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其周身弥漫一股斩绝一切的凌厉意韵,脚下的霜地无声无息地凹陷、开裂,形成一道道平滑如刀削的痕迹。
四下看客感受到气势升腾,劲风扩张,一个个把眼睛睁大,不愿错过眼前这难得对决。
放眼天下,除了紫薇宫中那位秘不可测的存在。
竹林中的这两位,便是江湖人心中最顶尖的武者。
自大唐天子登基以来,曾经在长安露面的诸多武道大宗师,一个个苦参武学,销声隐迹,以求武道至极,破碎虚空,故鲜有在江湖中露面。
这一次,他们同时出现在洛阳附近,乃是为了紫薇宫中的盛会。
据说,天下间有一批才德出众,享有盛名,遵从大唐法度的高手求得了前往紫薇宫的资格,能听受至尊传授道法。
这一批人,足有三千之数。
世人皆知,周天子法授天人,鼎定乾坤,穿梭虚空自由来去,无所不能。
由周天子亲手所书的《太平鸿宝》早已被奉为第一奇书。
如今能得到进入紫薇宫的机会,乃是让人艳羡的第一等大机缘。
便是当世武学大宗师,也不愿错过。
众人神游物外时,林海中气势再变!
无需多言。
宁散人与宋缺对视一眼后,战意,已如弦满之弓。
一片被冰霜压弯的竹叶,不堪重负,悄然断裂,尚未落地时——
天刀动了!
他身随刀走,人刀几无分别。
那并非简单突进,而是一道横空出世的绝厉刀光,劈开凝滞霜风,直取宁道奇。
刀未至,那股斩破万物的锋锐刀意已刺得人眉睫生痛。
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刀的风采!
宁道奇宽袖拂出,姿势飘逸空灵,不带半分烟火气。
这一拂,却似将周遭的寒气、飞霜、乃至整片空间都搅动起来,化作一团混沌无形的气旋,迎上那无匹刀锋。
“嗤——!”
刀劲与气旋碰撞发出布帛撕裂般的锐响。
逸散的劲气如无形利刃,向四周迸射削断了无数覆霜细竹,断口平滑如镜。
漫天冰晶与竹叶簌簌激飞,又被更狂暴的气流卷成齑粉。
宁道奇的身法如云似雾,在宋缺如狂风暴雨、无隙不入的刀势中穿梭,每每于毫厘间避开那足以分金断玉的刀锋。
他的“散手八扑”并非硬撼,而是因势利导,或拂、或引、或缠,将宋缺沛然莫御的刀劲引偏、化入周遭天地。
霜地之上,不断出现一个个巨大的凹坑,又或是被犁出深沟。
宋缺刀势愈盛,眼神愈亮。
他的刀法已臻至境,每一刀都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武道至理,破空之声由尖锐转为沉郁,力量愈发凝练。刀光过处,寒气被斩开,甚至短暂地出现一道真空轨迹。
“好!”宁道奇见罢笑声称赞,身形陡然凝实,双掌一合,似抱太极,一股磅礴浩大的气机蓦然收束,旋即如山洪爆发般推向宋缺。
这一击,不再是化解,而是堂堂正正涵天盖地的正面硬撼!
宋缺不闪不避,眸中神光爆射,吐气开声,手中之刀化作一道惊电,直劈而出!
“轰——!”
仿佛平地惊雷,两人核心处爆开一团肉眼可见的恐怖气环,摧枯拉朽般向四周扩散。
周围多数人赶忙躲远。
整片竹林剧烈摇晃,无数竹枝上的积霜瞬间被震飞汽化,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雾霰。
气流激荡,白雾弥漫。
待雾霰稍散,现出两人身影。
宁道奇道袍之上,多了一道清晰的划痕,几乎割裂衣袖。
他抚须微笑,眼神中尽是见猎心喜的赞叹。
宋缺持刀而立,青衫肩头,一个清晰的掌印赫然在目,边缘霜丝迅速蔓延,又被他体内磅礴刀意震碎蒸发。
二人脚下霜地,已是一片狼藉,蛛网般的裂痕遍布。
寒风再次卷过,吹散残余的雾霰,扬起他们的须发衣袂。
二人动作一致,皆看向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碰撞之处。
可见,他们不仅在试探彼此的境界,还在做某种尝试。
“散人的八扑更不可捉摸了。”
“该说宋兄的刀法更为凌厉才是。”
话罢,无论是天刀还是宁散人,都微微有些失落。
宋缺直言道:“想把空间打碎还远远不够。”
宁散人点了点头:“宋兄还有大把时间,以当下的进境来论,大有机会。”
宁散人说出这话时并未忌妒,反倒很坦然。
自从听了周奕指点重修南华经后,他的心态更得几分纯粹的逍遥意味。
宋缺尚未开口。
宁散人仰望天穹,悠悠说道:“人生百年,如此匆匆,像是弹指一挥间。”
宋缺从那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落寞。
于是宽慰一声:
“宁道兄,也许紫薇宫中有新的希望。”
宁散人听了他的语气,再朝宋缺表情一看,立时发现他误解了。
他从容一笑:
“宁某只觉此次盛会亘古未有,能参与其中,便是人生中不可忘却的经历,晚年有这份际遇已超乎想象,却没有再奢望更多。”
宋缺默默点头。
他细细感受了一下朔风,提议道:
“初雪将至,宁兄,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正有此意。”
二人话音刚落,一个飞身,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可惜啊,宁散人与天刀仍没分出胜负。”
“错,天刀已经赢了。”
“打哪看出来的?”
“天刀年轻,赢在未来,下一次再打,宁散人恐怕就不是对手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不断变大,也有人望着竹海中留下的战斗痕迹,感慨不已:
“这二位的境界已叫人望尘莫及,可合力之下也没法打破虚空,与天师的差距仍不可以道里计。”
“走吧,听说道门高手齐至,我们也去东都瞧瞧。”
“纠正一下,道门中的药王前辈并未出山,依旧在终南隐居”
说起孙药王,众人敬佩之中,又替他惋惜。
孙思邈对武学并不执着,他渴望济世救人,沉浸在药理研究与医书撰写中,放弃了这次紫薇宫听道的机会
……
十月底,天穹铅凝,朔气潜沉。
接连数日至仲冬,寒气愈烈。
初一日,天色有变,九霄玉尘初绽,俄而霰雪零落,渐次琼英密洒,漫覆洛阳。
那伊阙佛龛,顿时失了往日的峥嵘之色。
龙门石像,承雪若披素衲。
须臾之间,天街樱树,虬枝尽缀璇花。
市井巷闾,倏归寂谧。
什么天津晓月、金谷春晴,在这场纷纷扬扬的初雪中,皆化玉砌瑶阶。
就在这样的时刻,紫薇宫大开~!
天街御道上,在那大雪之间,众多武林名宿带着肃穆之色踏雪而来,以一种朝圣心态,看向笼罩在雪中的皇城。
众人肩头、发丝积雪渐厚。
以他们的功力,要蒸发雪水轻而易举。
但是,到了这里,便没有人妄自动用功力。
宋缺与宁散人虽是当世绝强武者,可在此地也没什么不同,皆是三千客之一。
宁道奇在宫门前,遇到了不少道门中人。
比如巴蜀的袁天罡,木道人、乌鸦道人、弋阳的松隐子、白眉老道陈常恭,嵩山的计荀计守两兄弟,还有数十位在各方清修的道长,如今全聚集在一起。
在宁道奇同他们打招呼时,宋缺亦瞧见邪王阴后,棺宫五老。
高丽郡的弈剑大师傅采林,琉球东溟夫人也到了。
年轻一辈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此时也一个不缺。
侯希白、范采琪、二凤、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可达志、单婉晶、宋师道、宋玉致、傅君婥、傅君蔷
如今已没有异国之分,大家都是大唐子民,自然是一视同仁。
只不过,平日里喜说笑玩闹的年轻人,到了这个场合,无论亲疏远近,也打起精神,半分不敢逾矩。
紫薇殿位于乾阳殿之东,与朝议地不在一个方位。
穿过皇城御道林立的禁军,众人漫步走入一方青石广场。
一座恢弘殿宇,就矗立在广场北侧。
不知怎得,这座宫阙虽为凡木所铸,看上去却颇为奇特,予以一种无限广大的错感。
这时,宫门无声自开。
一对年轻男女从殿内走出,他们着朴素道袍,满身钟秀灵气,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
稍有心算之人,一眼看过便知他们是天师的师弟师妹。
也就是当初在五庄观的两个小道童。
唯有他们,可常年在天师身边聆听道法。
故而气质有异,也属实正常。
晏秋和夏姝面含一丝温和微笑,朝殿中示意。
“诸位,请。”
听了他们的话,众人这才迈开步子。
紫薇殿从外边看,似是一团漆黑,足以把人的目光都吸纳进去,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响动。
可才一入内。
走在前方的石之轩,宁散人顿时大觉有异。
后方陆续进入的人,一个个内心惊颤!
大殿空旷无比,木质地面整洁干净,没有过多华丽装饰。
可哪怕是见惯了富丽堂皇之人,到了这里,也要自比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