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茶米酒
张叔微说道,“老夫同样研究了你现在品味的这套心法,可以下针了,不过,因为有老李在,还多了一个之前没跟你提过的手段。”
苏寒山好奇道:“什么?”
李秋眠从文书中抬起头来:“我会以自身功力暂且封住你的丹田,削弱你身体其他部位的功力运行,仅余眼部的内气氤氲。”
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少许不赞同的神色。
“其实,我觉得这个办法有些多余,习武之人对身体的感知,有很大程度,都是依赖于内力的加持。”
“压制你其他部位的内力,看似可以让你眼部的感受变得更鲜明,实则却影响了武人感知的完整性,体验变得没有那么细腻,这么一来一回,修行的进度跟我不压制你,应该也差不多。”
张叔微笑道:“老夫也是做出一个猜想,先试一下,总不吃亏。”
苏寒山也赞同尝试,三人就行动起来。
苏寒山只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搭于扶手,闭上眼睛,张叔微在他身上施针,李秋眠则伸出一掌,按住他后背,运起一股浑厚功力,缓缓镇压过去。
因为苏寒山没有抵抗,李秋眠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成功压制了对方除眼部以外的所有内力运行。
只是没过多久,李秋眠就发现一些惊奇之处。
苏寒山经脉中的内力分明已经被压制住了,但他浑身上下的气息,还是处在一种圆融流转的状态,浑浑无缺,绵长无隙。
就好像在李秋眠所压制的内力以外,还存在着连他这种高手也拿捏不准的极细内气,无视他的镇压,持续流转着。
李秋眠看向张叔微,眉梢一挑。
张叔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运起“蚁语传音”之法,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到李秋眠耳边。
“寒山之前提过,他是在幼儿时期,就已经开始修炼内功吐纳之术,在发育最快的阶段,内力与之共生共长,从无一日懈怠。”
“所以对别人来说,内力是一种需要刻意去运用,才会产生的事物,但是对寒山来说,内力已经是他身体机能的一部分,哪怕他不运功,只要正常呼吸,也会产生内力。”
“只是他本身太勤奋了,只要清醒状态,基本没有不运功的时候,所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
李秋眠了然,传音道:“所以,除非把他打成明显伤残,否则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彻底镇压住他全身感知的完整性。”
“如此一来,他在这个状态,既能保持完整细腻的感知,又能得到鲜明独特的体验?”
张叔微点头:“一个自小专注到不知何种程度,才能造就的武人体质,恰好也能助我们解决难题,所以我才说,这真像是上天赐我们的一份机缘。”
针术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将近一个时辰后,张叔微观察着,拔掉了银针,李秋眠也收回了手掌。
苏寒山睁开眼睛的刹那,似乎有一圈明光,从瞳孔向整个眼眸绽放,又收拢回去,聚合成针尖般的毫芒,隐蕴在瞳孔之内。
“这种感觉,真是新奇。”
苏寒山起身扫视着周围,看向额头微微见汗的李秋眠,“这种练法,效果奇佳,但如果每天都要山主在这里帮忙,未免太费神了。”
“无妨,你救下秋眠,护送张兄,本就该有所报答,况且我还另有所求。”
反正孟昭宣病重的消息已经泄露,李秋眠也没那么严防死守了,直接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意思是说,要我突破之后,细述我的感受,协助推演出一套解决孟元帅功法弊端的秘诀。”
苏寒山听罢之后,朗然笑道,“这样双赢的事情,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吧。”
李秋眠心中也松了口气,亲眼看到苏寒山在武学上的禀赋,近三年来,他心上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又松动了些。
希望一切顺利,等孟元帅回来之后,解决了功法的弊端,至少形式就不会崩坏下去。
可是,就在他一边辅助苏寒山练功,一边提防各方势力动向、处理事务的日子里。
扶摇山总舵,接连收到了两个麻烦的消息。
一是皇帝想要召见张叔微和苏寒山。
二是东海空蒙阁主沈巍然,传信来说,孟昭宣病重的消息,不知怎么,居然已经传到了安南国,安南国皇叔陈守之,欲往临安探望。
由此推之,可能大理、蒙古汗国方面,也都已经得知此事。
天下有实力、有地位,盼着孟昭宣痊愈,和想要确保孟昭宣挺不过去的人,都一定会设法向临安城伸手了。
第105章 山寒五载,逐日复苏
“皇帝想见老张也就罢了,见苏老弟干什么?”
司徒中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找到了苦舟阁,脸色很是疑惑,“他是有什么特别想杀却不方便动手的人,请苏老弟去帮忙干掉吗?”
苏寒山手上正翻着一卷书,闻言轻咳了一声:“司徒老哥,我好像不是专业杀手吧?”
司徒中夏嘿嘿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哎呀,老哥嘴笨,反正你知道我意思的。”
“皇帝想暗中对谁动手,还不至于要从我们这里找人。”
李秋眠看着手上信纸,说道,“是当朝御史丁大全,与皇帝游玩园林的时候,借着风水养生等话头,提到了张兄和寒山。”
“他们大约以为,寒山是寻龙剑派的传人。”
“皇帝决定七天后,召见他们两个,还是特地选了个黄道吉日。”
因为自己也有过这种误会,李秋眠对于他们会产生这种误解的事,并不觉得奇怪。
“丁大全,那个蓝脸皮的龟孙子?!”
司徒中夏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大皱眉头,狠狠灌了一口酒。
丁大全此人,天生脸皮发蓝,昔日在江湖中有个绰号,叫做“蓝面虎”。
他曾经啸聚山林,为祸一方,后来有感时局动荡,民间弄权的享受,怎么也比不上朝廷,于是矢志读书,居然在四十多岁考中进士,攀上史家的关系。
史弥远当初突破宗师失败,一心想要长寿,已经很少上朝,但当他侄子也因年老体衰,告病还乡后,他就不得不考虑,亲自稳住自己在朝廷里的朋党势力,并设法扶植一个新的骨干。
丁大全原来已是绿林枭雄,却能在将近半百的这个年纪,跑去读书赶考,挤进朝廷,这种毅力、决心,都非等闲人所能及。
史弥远因此看重他,大力提拔,丁大全也不负所望,这不到十年的时间里面,就已经成功坐上了御史的位置,有了弹劾百官之权。
现在史明远在朝中的势力,基本都是以丁大全为代表,跟左丞相范钟代表的另一批人,分庭抗礼。
皇帝当初为了从史弥远手中夺权,是力排众议,提拔范钟当上左丞相,本该与左丞相一系,最为亲近,近几年却稳坐高台,对两边都若即若离,乐见他们去斗。
因而,丁大全竟然有了一种身兼史弥远和皇帝双重心腹的趋势。
“既然是他提的这个话头,显然是史老鬼和旷古堂的算计。”
司徒中夏说道,“这帮人是想利用皇帝的意思,让老张和苏老弟离开我们总舵,好找机会下手吧。”
张叔微点了点头,说道:“而且应该会是在我们去的时候就下手,否则的话,等我们见了皇帝,从那边弄点官职在身上,然后刚从皇城出来,就被人下手截击,皇帝脸上就太不好看了。”
“考虑这个干什么?”
司徒中夏一挥手,“狗皇帝那张赖皮脸,在咱们这儿可没那么好使,咱们直接不去!”
张叔微皱眉:“不会对扶摇山有什么影响吗?”
司徒中夏笑道:“糊弄皇帝的人多了去了,咱们也不是第一回。”
李秋眠叹了口气:“这次只怕还真有点麻烦,左相、孟元帅和我们扶摇山,在皇帝眼里,一向是被看成同一系的人。”
“孟元帅病重之下,还要回来与皇帝议一件大事,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我们这时候不给皇帝面子,只怕到时候多少会影响皇帝的判断。”
苏寒山忽然笑了一声。
他实在是忍不住。
面对可能牵涉国家走向的大事,一个皇帝,却可能会因为自己之前召见民间人士的面子没得到满足,做出截然不同的判断。
这样的皇帝,也太好笑了点!
但李秋眠心细如发,在朝野间经营多年,既对皇帝有这样的顾虑,只能说明,这个皇帝现在真可能有这样的心态。
“那我们就去一趟。”
苏寒山笑过之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反正只要我们从总舵出发了,就算是给了他面子,如果半途遇到什么截击,导致我们去不成,那也怪不到我们了。”
司徒中夏说道:“但是皇宫周边十里之地,我们各方都没有在明面上放置多少人手,你们离开总舵之后,我们只能由少量人去护送。”
“史弥远和旷古堂,却可以占据主动,早作安排,很难说会有多少人来埋伏截杀。”
司徒中夏很郑重的盯着苏寒山,“上一回你是奇兵天降,事先没有人猜到会有你这样的高手,突然参与进去,但是这一回,他们已经可以把你的实力计算进去,给出足够有威胁的布置。”
苏寒山泰然自若,以沉静而坚定的口吻说道:“任何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莫测的风险,何况是我们这样与武为伴,以武为乐的人。”
“反正是我认定的敌人,迟早都要再跟他们斗斗,就顺水推舟,借这个机会一试,又有何妨?”
他笑了起来,“再说,他们也未必算得准我们的实力。”
张叔微得到提醒,想起一事,说道:“寒山前一阵子给你们的那几篇心法,你们修炼的效果如何?”
苏寒山知道孟昭宣病重将归,风波将起的消息之后,自己在苦舟阁练功之余,默写出了几篇心法,赠给李秋眠,让他找人修炼。
不过,鉴于之前扶摇山也曾经有内部消息走漏的事情发生,这个心法,暂时没有传播太多。
文韬心法,只给了李朝阳修炼,是把他喊来苦舟阁,背熟了之后,就直接将抄本毁去。
武韬心法,也仅有司徒中夏习得。
“还是不能达到苏老弟说过的那种效果。”
司徒中夏说道,“如果仅仅是利用这几套心法,来转换内力属性,那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我们足以掌握。”
“但是布阵之后,我们试验了一下,发现要是面对宗师级高手的冲击,文韬和武韬这两个位置,需要极高的熟练度。”
“文韬理气不乱,才能让布阵的每一人,都及时借用天地精气的力量,武韬重振斗志,整合不散,才能承受宗师级高手的高速频繁攻击。”
“别说朝阳那小子了,就算我自己,要能够真正胜任阵法中的职责,恐怕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当初苏寒山参与布阵的时候,文韬武韬,是陈祖恩和金连城负责,对于阵法精熟的程度,自然不必多提。
后来,苏寒山虽然得以阅览全套心法,依次体验过六韬之用,却没有机会再次布成完整阵形,倒是把运用这套阵法的要求,看得太简单了。
“虽然不能长久维持,但是至少在刚布阵的一两招内,你们还能借助阵法,发挥出宗师级的力量吧。”
苏寒山继续问道,“如果面对的不是宗师级强者,你们维持天地精气不散的时间,应该还可以更长?”
司徒中夏咕噜了一口酒,咂摸着嘴,点头道:“确实,这六种心法的神妙之处,实在是难以言喻。”
“那也就够了。”
苏寒山笑了起来,“至少司徒老哥你带上这个阵,跟郑道再度交手的话,应该足以稳占上风,要是对上其他人,更是嘎嘎乱杀了。”
李秋眠说道:“赵离宗倘若出手,我会亲自牵制,但相府损了七派精锐之后,这回多半会动用真正底蕴,这才是我最捉摸不透的地方。”
张叔微淡然道:“那干脆不要多想,平白浪费精神,最近这几天你也好好休养,不要耗费功力压制寒山的内力了。”
“老爷子别光说别人。”
苏寒山说道,“你运针之时,同样极耗心神,其他时间又一直在推演种种典籍理论,也该减轻一点负担,之后每天一个时辰的辅助,就也还是让我自己练吧。”
张叔微摇头道:“就是下针和拔针之间,注目观察一个时辰的变化而已,望闻问切是大夫的基本功,这种程度,老夫少年的时候就习惯了。”
苏寒山也不多劝,只是把手上几本册子叠在一起,竖起来在桌面上碰了碰,将边缘处对齐。
“今天我是该体验练脾的秘诀,老爷子先看看我自己练会怎么样。”
说话同时,他回手轻点了自己胸腹之间几个穴位,缓缓闭眼,似乎正在品味一篇绝美的文章。
张叔微看到他点的那几个穴位,已然动容,又很快看到了更明显的变化。
苏寒山那清秀的面上,肤质变得莹润如玉,白皙剔透,眉发睫毛,更被衬出纯粹墨色,而两颊与耳垂处,则微微泛起红润的血气。
别人恍然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已经化身玉像,纯净不染浊流,细看,却又保留着人的生机与灵动。
脾脏,在五行之中属土,如地储水,能够储血、造血,清除人体血质中的衰朽之气,还能够抵抗病疫,返补元气。
半刻后,苏寒山自己睁开眼睛,笑问道:“如何?”
“针术的奥妙,不但是体表下针的位置要准,入体的走向、下针的长短,弹颤捻拔,疏密节奏,无一不讲究要因时而变。”
张叔微缓缓的吐息,呢喃道,“你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可以用点穴手段,模拟出针术的效果……”
李秋眠眼中精光闪闪,抚须沉吟,接话道:“不止,他刚才的点穴法,还仿出了压制自身内力的效果。”
“毕竟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掌控诸般气机,自然要比你们两位更细致些,不过这也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对别人,我就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了。”
苏寒山对自己能够达成这个效果,其实也非常高兴,“因为不是靠外部干涉,所以我每天可以在这个状态保持更长的时间。”
“如果遇到变故,也只需自己一按丹田,就可以冲开几个穴位的桎梏。”
张叔微叹了一声,赞道:“知道你自幼勤修不辍,把内气练成本能,所以,我已经尽量高估你对各种内力特质的敏锐程度,想不到还是有点低估了你。”
按理说,内力炼成本能,通行周身,氤氲不滞,是苏寒山十岁左右,就该拥有的成果,这么多年下来,应该早已习惯,不足以刺激他产生更多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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