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片苏叶
望着雪白盐山,韦彻不经意间露出了土豪气质。
周奕看韦大善人的表情,也和颜悦色一些。
这一晚,周奕歇在射阳城。
他睡得很安稳。
但是,韦大龙头府上,两位文书与大管家相继看过信后,全都沉默。
韦彻坐在桌案前,目光穿过烛盏,看了三位军师一眼。
又定睛在信中的某一行字上:
“吾主游长江,过高邮,首来盐郡,与大龙头见过。江湖茫茫,人烟浩淼,能得一见便有三分缘法,故常言初见印象最深,他年再见,不复今朝.”
信上说了江南、江北的局势,又言虎牙郎将公孙上哲正在备军南下。
诸般局势,叫人眼花缭乱。
但是,韦彻的眼睛扫过一圈后,还是盯在那一行字上。
“他年再见,不复今朝”
他念了一遍,将目光稍稍拉远:“三位兄弟,如何抉择。”
盐郡因盐而富,他们占据一方,本意是左右逢源,一直观望到天下皆定。
倘若无有今日之乱,看这封信,还能做些选择。
这时再看,这普普通通的一封信,却能叫他们举棋不定。
大管家带着隐忧:
“虚行之以周大都督为主公,夸他是潜渊之龙不足为怪,只是我观他行事作风,确有风范。
但当今局势,扑朔迷离,定鼎乾坤,不是一些才情武功就够的。
西楚霸王势大,最后也败给刘邦,我们骤然下注,一旦失策,往后该怎么弥补?”
身量高一点的文书道:“可否表达善意?”
另一文书摇头:“你看他对铁勒王是什么态度?不过,他确实有资格说这番话。”
“此番,因为铁勒四箭卫之事,我们已经将他彻底得罪,只是没有表露。”
“一旦他真能夺鹿,恐怕会清算旧账,这一点善意,也难落什么好下场。”
大管家一拍大腿,把铁勒人的祖宗十八代骂过一遍。
他长叹一口气,看向韦彻:
“大龙头,还是你做决定吧。”
两位文书也道:“是啊,大龙头决定吧,我们无有怨言。”
韦彻点了点头。
这一晚,他彻夜难眠.
翌日。
射阳城涌出一队精锐兵马,由大管家和两位文书带队,送江淮一行至邗沟渡口处。
阳光和煦,春风脉脉,轻抚碧水。
这时
周奕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马蹄急急踏来,清脆悠扬。
“大都督且慢!”
一道人影踩着马背,在战马嘶吼中,飞过两丈水面,登上木船。
来人,正是韦大龙头。
他双手各提一物,来到周奕面前。
“大龙头还有何事?”
韦彻的眼圈微微发黑,递上两样东西:“正有两样东西要送给大都督。”
“哦?”
周奕推辞,笑道:“已得大龙头隆重招待,怎好再收赠礼。”
韦彻装作没听见这话,他先送上一柄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宝剑。
“此剑乃是东溟派所铸神兵,名曰寒铁宝刃,非常稀罕。”
“我近期侥幸得手,就送给大都督当一饰物。”
话罢又递上一个小小麻袋,抖动如沙。
他有些不舍道:“这是我盐郡细盐,也请笑纳。”
将盐袋朝周奕手上一塞。
韦彻不再多话,一个飞身,又跃下船来。
周奕看了看两样东西,对韦彻抱拳道:
“大龙头,我们下次再聊海鲜治法。”
韦彻道:“吾当治之。”
“大都督,再会~!”
“告辞~”
韦彻一行人望着帆船远去,大管家,两位文书就站在他身边。
“大龙头是怎么想通的?”
韦彻本想正经回答,忽然道:“因为昨日我与他游盐场时,发现他是一个很懂盐的人。”
“比我们更懂盐?”
“他用盐精微,与我提到了盐焗美食,暗合我治海鲜之理,想来是同道中人。”
大管家三人登时失语。
韦彻从苦恼中挤出一丝笑容:“看你们紧张,开个玩笑。”
“三位兄弟,希望我的选择没错吧。”
大管家双手一摊:
“事已至此,先回城喝酒吧。”
“这下不用担心江淮军惦记咱们的盐场突然打来了,隋军一来,也不怕没人帮忙。”
“大都督一剑杀败左游仙,铁一般的事实,这次,咱们的靠山大得很。”
“……”
几人改变了说辞,心中一宽,忽然觉得也能接受。
他们大部队返回射阳,另派出一股精锐渡过邗沟,朝六合而去
周奕站在船上,狄方思正与冯四讨论韦彻。
很难想象,他会突然下定决心。
周奕今早见韦彻不来,心道盐城之事还要往下拖,哪料他把惊喜留在最后。
韦彻想观望,但那几箭射出来,逼着他站队。
铁勒王阴差阳错帮了个忙,但这笔账周奕记得清楚。
死掉五大箭卫,远远不够。
他想了想草原格局,又把韦彻所赠的寒铁宝刃拿在手中。
拔出剑来,陡生寒气,刃光凝而不散。
果是神兵。
东溟派的铸剑术非同小可,不知这柄剑,又是哪位铸剑大师所铸。
满帆往北,从邗沟入山阳,进入淮水。
逆流而上,直去桐柏渡口。
这一段水流较急,暮色四合之际,将舳舻泊于津口。
周奕放眼望去,见长堤如蟒,伏卧苍茫之间,官柳垂金,新抽初芽半寸。
此处,正是近盱眙方向。
自孟让北逃瓦岗,盱眙这边的渡口暂无战事,舟楫数目是往日数倍不止。
这早春到来,淮水挟冰澌而东注,漕渠吞寒潮以北拱。
正是通济渠与淮水交汇之处。
晚间渡口亮起灯火,还有叫卖之声,非常热闹。
周奕站在船上,看水中漩纹层叠,映照火光,宛如龙鳞。
也只有两水交汇,才能看到这等景象。
正在欣赏夜色,忽然感觉不远处有目光飞来。
他目力极佳,扭头便看到三丈外一艘船上,正立着数道人影。
周奕一转头,那边人也发现了。
忽有一道清亮的男声喊:
“那位朋友,可否上船一叙。”
周奕正等着冯四他们从码头采买热食回来,喊话这人他并不认识,但心道闲着也是闲着。
登时白衣一闪,飞跃三丈,来到喊话那人船上。
船上几人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
起兴喊来的人,竟是高手。
不过,他们转瞬间恢复如初。
周奕往这艘大船上一踩,立时引来船上一众高手的注意。
为首的年轻人抬手,将他们遣散了。
周奕看到为首有三人。
有一名戴着胡帽的美丽少女,一身华贵裙裾,腰挂翡翠。
她身旁还有一名青年,英俊威武,华剑丽服,冠发齐整。
两人站得较近,看来都是来自高门望族。
与二人隔着两步的还有一名英俊不凡的年轻人,他不着剑履,显得温文尔雅,脸上正带着笑意。
方才出口喊话的,正是此人。
周奕与那青年正互相打量。
一旁站着的年轻男女则感到奇怪,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叫这人上船。
“我见朋友舵向朝西,可是从邗沟那边来的?”
“正是,我从扬子津渡一路至此。”
周奕问道:“你想打听些什么?”
青年道:“听说此地战事连连,虽得到些消息,但也想找位顺路的朋友打听一下近况。”
“放心,暂时打不起来。”
周奕看向淮水之东:“就算你们直下长江,两个月内也不会碰到太大战事,出海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他的口气颇为笃定,似乎对江南局势了如指掌。
三人见过他的身手,又见他气度不凡,想来大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