由朝廷委派忠勇之将担任,节制九边军务,不受地方藩王所辖。”
他又转向户部尚书:“修筑长城,所需钱粮,皆由国库统一划拨。”
“燕王殿下所捐之财,可尽数纳入国库,由户部统一调度。”
最后,他再次面向朱允炆:“燕王殿下,可为督造长城使,此为荣衔,以彰其功。”
“其责,在于巡视工程,慰问将士。”
“但是,无调兵之权,无支取钱粮之权,无任免官吏之权。”
“如此,既能成燕王殿下忠君爱国之美名,亦能保我大明北境军政大权,尽归于朝廷。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番话,如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滴水不漏.
第1784章 准奏!
他同意了朱棣的请求,却将修筑长城之事,与朱棣本人,进行了完美的切割。
兵,是朝廷的兵。
钱,是朝廷的钱。
你朱棣,可以去当一个光鲜亮丽的监工,去享受万民敬仰。
但是,别想再碰兵权,别想再碰钱粮,别想再将北方变成你的独立王国.
这比直接拒绝,更为高明,也更为狠辣。
不等众人反应,玄机真人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臣另有一事启奏。”
“昨夜,臣收到北境慕容元帅八百里加急密报。”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战报,由内侍呈上。
朱允炆打开一看,龙颜大悦,当庭宣布了慕容战天于狼牙谷大破西夏铁鹞子的惊天大捷。
满朝文武,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待欢呼声稍落,玄机真人继续道:“此战,我军虽大胜,然北境防务,依旧严峻。”
“臣以为,可趁此机会,对北境防务,进行通盘调整。”
他朗声道:“魏国公徐辉祖,乃开国名将徐达之长子,宿卫北方,久著勋劳,可为北境防务总督,总览全局。”
“而新擢升之讨逆将军慕容战天,此战居功至伟,熟稔西夏军情,可为北境前线总指挥,主理与西夏交界之一应军务。”
“燕王殿下,则可为协理北境防务亲王,以皇叔之尊,巡视九边,安抚军民,协理魏国公与慕容将军,共筑我大明北境之屏障。”
“如此,魏国公持重,可稳大局;慕容将军锐利,可御强敌;燕王殿下尊贵,可抚人心。”
“三人各司其职,互相襄助,亦可互相监督。”
“北境防务,方可万无一失!”
话音落下,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懂了。
这是一个精妙绝伦的制衡之局。
魏国公徐辉祖,忠于皇室,掌握了北境最高的军政大权。
慕容战天,玄机真人一手扶持,掌握了最锋利的前线兵马。
而朱棣,这个协理亲王,看似尊贵,实则被夹在中间,有协理之名,无节制之权。
他被放在了一个监军与吉祥物之间的尴尬位置。
玄机真人并非是要架空朱棣,那是下策。
他要的,是将朱棣这条最凶猛的猛虎,重新放归山林。
但这山林,不再是朱棣的自家后院,而是一个由他亲手打造的斗兽场。
他要看看,这条猛虎,究竟能跳多高,究竟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挣脱他设下的无形之网。
“准奏。”
朱允炆最终颔首:“北境防务,便依国师所议。”
圣旨一下,尘埃落定。
朱棣叩首谢恩。
当他抬起头时,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也看不出半分失落,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自己与玄机真人之间,新一轮的较量,已经开始了。
数日后,燕王朱棣的车驾,浩浩荡荡地驶出应天府。
他只带了百余名亲兵,以及他那位形影不离的黑衣谋士,道衍和尚.
第1785章 放虎归山!
……
城门外十里长亭,玄机真人一袭素袍,已等候多时。
朱棣下了马,屏退左右,独自走入亭中。
“国师,是特意来为本王送行的?”
“王爷北上,为国操劳,贫道自当相送。”
“国师就不怕,放虎归山,终成大患吗?”.
朱棣的目光如刀,紧盯着玄机真人。
玄机真人却只是淡淡一笑:“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虎,若能为国守疆,那便是护国神兽。”
“若心生异志,妄图噬主,那自有猎人,会将其降服。”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递了过去。
“此乃贫道炼制的传讯玉符。”
“王爷此去北境,若遇紧急军情,或自身安危,可以此符,直接与贫道,或是与慕容将军联系。”
“关键时刻,或可保王爷一命。”
朱棣看着那枚玉符,沉默了片刻。
这既是护身符,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玉符,揣入怀中。
“多谢国师美意。本王,愧领了。”
“王爷,保重。”
“国师,亦多保重。”
朱棣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玄机真人站在亭中,目送着他的车驾消失在道路尽头,眼神悠远。
应天府的冬日,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铅灰色的云层,死死压着紫禁城的琉璃瓦。
风里全是江水的湿寒气,刮在脸上,让这座庞大的都城冻得像块顽铁。
朱棣的车驾,没打藩王的仪仗。
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青布马车,混在百十名亲兵里。
兵是便服,可那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悍杀气,却怎么也遮不住。
车队像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淌进北上的官道,随即被那浑浊的洪流吞没。
他始终没有回头。
十里长亭外,玄机真人的话,字字句句,还在他耳边冲撞。
那些话听着淡,底下却全是刀子。
怀里那枚传讯玉符冰冷如铁,像一块烙印,时时刻刻烫着他的皮肉,提醒他此番北上的真正意味。
与其说是开始,不如说是放逐。
应天府这盘棋,他输了。
那个叫朱玄机的侄孙,用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法子,把他所有的牌都废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捆住了手脚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无形的大网,将他寸寸勒紧。
再留在京师,要么被网彻底绞碎,要么就得跪下当一条没牙的狗。
他朱棣,选了第三条路。
回北方,回到那片用他的血和命浸透了的土地。
那里,才是他的根,他的天下。
车轮压着冰硬的官道,咯吱作响,节奏单调得催人烦躁。
谋士道衍依旧是那副死人相,在旁闭目盘坐。
朱棣却知道,这和尚脑子里盘算的念头,比车轮子转得快上千百倍。
“王爷,在想什么?”
道衍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精准地砸进了朱棣翻江倒海的心湖.
第1786章 民心是水!
朱棣掀开帘角,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窗外枯树荒野如鬼影般飞速倒退,他的声音沉得像铁。
“我在想,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回到山里,还能做什么?”
“虎威不在牙,在骨。”
道衍睁开眼,目光静如古井。
“王爷的骨头,硬得很。”
“骨头再硬,也咬不死人。”.
朱棣一声冷笑,车帘从指间滑落。
“玄机真人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给我个谁也挑不出错的由头滚出京城,又用一道督造长城使的圣旨,把我死死钉在北方。”
“兵权、财权,一样不沾。”
“他这是要本王在这北地的风沙里,活活风干成一尊泥菩萨,受人香火。”
“泥菩萨,未必不能翻江倒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心是水,真人懂,王爷自然也懂。”
朱棣没再出声,手却下意识地按住了怀里那枚玉符。
他和玄机真人的下一局,已经开始了。
燕王朱棣的车驾,隔了数月,再次出现在北平府。
整座坚城,像一锅烧开了的水,瞬间沸腾。
这里不是应天府,没有猜忌和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