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此时此刻，一级水塔已经开闸，带动发电机做功。
而流下去的水，落在二级水塔之中，为皇城新铺设的自来水管提供水源——主要用来洗涤物品，比如官员拧开水龙头就能洗手，但如果有人直接要接水喝也行。
文武百官，还有太学、府学的学生，此刻都目不转睛的看着。
“陛下，可以打开电水泵了。”
“开吧。”
为水塔提水的十多米高水管，通体为铜制。
朱国祥的一个学生，已经去做了工部伎术官。如今这位伎术官带着几个吏员，把抽水机跟铜水管接上，然后就推上去开关。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水塔上的吏员很快喊道：“上水了，上水了！”
官员和学生们目瞪口呆。
阁臣方孟卿去年病逝了，突发恶疾死在任上，目前由胡安国补为阁臣。潘良贵转任吏部尚书，魏良臣转任户部尚书。
胡安国震惊莫名：“早就听闻太上皇有驭电之术，此真神妙莫测也！”
太学生代表们却有心理准备，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已经玩了近两年的电堆（原始电池）。
对于朱铭和朱国祥而言，这都只是小打小闹。
而且用水塔发电再带动抽水机提水，是不可能一直永动的，关键时候还得用人力摇水上去。
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且方便皇城生活。
水塔下方，铺设了自来水管道。全是熟铁管，外层涂漆防锈，接口用锌锡合金冷焊（传统冷焊采用铅锡合金）。
朱铭笑着走向水龙头：“诸君且看。”
一个太监捧来香胰子，朱铭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流出，皇帝开始用香皂洗手。
众人都非常喜欢，这玩意儿太方便了。
朱铭问道：“有谁知道这自来水的原理？”
太学生们跃跃欲试想要回答，其中一人抢先作揖：“回禀官家，此乃水压作用。二级水塔高于地面丈余，地面的水管自会涌出水来。”
“物理学得不错，”朱铭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太学生喜滋滋回答：“学生名叫李越，字度之，现为太学上舍生。”
朱铭缓缓点头。
虽然只是口头表扬，却让其他太学生羡慕不已。
朱铭对官员们说：“阁部院官吏在皇城办公，今后可用这自来水。水管已经铺到了后宫和各处殿阁，若是失火也能从水管里快速放水。记住不得浪费，水塔里蓄水有限，用电抽水是不能完全满足的，每过一段时间还得使用人力提水。”
“遵旨！”高级官员们连忙作揖。
朱铭笑道：“今日散了吧，都回去试试。”
众人告退。
在皇城办公的官员，各自回到办公地点。
这两个月一直在施工，他们知道水龙头安装于何处。
枢密院那边，李宝拧开水龙头，把嘴怼上去直接喝，笑嘻嘻道：“就像山里的泉水往外涌。”
“你也不嫌脏啊。”杨志表示嫌弃。
“过了澄槽（沉淀池）的水，再脏也脏不到哪里去，”李宝洗手之后便退开，“你们也来试试。”
过了一阵，有工部吏员过来说：“诸位将军，可以去茅厕一观。”
王渊问道：“茅厕被你们捣鼓了一个月，咱们如厕都得用恭桶。到底搞成了什么样子？”
一群武将好奇跑去枢密院茅房，却见那里有一整排蹲便器。
外邦之人看了，估计能双眼发红。
拉屎的玩意儿，居然用陶瓷打造！
吏员往抽水马桶一按，水流涌进蹲便器中。
武将们都看明白了，纷纷赞叹这法子很好。配合茅厕里点的香，一点臭味都没有——古代的高级厕所，每天都会燃香驱除异味。
官吏们用蹲便，朱铭自己的却是坐便。
此时此刻，他坐在马桶上一阵享受，冲水之后潇洒回垂拱殿批奏章。
这种感觉太爽了，马桶加草纸，仿佛重新体会到现代生活。
还得再建一两座水塔，毕竟皇城太大了，自来水用着用着就空，那台发电机恐怕应付不过来。
而且再建水塔，还能顺便增设发电机，用来带动电风扇什么的。
在皇帝和官员的办公室里，安装那种吊扇，用不了太多电，夏天却爽得很。
想要持续性发电，还得建水坝才行。
可惜以目前的技术，远距离输电损耗率太高，须得就近建一个小型水坝。
朱铭正在派人去徐州选址，那里是全国最大的冶铁基地。在徐州弄出个水力发电站，有电、有煤、有铁矿，发展起来必定一日千里。
朱铭嘀咕道：“按照欧洲的算法，现在应该是中世纪。有水电站的中世纪，想想都他妈离谱！”
内阁，茅房。
几位阁臣正玩着抽水马桶，没人想劝皇帝别玩物丧志，也没人劝皇帝别大兴土木。
自来水和抽水马桶，让他们非常喜欢。
这种玩物丧志和大兴土木可以多来点！
李含章甚至无师自通道：“可否在伊阙门那里，截住伊水筑起堰坝，源源不断的带动那啥发电机。然后修几座水塔，把水管铺遍全城，让所有百姓都能用上自来水和抽水马桶？”
阁臣们听得一愣。
似乎……可以啊。
令孤许思索道：“须得仔细探查地势，不能影响上下游百姓，也不能影响伊水的通航。”
胡安国开玩笑般来一句：“龙门也在那里，正好在伊阙门下游一点点。在那里截流修筑堰坝发电，恐怕有很多落榜士子会骂娘，朝廷影响他们鱼跃龙门了。”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大笑。
第1040章 多少有点大毛病
朱铭还是小看了皇城的用水量。
不到三天时间，发电机就没法为水泵提供电力了。
而且由于水塔太高，人力手摇压力泵也不好用，最后还是得太监们用滑轮组提水。
朱铭有些无语，慢悠悠走去电报房，对那里电报员说：“给太上皇发报。”
滴滴滴滴响了好一阵，总算跟辋川谷接通。
但对面的电报员说，朱国祥游湖去了，请问是否立即去通报。
朱铭回复说不必，让太上皇傍晚回电报。
傍晚时分，父子俩开始连线。
朱国祥一上来就问：“干啥？”
“只过了两天半，就没水发电了。”
“早告诉你在河边建发电站，你非要建在皇城内。水力转化为电能，电能再转化机械能提水，中间的损耗不是一星半点。真能一直循环，那就是永动机了。”
“我主要是为了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皇城距离郊外河流太远，你自己都实验过了，输电损耗大得吓人。我又不想扰民，只能在皇城内搞一个。”
“慢慢等着吧。等我把交流发电机和变压器搞出来。”
“交流发电机很复杂吗？”
“反正比直流发电机要复杂得多。我又不是专业的，只能带着学生一次次尝试。”
“那就先弄个直流变压器。”
“尝试过很多次，直流电的变压器很困难，而且工作效果不是很好。如果你想在徐州搞发电厂，用于工业发电肯定得交流电。就现阶段而言，工业用电想都别想，先把发电机当玩具耍耍吧。”
“那你派学生过来，在水塔旁边弄一台蒸汽提水机，就是矿山里常用的那种蒸汽提水机。”
“用蒸汽机往水塔上面提水，再放水为发电机提供动力？”
“是。”
“没点大毛病，想不出这主意。”
“有了蒸汽提水机，就能腾出电能来，我想在皇城内安装一些吊扇。”
“这种事情别烦我。在工部做伎术官的我那几个学生，知道怎么制造安装蒸汽提水机。”
“行。”
“我先退了。”
“交流发电机和变压器什么时候能搞出来？徐州就等着你那些成果呢。”
“我不知道。或许下个月就发明出来了，或许还要再等一二十年。也或许发明出来以后，工业投产还需要很多改进。”
“有那么麻烦吗？你应该知道原理的。”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我真不是专业的。我还想着发明煤气灯呢，那玩意儿我小时候见过。结果被煤气灯的耐火网卡住了，根本就造不出来耐火材料。还有竹炭丝灯泡，你知道我往里面灌二氧化碳多难吗？好不容易灌进去，结果用着用着似乎起了什么反应。”
“行行行，我先挂了。”
目送皇帝离开，电报员连忙擦拭额头细汗。
他跟在太上皇身边学了几年，结果还是经常无法理解二皇之间的对话。
甚至朱铭的一些话语，需要写在纸上让他发报，否则根本就不知道某些关键字该怎样写。
次日，垂拱殿。
朱铭看着李含章：“你说想在龙门那边筑坝蓄水发电？”
“此事利国利民。”李含章说。
朱铭摇头：“解释太多你也不懂，须知现在的发电机，还无法大规模民用，太上皇那边正在改进。另外，龙门那里永远不能筑坝蓄水，一旦出事就会有大水灌进洛阳城！”
李含章还想解释一下，但终究没再争辩，因为真有出事的可能。
朱铭微笑道：“你能想着筑坝发电，朕其实非常高兴，晚上一起喝酒消遣消遣。”
“遵旨。”
李含章心情颇为喜悦，他跑来搞这种建言，未尝没有讨好皇帝的心思。
仅仅又过了一个月，皇城水塔旁边的蒸汽提水机就搞定了，还专门搭建房子搞了一个锅炉房。
皇帝下令嘛，工匠自然全力以赴。
听着蒸汽机的噪音，看着锅炉房的烟囱，再瞅瞅水力发电机，朱铭那是越看越魔幻。
先用蒸汽提水，再用水力发电。
就像朱国祥所言，没点什么大毛病，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又是蒸汽机，又是发电机，这更像是科技成果展示，让官员和学生对此更感兴趣。
然而，官员们明显对抽水马桶的兴趣更大。
他们先是打听皇城内的抽水马桶，到底是哪座窑烧出来的，然后自己掏钱悄悄下订单。
即便放在古代中国，大型瓷器也属于奢侈品。
成品率极低！
皇城内的那些抽水马桶和陶瓷便器，由于一次性需求量太大，因此朱铭同时让多个窑场烧制。
这可把窑主和工匠给愁怀了，根本就没法按时交差。
工匠们被逼得狠了，竟然逼出瓷器烧制技术的伟大变革！
景德镇高岭村的工匠，在瓷土之中加入矿土（高岭土），发现这样烧制大型瓷器，成品率居然成倍成倍上升。中国的制瓷技术，就此从瓷土的一元配方，进化为瓷土加高岭土的二元配方。
不仅如此，瓷胎硬度也得到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