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趁热打铁,朱铭对弓手们说:“那天咱们大闹县衙,把衙吏给得罪死了。这些鸟人,不敢拿我怎样,恐怕会找伱们撒气。今后回乡,哪个兄弟过得不好,可以带着家人来黑风寨。我保你们全家平安,还送给你们田产安家落户!”
“俺听都头的!”
弓手们齐刷刷拜倒,已对朱铭死心塌地。今后若被官府逼迫太甚,肯定拖家带口,麻溜跑来投靠黑风寨。
一部分弓手,被安排搬运赏钱下山。
十贯铁钱就有六十多斤,很多人领到的赏赐超过百斤,他们还得费尽力气运回家中。
朱铭非常体贴,按籍贯给他们编组。等去县城复命之后,三三两两结伴回乡,免得半路被人给抢了。
“过来登记造册!”
朱铭亲自执笔,陈子翼在旁边帮忙,只有他们两个是识字的。
嗯,还有两个浪荡子也识字,但朱铭实在不放心。陈子翼有些迷糊:“朱兄弟就把这里给占了?”
“向知县已经允诺。”朱铭说道。
陈子翼猛拍脑袋:“俺记起来了,确实许诺过。”
多余的话,陈子翼没说。
他这次拿到三百多贯赏钱,而且已经决定去秦凤路投军,黑风寨啥情况关他屁事。
朱铭提笔想了半天,恶趣味慢慢,写下几个大字:大明村户籍田册。
一个又一个俘虏,过来报上家庭信息,包括有几亩田也得说清楚。
忙活好半天,一名男子低头过来
朱铭问道:“姓名。”
“李旺福。”白福德哑着嗓子说。
朱铭放下毛笔:“怎不敢看我?把头抬起来!”
白福德吓得转身就跑,当即被旁边的弓手叉回。
朱铭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拖下去砍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户籍终于编完,昨晚就没睡觉的朱铭,此刻只想躺在床上好生休息。
除去被官兵杀死的,以及要押送去县衙的,朱铭的地盘里仅剩694人。其中,成年男子251人、成年女子268人、15岁以下孩童175人。
人口,有点少啊!
昨晚黑灯瞎火,不说官兵出手,山贼自相踩踏就死了一些。
今后得多多吸引人口。
好在老年人不多,青年男女比例很高。
……
山下。
两位副科长在装睡,他们中午醒来一次。
刚开口说几句话,就被弓手强行灌酒,甚至都不给他们饭吃。如果不装睡,他们怕自己要喝酒喝死!
“那个姓朱的,狼子野心。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这是要自己霸占黑风寨!”曹手分愤懑道。
“你小声点,”吕手分说,“向知县又好得了多少?下白村的财货,向知县全拿走了。依俺看啦,这姓朱的,还有向知县,还有那老白员外,他们三个早就商量好了。一人拿一份,都有得赚,就咱们两个是苦哈哈。”
曹手分憋火道:“俺们来掌管军中钱粮,却是只出不进,半文钱也没捞着,酒水倒是灌了一肚子!”
两人越说越气。
忽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们吓得连忙闭嘴。
朱铭领着两个弓手进来,微笑拱手说:“两位先生,在下军务缠身,实在照顾不周。好在已经理顺了,这是此地户籍与田册。”
弓手举着火把上前,帮他们照亮。
两个副科长打开一看,好家伙,有零有整。
黑风寨及周边地盘,今后改名为大明村。
共有人口184人,茶山105亩3分,中田65亩2分,下田401亩4分。由于夜袭烧毁贼寨,大多财货皆已焚毁,只剩铁钱78贯401文。
这他妈谁信啊?
简直把官府当成傻子糊弄!
朱铭笑着说:“在下身负重伤,还得安养几月。弓手和民夫,就由陈、张两位都头带回去。”
曹手分忍不住吐槽:“朱都头既然重伤,竟能亲自下山,真乃世间奇人也。”
朱铭也不废话,让弓手抬进来一个箩筐:“这里有三十贯钱,是我下山时捡到的,不如借花献佛送给两位?”
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一人能分十五贯,已经算得上大方了。
吕手分连忙说:“俺亲眼看到朱都头受伤,还伤得很重,确实回不去县衙复命!”
“对对对,朱都头的确受伤了。”曹手分跟着说。
再不表态,恐怕就不是继续喝酒了,而是在军中贪酒醉饮,不慎跌入河里给淹死。
第76章 悲天悯人朱院长
清晨。
张广道和陈子翼二人,率领队伍返回县城复命,朱铭亲自送他们到江边。
然后,身负重伤的朱都头,就返回黑风寨……返回大明村休养去了。
陈子翼站在船头:“朱兄弟恁大本事,窝在山里算得什么?就几百个农民,他还能变出花来?”
“不受官府欺压,只图一个自在。”张广道说。
陈子翼说:“你与朱兄弟都是有本事的,不如随俺去秦凤路投军。大丈夫在世,功名但从马上取,搏他一个封妻荫子。”
张广道表情不屑:“军中就讨得了好?跟官府是一路的,全是些腌臜鸟人。陈兄弟去投军,少不得要受窝囊气。”
陈子翼说:“俺有本事,谁敢给俺气受?”
“呵呵。”张广道笑而不语。
众人坐船回到县城,一颗颗首级被搬上岸,一個个贼寇被押解去校场,全城百姓都跑来围观看热闹。
几队弓手留在岸边,他们守着一艘船,船上全是赏赐之物。
谁敢来抢,必然拼命!
或许是因为要去投军,陈子翼进城没再炫耀,老老实实去校场报道。
向知县拿到朱铭送来的户籍田册,当场气得发笑,扔给户案贴司说:“你来造册吧。”
何贴司把户籍田册看完,也是一阵无语。
太扯淡了,都不知该怎么吐槽。
不管隐匿了多少人口和土地,至少朱铭摆明了态度,他是要做清白良民的,并非在黑风寨占山为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衙这边只能配合。
难不成,还要出兵打过去?
更何况平定了贼寨,县衙多了户籍和田亩,这也算小小的政绩。
向知县又对兵案贴司说:“把那些弓手,今日便遣散回家,俺是一刻也不想见到他们。没发完的兵饷也别给了,这些丘八手里定然有钱!”
曹手分愤懑道:“何止有钱!他们得到的赏钱,得用船来装,如今就停在河边。”
众衙吏闻言,都嫉妒得两眼发红。
但没人敢做些什么,弓手还未解散,这时候去夺他们的赏钱,等于是逼着几百弓手造反。
白二郎更不会多话,他家已经得了好处,闷声发大财方为上策。
慢慢来呗,夏粮征收日期还未截止。
等弓手解散回乡了,按名册去催税。此时还不能多催,等到征收秋粮时,再去狠狠的收税,到那时弓手已经是一盘散沙。
兵案的胡贴司奉命来到校场,选了几队杂兵留下,负责押解贼寇去洋州。他对剩下的弓手说:“尔等即刻解散归家,莫要误了农时。”
就完了?
弓手们傻站在那里,他们还有兵饷没发呢。
而且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要打发几个赏钱吧。
陈子翼若有所思,他总感觉朱铭想搞事,但也没往造反那方面想。当下也不管了,骑着自己的马儿,出城去船上拿赏钱,雇几个苦力抬钱回家。
弓手们在校场一通鼓噪,也没有真个闹事。
朱都头赏赐得多,他们已经赚饱了,官府不给就不给呗,早点带钱回家才更安全。
这些人三三两两结伴出城,沿途吹嘘剿匪过程,似乎个个都是吕布在世。
当然,在他们的口中,朱铭最为威猛,独自斩杀了寨主杨英。
都说杀虎口连老虎都过不去,现在朱都头有了个江湖诨号:插翅虎!
插翅虎朱铭,嗯……也算行吧。
河边,一艘官船靠岸。
陆提学带着十几个随从下船,发现码头上非常热闹。他仔细聆听一阵,问道:“这个剿贼的朱铭,可就是八行士子朱铭?”
八行士子是什么鬼?
像螃蟹一样八只脚横行的读书人吗?
弓手们连没听都没听过。
陆提学又问:“这个朱铭,可是字成功?”
“俺不晓得?”几个弓手摇头,他们只知道朱都头和朱大郎。
陆提学愈发迷糊,带着手下进城去县学。
县学教授听说提学使来了,慌忙出来迎接,又派人去县衙报信。
“提学使?”
向知县瞬间把啥都忘了,猛地大喊:“快快从公使库取钱来,安排好宴席,其余胥吏跟俺去迎接学官!”
县衙里鸡飞狗跳,一群胥吏跟着知县,毫无形象的往县学冲。
来到县学门口,众人整理衣冠,优雅从容迈步而入。
“下官向弼,拜见陆提学!”向知县弯腰长揖。
陆提学正在跟县学教授聊天,扭头笑言:“你便是本县父母?我与钱教授在说八行士子,他竟不知本县有位贯通三经的神童。”
“贯通三经?可是朱成功?”向知县有些无语。
那个姓朱的,哪是什么八行士子,他娘的就是个活土匪!
陆提学使捋胡子微笑:“便是朱成功。”
向知县试探道:“陆提学怎知此人?”
陆提学说:“我在洋州时,李通判多有提及,此行便来亲自考教其学问。”
既然是李通判推荐的,向知县哪敢说坏话?
他只能回答:“此人剿匪受伤,正在家中安养。”
“八行士子去剿匪?”陆提学兴趣大增,“果然文武双全,那我更要推举他进太学了!既然重伤安养,那我便亲自登门。钱教授……”
“在!”
县学校长连忙应道。
陆提学吩咐道:“你将县学季考前十名带上,再叫来本县一些士子,过两日一并去探望那朱成功。听说西乡盛产美酒美茶,正好泛舟汉江,煮茶论经,此非人生一大快事?”
这哪是考察八行士子,明摆着要去游山玩水。
向知县暗暗叫苦,因为西乡县太小,朝廷拨发的公用钱约等于无。
至于公使库钱,也用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