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李含章当时在随州起兵响应,奇袭兵力空虚的郢州,郭三益吓得连忙献城投降。从此,他就投靠了朱氏父子,并且成为李含章的班底。
从大明开国到现在,李含章一直担任吏部尚书,老部下郭三益自然是一路升迁。
这货在前宋做官时阿谀奉承,除了写诗拍马屁啥正事儿都不干。可在投降朱氏父子之后,居然兢兢业业做事,政绩那是相当亮眼的。
“慎求做得极好,淮南省的摊丁入亩,总算是彻底完成了,”令孤许率先表扬了郭三益,又对三司官员说,“接下来便是吏役改革,此乃朝廷新政,万万不可懈怠,再困难也要推进下去!”
“吾等一定狠抓此事!”
众官纷纷表态,可谓干劲十足,因为干好了就有政绩。
郭三益也在表态,但他兴致不高,隐隐带着忧色。
令孤许继续说道:“吏役改革有以下几条须得注意,其一,让各级官府严格确定吏役数额……”
发言还未完毕,外头忽地嘈杂起来,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
淮南省三司官员们,下意识朝外头看去。
也有几人被吓得浑身发抖,其中抖得最厉害的便是郭三益。
令孤许起身走到门口,却见一老一少两个官员,正带着士兵朝他走来。
年轻官员率先拱手:“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吴会,奉命捉拿淮南右布政郭三益归案。令孤布政,打扰了!”
令孤许心头一惊,问道:“郭三益犯了何事?”
吴会说道:“他在做河南右布政的时候,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甚至勾结巡查御史,提前泄露考题。又伙同两位御史、河南按察使、洛阳知府等人,私吞瓜分迁徙大族的家产。就连吏部尚书李含章,都因一路提拔郭三益遭到审查。”
“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令孤许感到难以置信。
吴会介绍旁边的年长官员说:“这位是新任淮南右布政使梅执礼。”
“幸会!”梅执礼作揖道。
令孤许连忙还礼,又去查看两人带来的公文。
正在开会的其他官员,此时也都过来了,齐刷刷扭头看向郭三益。
而郭三益本人,已经瘫在原地无法动弹,被两个士兵左右架着往外拖。
一众官员全都看傻了,这可是右布政使啊,直接从开会现场被拖走,放在前宋哪有这样的事儿?
就算犯罪,那也是文官,如此做法也太不体面了!
一言不发的郭三益,直至被士兵架到门外,终于歇斯底里大喊道:“我不服!我政绩考核次次上优,我是随李尚书投明的从龙功臣。我我我……我罪不至死,《大明律》对官员太过严苛。那是严刑峻法,非仁君所为,非仁君所为啊!官员稍有过错便砍头抄家,还要连坐家人,岂不让天下士人心寒,今后还有哪个读书人愿为社稷分忧?我要面见陛下,《大明律》须得再加修改……”
“把他的嘴堵住!”吴会听得不耐烦了。
当着诸多官员的面,郭三益被塞住嘴巴,那样子变得更加狼狈。
而且他还穿着一身官服,官帽都在挣扎时掉落。
如此形象,给现场官员造成严重的心理冲击。
原来,贪赃枉法的下场如此凄惨!
吴会见郭三益安静下来,又扫视众人:“你们当中或许还有贪赃枉法之辈。如果现在就自首,可以酌情轻判,别等着朝廷查到你们头上。”
此言一出,还真有一个官员,被吓得神色慌张。
吴会仿佛有火眼金睛抬手指向人群:“那边蓄山羊胡子的……别东张西望,说的就是你。立即把名字、官职报上来,回头我派人慢慢来查。”
被点名的家伙惊恐大呼:“饶命,我要自首,我要从轻发落!”
吴会冷笑:“一并抓了。”
那人愈发惶恐:“我真要自首啊,我是真要自首!”
吴会鄙夷道:“莫要喊了,算你是自首。”
“多……多谢。”那人被诈得败露,居然还感激涕零。
御史和官兵,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已消失无踪。
淮南省的三司官员,站在会场不敢吱声,害怕御史突然杀个回马枪。
就连没犯大错的官员,此刻也都忐忑不已。
太他妈吓人了!
新任淮南右布政使梅执礼,朝着自己的新同事们拱手:“诸位,鄙人来得不巧,今日还要不要继续会议?”
令孤许说:“刚才的会议还没完全都进去继续开会!”
谁还有心情开会啊?
不时有人往外望,担忧御史带兵折返,根本不听令孤许接下来讲什么。
令孤许只得无奈下令:“改日再开会。该自首的赶紧去自首,没犯错的就回家休息,莫要胡乱议论什么。只要诸君清廉为官,《大明律》就不会查到伱们头上。”
官员们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而布政司的吏员和差役,早就已经吃瓜看戏议论开了。
吴会还在带人抓捕郭三益的家属,右布政使落马的消息就已传遍全城。
第二日,囚车缓缓驶过大街,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听说郭三益是贪官,全都是来为郭大人送行的。
“贪官不得好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百姓开始向囚车投掷秽物。
吴会见状惊呼:“谁扔的砖头?不准扔砖头,砸死了没法审案!”
第764章 从龙功臣很多啊
宋代的海关管理体系非常混乱,市舶司最初由知府或知州兼管,接着又改为转运使来兼管。
后来,中央直接派遣提举官,随即又罢设,继而又复设。
总体来说,即根据朝廷的实际财政状况,来确定各处海关的税额和税率。
朝廷越是没钱,关税就收得越多。
关税收得越多,朝廷就对市舶司越重视。
大明新朝就变得很正规了,设立杭州、宁波、福州、泉州、广州、登州六大市舶司。市舶司提举为正五品,只比知府低一级。
六大市舶司之外,还在各处港口,设有市舶场、市舶所。
现在已经形成一套垂直管理体系,由一位户部左侍郎专管全国海关,六大市舶司归这位左侍郎管辖,其余市舶场、市舶所又归六大市舶司管辖。
专管海关的户部左侍郎,被戏称为“市舶尚书”、“市舶相公”。
同时,还有专管国库的户部左侍郎,被戏称为“仓场尚书”、“仓场相公”。
这两位户部左侍郎,官品比尚书低一级,比其他左侍郎高一级(可以理解为专职副尚书)。他们既受户部的管辖,又可直接跟内阁对接。
……
福州市舶司。
这里的海贸规模,其实比泉州略小,因为它的位置很尴尬。
跑中日贸易的商船,可以走宁波或杭州。
从东南亚方向过来的商船,又可在更近的广州、泉州靠岸。
福州港的定位更像是中转站,或者吃下其他港口溢出的货物,以及接纳中日贸易南路线的船队。
但是,福建的省会毕竟在这里!
戴承嗣这两年过得很舒坦,他家以前是金州最大的粮商。朱氏父子还未攻占汉中,戴家就选择举族投效,在大明正式开国前就赚翻了。
当时,朱氏政权被团团围困,扩军之后粮食严重不足。京西南路的粮食,被宋朝官员走私过来,大约三分之一需要靠戴家转运。
接着朱铭在襄阳、南阳安置流民,戴家同样大量帮忙转运物资,并因此获得一些商品的特许经营权。
戴承嗣既为士子,又懂得经营,很早协助钱琛打理财政。
若非他爹妈去世丁忧三年,戴承嗣现在少说也是个户部侍郎。
人就是这么倒霉,仕途上升期父亲去世。
戴承嗣打理好丧事,象征性守孝三个月,皇帝下诏夺情,让他赶紧回京做官。刚走到半路上,亲妈又一命呜呼,忙不迭的又跑回家。
这次他真不好再接受夺情,只能爹妈的孝一起守。
丁忧期满,正逢整顿市舶司,戴承嗣就被派来福州。
他今年底就能回京述职,而且多半会直升好几级,因为他的资历和政绩早够了。
戴承嗣出京的时候,朱太子还专门嘱咐过,说“市舶相公”(海关总署一把手)的位子给他留着,让他接下来三年好生熟悉海关业务。
“刘用谦呢?怎还不来!”
戴承嗣在市舶司衙门走来走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个月前,他就接到京中来信,说是有可能要查到福州这边。
于是他疯狂平账甚至是借债平账。
那些海商都不怎么干净若是不借钱给他平账,戴承嗣就拉着大家一起死。
现如今,还有几笔钱没入账,那是副提举刘用谦负责平掉的账目。
今天是约定好的最后期限!
戴承嗣快步走向刘用谦的办公室,发现这家伙还没来上班,于是坐小船直奔刘家私宅去。
“刘用谦可在家?”戴承嗣质问门子,已急得直呼其名。
门子回答说:“相公带着娘子、郎君和小娘,一家人去南山礼佛了。”
戴承嗣心头一惊,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门子说道:“昨天正午。”
昨日上午,刘用谦声称要去催款,还跑去跟戴承嗣商谈。
戴承嗣不疑有他,直到今天中午,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一路急行前往寺庙,找遍各院也不见人,戴承嗣又去别的寺庙寻找。
天色渐黑,戴承嗣回到市舶司,他确信刘用谦是跑路了。
“昨天和今天,可有船队出海?”戴承嗣叫来管理港口的官员。
官员说道:“这几日信风和信水来了,每天都有商船出海,相公问的是哪个船队?”
“没什么事,就随口一问。”戴承嗣挥手把人打发走。
一個人在堂中枯坐良久,戴承嗣忍不住感慨:“姓刘的真狠啊,爹妈族人全都不要了,只带着妻儿远走海外。”
接下来数日,戴承嗣又逼着海商拿钱,强行把市舶司账目给平掉。
然后,等着被抓!
他讨厌福州这破地方夏天湿热难当。而且这里的商贾也混账,居然引诱自己贪污,而且还好死不死卷入大案。
自己是从龙功臣,自己的家族也劳苦功高,或许太子能够网开一面吧。
或许吧……
一艘官船靠岸,二十多个官吏,带着从杭州借来的驻军登陆。
这些人分头行动,有的直奔市舶司,有的前往几大海商家中。
今年冬天就要跟随海军一起,前往澎湖列岛的福州缉私船队,直接被几艘北方来的军舰控制。
福州缉私船队,涉嫌串通海商走私!
“朝宗兄,好久不见。”戴承嗣主动问候御史。
江汉一脸鄙夷:“你却是胖了许多。你戴家已是一州之首富,你难道缺钱花吗?”
“唉!”戴承嗣颓然叹息。
“贪赃了多少?”江汉又问。
戴承嗣说道:“我分得几万贯,他们也要分润,前些日子已经把账补上了。”
“糊涂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