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八十天
毒素蔓延的速度，远比慕容战天这位身经百战的名帅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粮草！粮草！粮草！
这维系着数十万大军生命线的根本，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断粮的阴影，如同无法驱散的乌云，迅速笼罩在每一个虎啸士兵的头顶，将他们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起初几天，慕容战天还能依靠之前搜刮的少量存粮，以及实行极其严苛的配给制，勉强维持。
但很快，就连这点存粮也见了底。
士兵们每天能分到的食物，从拳头大的干硬黑面包，变成了一小把炒得焦黄的麦麸，最后甚至连麦麸都难以保证供应。
饥饿，如同最可怕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庞大而拥挤的军营中蔓延开来。
士兵们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一天比一天绝望。
曾经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彪悍与勇猛，被那该死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饥饿感，一点点消磨殆尽。
他们虚弱得连冲击玉门关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日常的操练都变得有气无力，武器都快要拿不稳。
夜晚，刺骨的寒风卷过破旧的营帐，带走的不仅是稀薄的温度，更是士兵们腹中仅存的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
怨言，开始如同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逐渐变得肆无忌惮，最终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
“他娘的！这仗还怎么打？
老子连喝口热汤都快成了奢望！”
“咱们在前线饿着肚子给皇帝老儿卖命，京城那些肥头大耳的狗官们肯定还在花天酒地！”
“我听说……黑石堡的粮草，根本不是明军烧的！是烈亲王那个挨千刀的，自己派人干的！就是为了削弱大帅的兵权！”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烈亲王早就看大帅不顺眼了！这次是故意断咱们的粮，想让咱们全死在这里！”
就在这人心惶惶、怨气冲天，士兵们急需一个发泄口的时候，朱玄机精心布置的情报网络，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鲨鱼，悄然发动了第二轮，也是更致命的一轮攻势流言！
这一次的流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恶毒，更加精准，也更加具有煽动性！
它们通过各种看似可靠的渠道比如某个侥幸从黑石堡逃回来的士兵，某个无意中听到高层谈话的伙夫，某个与京城有关系”的小军官在绝望的虎啸军中，如同病毒般不胫而走。
“惊天黑幕！”
“烈亲王完颜洪早就和大明的奸臣勾结好了！”.
第1697章 粮草断绝！
……
“故意断我大军粮草，就是为了除掉慕容大帅，好让他那个废物侄子来掌控兵权！”
“真相大白！黑石堡根本没丢多少粮食！大部分都被烈亲王那伙人监守自盗，中饱私囊，运回京城了！咱们在这儿饿死，他们在京城发国难财！”
“狗皇帝！他肯定被完颜洪那个奸贼蒙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前线将士过的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这仗，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慕容大帅和咱们这些北境兵的阴谋！”
“听说了吗？
慕容大帅早就想撤兵了！是完颜洪和京城那帮奸臣，拿着皇帝的旨意死活不让撤！他们就是想让咱们和明军拼光，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都精准地戳中了士兵们心中最深的恐惧、不满和猜忌！
它们像草原上的野火，借助着饥饿和绝望的狂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整个军营中蔓延开来！.
原本只是对饥饿和困境的抱怨，迅速发酵、变质，最终演变成了对顶头上司、对朝廷权贵、甚至是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本人的强烈质疑和刻骨怨恨！
军纪！这根维系着庞大军队秩序的最后一道缰绳，在饥饿、绝望和猜忌的三重重压之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开始一根根地崩断！
抢掠！
起初只是偷偷摸摸地抢夺同伴仅有的一点口粮，很快就发展到明目张胆地抢劫那些同样食不果腹的辅兵，甚至有彻底失去理智、饿红了眼的士兵，开始成群结队地冲击一些低级军官的营帐，嘶吼着索要食物！
逃亡！也从最初的零星个案，迅速变成了普遍现象！
几乎每一天清晨，各个营地都会发现，又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带着他们残破的武器和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消失在了茫茫的戈壁和夜色笼罩的山林之中！
他们宁愿冒着被明军巡逻队俘虏，或者冻死、饿死在荒野上的巨大风险，也不愿再留在这个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军营里，绝望地等待死亡！
军官们试图弹压，挥舞着鞭子和军法，但收效甚微。
连他们自己都饿得头晕眼花，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甚至暗地里也在咒骂着京城的混蛋，又如何能管束住那些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和绝望的普通士兵？
严酷的军法，在铺天盖地的绝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而更让慕容战天心力交瘁的是，将领之间的矛盾和分裂，也开始从暗地里的角力，变得日益公开化，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帅帐之内，争吵声几乎从未停歇，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帅！不能再等了！军心已彻底涣散！粮草断绝！再不撤军，这数十万弟兄，就要活活饿死、困死在这里了！”
说话的是慕容战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猛将，虎目含泪，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忍.
第1698章 内奸！
“撤军？
放你娘的屁！现在往哪里撤？
数十万饥兵，一旦开始后撤，那就是一溃千里！明军那帮豺狼岂会放过我们？
到时候死伤只会更加惨重！”
立刻就有另一名将领跳出来厉声反驳，此人眼神阴鸷，是烈亲王完颜洪安插在军中的亲信监军：“依我看，只有一条路！集中我们最后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破釜沉舟，攻下玉门关！只要拿下玉门关，就能抢到粮食，重振士气！才有活路！”
“攻你奶奶个腿！现在拿什么攻？
让那些饿得连刀都快举不起来的弟兄们，用牙齿去啃玉门关的城墙吗？
你他娘的就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我看你才是胆小如鼠，畏敌如虎！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大帅！此人定是受了明妖朱玄机的蛊惑，是个内奸！”.
“你敢骂我是内奸？
老子现在就砍了你这个王八蛋！”
“来啊！怕你不成！”
双方将领怒目相向，唾沫横飞，情绪激动之下，甚至“呛啷”
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若非慕容战天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止，恐怕他们早已在帅帐之内血溅当场！
慕容战天疲惫地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心如刀绞。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一方面，他要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这支濒临崩溃的大军的基本秩序，绞尽脑汁地安抚那些躁动不安、随时可能哗变的士兵，想尽一切办法搜刮哪怕一丁点的粮草他甚至被迫默许了麾下部分将领，在边境附近对那些同样贫困的大明边民进行小规模的就地征粮，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仅收获寥寥，反而激起了当地边民更强烈的仇恨和反抗，也让他这位一生自诩光明磊落的统帅，背负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和屠夫的骂名！
另一方面，他对皇帝完颜烈和虎啸帝国的忠诚，也第一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足以将其彻底撕裂的严峻考验！
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越来越相信那些关于烈亲王完颜洪的流言了。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后方这一系列诡异到极点的现象！难道……自己真的如同那些流言所说，成了京城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难道这数十万忠心耿耿、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的性命，真的就只是某些野心家棋盘上，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忠诚？
责任？
道义？
这些他坚守了一生的信条，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讽刺！
就在他内心被无尽的痛苦、愤怒和迷茫反复撕扯，几乎要被压垮之际。
那个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男人，赵伯言，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份用词更加大胆，也更加露骨的，来自大明国师朱玄机的建议这份用特殊墨水写就的密信.
第1699章 眼神空洞！
措辞依旧委婉，但其核心内容却异常清晰，甚至可以说是赤裸裸的。
信中首先痛心疾首地指出，虎啸帝国当前的困境，根源并非明军强大，而是内部出了奸佞国贼。
接着，高度赞扬了慕容将军的忠勇无双和爱兵如子，但也旁敲侧击地点明了愚忠的可怕危害，暗示他如今的困境正是愚忠所致。
最后，话锋一转，极其明确地提出了一个双赢的建议。
若慕容将军愿意“以国家大局和数十万将士性命为重”，当机立断，率领大军退回虎啸边境，并向天下揭露国贼完颜洪的滔天罪行，那么，大明王朝可以保证，在其撤军过程中，绝不派兵追击。
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大明甚至可以提供一定数量的人道主义粮草援助，以帮助慕容将军稳定军心，顺利回京拨乱反正！
帅帐之内，油灯的光芒挣扎着，将慕容战天那张憔悴而刚毅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魁梧的身躯依旧挺拔，如同一座即将倾颓却不肯弯腰的山岳。
只是眼窝深陷，胡茬虬张，两鬓的星霜在短短数日之内，竟似又浓重了几分。
他手中捏着的那封薄薄的密信，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信纸是上好的宣州雪浪纸，字迹俊逸洒脱，带着一股洞悉世事的从容。
正是出自那位大明国师，玄机真人之手。
然而，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慕容战天的心窝。
人道主义援助。
多么冠冕堂皇的字眼，多么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就是赤裸裸的施舍！
他慕容战天，纵横沙场半生，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想他当年，也曾是大明边境闻之色变的虎啸军神。
与那老而弥坚的大明内阁首辅朱元璋，在棋盘内外也曾有过几番不为人知的较量。
朱元璋此人，雄才大略，治国手腕强硬无比。
若非其孙玄机真人这般妖孽般的人物横空出世，大明的国运怕是又是另一番景象。
如今，这位朱元璋的孙子，大明的实际掌舵者，玄机真人。
竟敢用这种怜悯的口吻，要对他慕容战天和麾下数十万虎啸男儿施以援手？
“他妈的！”
慕容战天心中爆出一句粗口，捏着信纸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碾碎。
他宁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愿接受这般带着羞辱意味的善意！
当他的目光扫过帅帐之外，那一片死气沉沉，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军营时。
心中那股引以为傲的骨气，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像被毒虫啃噬。
还能看见将士们的身影吗？
不，那只是一具具被饥饿和绝望掏空了灵魂的躯壳！
曾经那一声令下便能如狼似虎般扑向敌阵的虎啸精锐，如今却大多蜷缩在破旧的营帐中。
舔舐着干裂的嘴唇，眼神空洞.
第1700章 王八蛋！
那种味道，慕容战天再熟悉不过.
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能将最勇猛的战士，变成连野狗都不如的行尸走肉。
他的亲兵刚刚向他禀报，今日清晨，又有两个营的辅兵，因为争抢几块发霉的马料饼子，爆发了小规模的械斗，死伤了十几人。
而另外一个前锋营，更是有近百名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试图冲击附近的明军前哨。
不是为了作战，仅仅是想冲过去抢一口吃的，哪怕是一口掺杂着泥沙的军粮。
结果，自然是横尸荒野。
“一群废物！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