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498章

作者:一片苏叶

  尉迟敬德不等它漂下来,奔至上游,一鞭拽回。

  他熟练地揭开面巾,众人心中不祥预感更加强烈。

  那一副面孔与李神通差不多,都呈干瘪之状,他们仔细辨认,发现他双耳奇大,右耳后有一道显眼青色胎记。

  “怎可能是他!”

  “妖矛颜平照!”尉迟敬德也为之失色,他再度检查,果没认错,“方才他还在与我们相斗,怎得死了,且也变成这诡异的样子。”

  李神通与颜平照这两位高手的尸体突然呈现在眼前,让他们心中无比忐忑。

  柴绍说道:

  “世民,秀宁,我伤势严重,你们先陪我一道去柴府吧。”

  杜如晦道:“二公子,还是先随柴公子去吧,等看过明日跃马桥的情况再作打算。”

  显而易见,此刻的李府甚是危险。

  李世民的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点头。

  他们把尸体带上,一路低调朝柴府而去。

  这天夜里,或是因为长安中聚集了太多强横的江湖人物,不时有打斗厮杀声传来。

  等鸡打鸣天大亮,厮杀打斗声又悄然无声,像是从未发生过争斗。

  一夜积攒的乌云在空中铺开,长安城似被装入巨大的灰陶瓮中。

  那云自峦壑间升,渐侵渐广,终覆于朱雀通衢,街市百坊,仿佛随时会接触到宏伟之墙。

  昨日三大宗师在跃马桥交手,今次汇聚了更多人。

  永安渠两边的喧闹声,似能把空中厚厚的云层响出个窟窿。

  近辰时,靠桥南位置的瑶景茶楼像是黑洞一般,吸引了众多视线。

  只因坐在窗边的两人太过特殊。

  “宋兄,请喝茶。”

  宋师道与宋玉致站在宋缺身后,听到这声音,不由抬起目光朝对面那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的老人瞧去。

  二人自然知晓老人的身份。

  宋缺抚摸杯盏,笑道:“宁散人真是好兴致,恐怕在此地待好多天了。”

  “宋兄何必挖苦于我,”宁道奇轻快抚须,“宁某也只是个对武学痴迷的普通人。”

  宋缺平静道:“散人既已清净致虚,且追寻逍遥无为之态,何必执着在此。”

  这是对其《南华经》的质疑。

  宁散人微微一笑,丝毫没有生气,他能感受到宋缺的战意。

  这天刀待在岭南就罢,一出鞘,竟是如此锋芒毕露。

  “宁某倒不是执着,只是明白自家天赋有限,若非上次见到虚空破碎,这时我的心早已放下,以观赏山水的方式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但凡听到他的声音,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率真。

  宁散人就像是一团空气,怎么挥拳,他都不受力。

  宋缺轻轻点头,宁散人的话,倒是引发他的同感。

  于是顺着旁边的一道视线,移目到一位天生丽质的尼姑身上。

  梵清惠静静看着宋缺,宋缺注视着梵清惠。

  慈航斋主身后,师妃暄望着这两人,心想‘师父是否能悟透地尼祖师的功法缺漏之处?’

  她知晓这两人属于老情人,曾有过一段恋情。

  那无声的对视,似乎在传达什么。

  不远处另外一桌的邪王与阴后都带着看戏的玩味笑意,这时若是将武林判官请来那将更为精彩。

  婠婠待在阴后身边,她除了偶尔朝外张望之外,目光多半集中在师妃暄身上。

  茶楼内,唯有一个戴着幞头身着灰袍的胖子惴惴不安。

  因他是茶楼掌柜。

  得益于茶楼靠近跃马桥,于是引得一尊尊惹不起的人物在此喝茶。

  本来二楼该人声鼎沸。

  这些大人物一出现,一众江湖高手只敢远观。

  他们只要打起来,茶楼准会变成废墟。

  “清惠何不一道用茶。”

  宋缺的话让梵清惠的眼神发生了一丝变化。

  人还是当年的人,但时过境迁,心境已截然不同。

  熟悉的话音中,带有让人不适的疏离感。

  这与见到武林判官时的感觉一天一地,还是天刀锋利,斩得比慈航剑气更为利落。

  梵斋主笃信地尼,自然是茶道高手。

  可听过宋缺一句话,她已生不出再给他倒茶的心思。

  梵清惠多看了宋缺一眼,轻声道:“宋兄,你的变化很大。”

  “是啊。”

  “其实也很简单,”宋缺带着几分追忆,“因宋某总算想通自己缺的到底是什么。”

  他此刻略显沧桑的语调,加之俊伟的仪容,整齐的胡须,四十五度抬起下巴,让梵清惠一时移不开目光。

  尤其是他的说话方式.

  想当年,天刀与武林判官差不多,对她极为顺遂,多半不会反驳,更不会看到她后还能一脸平静。

  那夕阳下的奔跑,天刀的暖心笑容,都如过往云烟,消散不见。

  现在,他仅是一柄冷冰冰的兵器。

  她所修炼的慈航剑术对于这样的兵器,找不到任何破绽。

  梵清惠不动声色,微微点头道:“那要恭喜宋兄。”

  宋玉致与宋师道全程旁观,一言不发。

  宁散人坐在他们中间,左右各看一眼,他举杯喝茶时,眼中含笑。

  这对老情人比他身后那对老情人还要有趣。

  此刻见面,于那无声无息中,一个在用慈航剑术,一个在用天刀,各自斩着意中人。

  看样子,还是天刀更锋利一些。

  宋缺平静地望着梵清惠,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我听闻两大圣地追求天命,此时可找到天命所归了?在此是为了舍利,还是要针对天师。”

  他的目光飞向梵清惠身后几位负剑老媪。

  这几人,都是从秦岭中走出的。

  宋缺在试探她们与宁道奇的态度。

  梵清惠顿觉扎心,有苦说不出。

  连净念禅院的了空都放弃了。

  她暗自一叹,藏起眼中的无奈之色:“所谓天命,早已不受约束。来此目的,也与多数江湖同道一样,并非针对谁。”

  宁道奇满脸轻松,浑不在意此事,他已兑现承诺,现在无拘无束。

  他不答反问:“宋兄身上的变化,可是因为天师而起?”

  “没错。”

  “我们曾在岭南一战,相谈甚欢。”

  果然如此,梵清惠心道一句,看向宋缺手中的茶盏,没注意一旁的乖徒弟正用期盼的眼神朝外张望。

  “可惜,宁某对你二位的刀剑相斗着实神往,却未得一见。”

  宋缺回道:“其实我很想见识一下散人的散手八扑。”

  宁道奇抚须一笑,此刻不想与宋缺相斗,就要自谦婉拒,忽然眉色一动,感到一阵凉风扑面。

  不只是他,在场众高手都察觉异常。

  慈航静斋几位静坐的负剑老媪睁开双目,阴后邪王从茶楼中成两道幻影闪出。

  跃马桥上,武尊背负双手,朝永安渠下游望去。

  喧闹声轰然响起。

  众多江湖高手鱼跃而出,陇西派、黄河帮的人都只能远远观望,占不到核心位置。

  关中剑派的掌门人邱文盛从手下人开的兵器铺中跳到屋顶上,就在他不远处,还有一位身形完美,面貌有异的人。

  同为用剑之人,邱文盛一看到弈剑大师自然心中压抑。

  毕竟,从他练剑开始,对方便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山。

  此刻

  傅采林的视线与他交于永安渠上一点。

  这一点,正随着小船的移动不断前移。

  风势渐紧,如无形之手掀动起渠岸垂柳,柔韧枝条不断飞舞。

  两岸酒肆檐下所悬布幌亦被扯动,扑啦啦轻声作响。

  一道闷雷声,自乌云深处隐隐滚来,仿佛羯鼓在极遥远之处被擂响,那震动却透过厚重云障,沉沉地直落心头。

  小船逆流而上,瞧不见摇橹船夫。

  船头唯立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青年,此际衣袂轻振,鬓发飞拂,俊逸无伦的脸上正含浅笑,视一众高手的视线于无物,显露一种清雅脱俗、不拘一格的温润风流。

  能到跃马桥凑热闹的人,岂能不知是谁到了?!

  不少人朝水下张望。

  若非永安渠清澈见底,他们甚至要怀疑船下有人在推行,否则是怎么逆流而行的?

  诸多闭目老僧不仅睁开双眼,也结束了打坐姿态。

  各大顶峰高手,无不投目望去。

  傅采林闪身快过三位弟子,登上跃马桥。

  紧跟着毕玄的拓跋玉与淳于薇在师父的命令下,从足以四车并行的桥上退下。

  他们看向小船上的青年。

  心下有种不安之感。

  喧闹的永安渠两岸,诡异安静了下来,正在这时,一道洪亮的话音打破寂静。

  “天师,你总算现身了。”

  声音,正来自武尊。

  “这么说,你在等我?”

  此地是中土,且周围有诸多不逊色于他的高手,毕玄的话没有显得他多么嚣张:

  “天下间的高手都在等你。”

  “诸位很热情,”周奕看向跃马桥,声音传到四下每个人耳中,“不过,你又是谁?”

  这无异于明知故问。

  因毕玄说话时,周身已散发出炎阳之气。

  天下间能将这门奇功练到此等境地的,唯有武尊。

  毕玄冷峻的目光中流淌出战意。

  回应周奕的,是一股狂暴的炎阳劲风,自毕玄周身狂放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