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胡修槐正想再问,周奕却已出口:“胡老兄怎被这帮人追杀的。”
胡修槐暂时放下心头疑惑,回应道:
“太行帮的人与大巴山内的山贼勾结,设伏偷袭,这才叫我们如此狼狈。至于这几人的来历,我们也搞不清楚,不知黄安从哪里网罗到的。”
他说话时仔细看了看那肤色黝黑的持矛汉子,还是没有印象。
“你们要去巴蜀?”
“是的,此次奉了帮主之令去寻巴盟羌族首领猴王奉振,奉盟主早年与我家帮主结识,是老交情。”
周奕反应极快:
“黄河帮已靠向李阀?”
一旁的吴三思虽然没说话,但每一个字他都在认真听。
从这一句话中,忽然感觉对方的语气有些变化。
胡修槐却没吴三思那份心机,坦诚道:“李阀已占据长安,帮主虽未明确表态,却已动了心思,否则不会用上这等老交情。”
“李阀阀主邀请帮主做客,回来之后,便让我们去成都寻奉盟主,正是希望将他说动,届时两家一道支持李阀。”
果然如此。
周奕看了面前的老人一眼,微微摇头:“听说近来巴蜀多有恶事,胡老兄自个当心。”
话罢,也不与吴三思等人打招呼。
一个纵身飞跃,几步就消失在山道处。
黄河三杰欲言又止。
胡修槐急忙喊道:“请教恩公高姓大名,胡某人不敢忘恩!”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悬崖边烟岚跳动。
一道话音远远传来:
“你我方才所距不过十里,我救你一次,酒国相逢,江湖路远,恩情两消。”
吴三思听罢看向胡修槐。
这老头脾气火爆,便是黄河帮三杰四狂中的“十里狂”,在他十里之内,倘若有人敢动他的朋友,必要为了朋友打杀一番。
对方点出这个称号,显然与此有关。
一些黄河帮的帮众在处理尸首,吴三思、范少明则是走到了胡修槐身边。
奚介收好自己的红缨枪,皱眉道:
“是不是我感觉有误?这位高人对我们的态度,像是有巨大变化。”
范少明道:“没错。”
“咱们的性命也是他救的,总该给我们一个致谢的机会。范某的命虽不值甚么,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这位”
“可是瞧不上我们?”
吴三思见他想偏了,不由摇头:“问题不在这里,我觉得与李阀有关。”
“群雄逐鹿,李阀占据关中,倘若他来自其他势力,必然要拿咱们当敌手。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他还愿意出手救人,其心胸之宽广,实在叫人佩服。”
奚介与范少明赶紧看向胡修槐:“你老胡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请过这样的高手吃酒。”
胡槐修还在沉思。
黄河三杰却走到悬崖边,若非亲眼所见,哪能相信还有这等轻功。
吴三思说道:“放眼九州,谁的轻功最高?”
奚介道:“自然是宁散人,道门第一人精通天地造化,无为有为,玄通万物。听说他老人家有逍遥步法,论轻功,该是他最高。”
“宁散人的功力自然最高,轻功第一”
范少明沉吟一声:“恐怕要数江南的周大都督,据说此人能踏风而行,凌空虚步,登云鹤行走,轻功独步天下,甚至可在万军丛中取人首级!”
话罢,三人忽然噤声。
又俯瞰悬崖,见云岚起伏,隐隐听到远处大河流水奔鸣。
那周大都督镇压当代,为年青一代第一人,听说也是一身白衣,样貌俊雅无伦。
两相对照,岂不契合!
这么一来,也解释了对方的态度。
范少明忙朝胡修槐问道:“老胡,你可是与周大都督喝过酒?”
十里狂眉头深皱:“怎么可能。”
“若与这等人物喝酒,我岂能没有印象?”
他一口否认,忽然脑袋炸响,一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
鹰扬府军,虎豹大营,大鹏居,夫子山,太平道.
当年那个被追杀非常懂酒的少年,他也叫周奕。
胡修槐仰天长吼一声:“糊涂啊,我糊涂啊,竟然是他!”
此时此刻,老人更明白了“酒国相逢,江湖路远,恩情两消”这十二字的含义。
听到“砰”得一声。
黄河三杰正要询问,老人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脸上全是羞愧之色。
“老胡,你这是做什么!”
胡修槐道:“枉我还有一个十里狂的诨名,当初犹犹豫豫,没能及时帮手,只在事后懊悔。现在却被人冒险所救,哪有什么恩情两消,全是我欠人的。”
“非但如此,我还要与恩人为敌,岂不成了以怨报德,忘恩负义的可耻之徒!”
他叹一口气道:“这次我要违背鹏爷的命令了,奉盟主那边,我不会为李阀说任何一句话。”
奚介道:“他果真是周大都督?”
范少明一脸为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几乎欠了他两条命。”
第一次是挽救他们,第二次是没有动手杀人。
“吴诸葛,我们该怎么办?你快拿主意吧。”
奚介握枪的手都有些不稳:“常听周大都督的名号,还是头一次见真人,我怎觉得江湖传言保守了一些。看样子他也是要去巴蜀,先不提恩情,真要和他作对,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得准备一些棺材?”
吴三思保持冷静,摸着下巴,思考许久才道:
“老胡,先把你的事说来听听。”
胡修槐闻言,便将扶乐城附近的事说了出来。
三人后知后觉,终于知悉周大都督的另一层身份。
“他竟然就是那位太平天师!”
这一瞬间,作为黄河帮的大脑,吴三思想到了太多东西。
抛开那一大堆乱世争霸。
他想到一条叫人窒息的消息:“四年前,他被虎豹大营的人追杀?”
胡修槐点了点头:“当时他的处境并不好,我还以为他死在河边,为此郁闷了很久,还曾找到鹏爷,让他随我去寻宇文成都麻烦。不过,后来宇文成都再未出现过。”
范少明与奚介倒吸一口冷气:
“短短时间,他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等地步。”
吴三思皱紧眉头,把无地自容的胡修槐拉了起来:“走,我们去巴蜀,倘若再见到这位周天师,老胡你先开口,把误会解除。”
“什么误会?”胡修槐疑惑。
吴三思道:“鹏爷被李渊坑了,我们漏了太多消息。”
“周天师这些事,李渊一定心知肚明,鹏爷却被蒙在鼓里。武林圣地的人也出动了,恐怕早就知晓周天师要来,只有我们一头雾水。”
范少明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危险,为何李阀阀主不提前讲明?”
“倘若我们死在周大都督手中,鹏爷便要一条道走到黑,将黄河帮上下两万多人马全数投向李阀,与一帮之众相比,我们这些人死了,对李阀也没甚影响。”
吴三思话罢,范少明等人都变了脸。
奚介问:“咱们该怎么做?”
“先去见奉盟主,只来增添情谊,李阀的事,一个字不要提。”
“所以,得去寻大都督说话,让他晓得我们与李阀干干净净。”
奚介欲要说话,吴三思抢话道:
“我们这些混江湖的,也不指望称王称霸,不过混一碗饭吃,千万不能把自己的碗砸了。李渊也只是拉拢鹏爷,两边有些交情,还没有到让我们黄河帮卖命的程度。”
吴三思作为副帮主,他这话一出,等于定了调子。
范少明、奚介都能感受到他的言语变化。
此前这位生诸葛可不是这般态度。
不过也属实正常。
论个人魅力,李渊的表现实在稀松,关中帮派都知晓他是个好色之徒。
论李阀的势力,也没大到让他们甘心得罪这般高手。
更何况,对方也是一方霸主。
黄河帮再次上路时,心情已大不相同
高崖之上,周奕瞧见黄河帮一行人离去。
这种帮派斗杀,他看过一眼后本不想理会,只是发现了一名故人,这才出手。
至于黄河帮站在李阀那边,他也没放在心上。
太行帮的那几人,反而更吸引他。
又在飞瀑之处待了五日,周奕便动身启程.
……
一路走走停停,十多日后,眼前出现一座大城,城楼高过七丈。
不过,见惯了江都的宏伟之墙。
此时的成都在周奕眼中,只能用娇小玲珑来形容。
隋之巴蜀,承袭了南朝梁、西魏、北周经营,又逢天下一统短暂太平。
成都作为蜀郡郡治,既是西南政治军事重镇,也是连接西域、南中与中原的重要商埠。
周奕一进都城,就感受到勃勃生机,处处浸润着蜀地特有的安逸与繁华。
巴蜀三大本土势力也是受了这股气氛的影响,举行了一个决定蜀人命运的会议,不称王不称霸,保卫蜀郡,等待明主出现。
首次进入这座大城,他也有几分迷茫。
那感觉,就和当初第一次去南阳差不多。
两边还真是有点像,南阳有大龙头杨镇,此地独尊堡、川帮、巴盟三大势力。
外边在乱战,这两处都没有经历战火。
至于江湖斗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
周奕瞧见了坊墙、坊门。
坊内是寻常百姓家,粉墙黛瓦的屋舍紧凑排列,院落深深,能听见孩童嬉戏、妇人捣衣、邻里招呼之声。
再往前走,便察觉与南阳迥异之处。
外边有护城河,城内更是河渠密布。
当年李冰开凿都江堰水系,滋养着成都平原,锦江、解玉溪、金水河等穿城而过。
此地河水清澈,可行舟楫。
河畔杨柳依依,石阶上,浣衣女棒槌声声,笑语晏晏。
满载着粮食、蜀锦、井盐、山货的扁舟来来往往,船夫号子粗犷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