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朱铭终于捡起一根竹子,嘶声力竭的大吼道:“打死反贼头子,知县赏钱三贯!”
“杀!”
听到有赏钱,而且还有三贯之多,弓手们瞬间士气大振,抄起家伙不要命的往前冲。
就连那些还没逃远的溃兵,也都折身回来,捡起武器朝前厮杀。
此刻敢于作战的弓手,大概还剩四五十个。手中兵器乱七八糟,拿啥的都有,锅盖手已经全把锅盖扔了,就近捡拾逃兵扔下的家伙。
祝宗道那边只有二十多人,虽然個个武器精良,却大部分属于短兵器。
双方交战起来,三米多长的竹子堪称神器,持竹作战的弓手犹如天神下凡。刚开始还只是乱捅,打疯了开始左右横扫,分叉出去的尖锐枝丫,一旦扫中敌人脸部,就能糊出好几道血口子。
那些积年老贼阴沟里翻船,瞬间被这无赖打法给整懵逼。
他们挥刀劈砍,却毫无作用,一分钟不到,个个脸上带伤。
有老贼被搞得怒火中烧,抬起左臂遮挡面部,不要命的冲过毛竹阵。后面手持梭镖、朴刀、钎担的弓手,立即抬起武器往外戳。
太惨了,最先冲进来的那个老贼,瞬间被两根钎担、两把朴刀、一杆梭镖命中。
当场就死得透透的!
祝宗道看得头皮发麻,知道今日无法获胜,连忙下达撤退指令:“风紧扯呼,快随俺出城!”
这货打马就跑,麾下老贼也跟着逃。
“贼寇败了!冲啊!”
朱铭再次大喊,扔掉竹子,拔出宝剑,迈步狂追。
数十弓手热血上涌,一窝蜂的追上去,各式武器轮番伺候,好几个老贼连咋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是刚刚入伍,他们还没学会割头请功,干死一个就去追下一个。朱铭的追击速度最快,挥剑劈出,在贼人后背砍出血口子。接着不管不顾继续追,刚才那贼人受伤扑倒,被跟上来的弓手群殴致死。
祝宗道一边骑马加速,一边回头查看情况,感觉手下难以幸免,只能强忍悲愤独自逃跑。
“哒哒哒哒!”
却是陈子翼在偏门接到求援,扔下部众单骑追来。
他见祝宗道已经逃远,也顾不得跟朱铭汇合,连忙往南纵马冲进一条小巷。
这厮是个浪荡子,经常在县城玩耍,对街巷状况烂熟于心。
根据祝宗道逃跑的方向,陈子翼猜他定要从西门逃出。于是一路抄近道,连续穿过好几条小巷子,竟然抢在敌人前面到达西城门。
陈子翼朝着门卒大喊:“知县有令,关闭城门!”
门卒并未行动,而是狐疑的看向陈子翼,他们明显认识这个浪荡子。
陈子翼有些无语,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平时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说话没有可信度。
眼瞅着祝宗道骑马奔来,陈子翼懒得再费口舌,弯弓搭箭开始瞄准。
这厮也是自带弓箭的!
可惜他骑术虽然高明,箭术却还差了些,被祝宗道轻松躲过。
“直娘贼,快快纳命来!”
陈子翼收回弓箭,持枪打马冲杀。
祝宗道见前方有人挡路,也端起长枪催马加速。
非常标准的武将单挑,可惜一个是贼寇,另一个是浪荡子。
两骑交错之间,祝宗道挺枪戳出,他练习骑术才几个月,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只见陈子翼身体侧翻,瞬间消失于马背上,正是那天表演的“镫里藏身”。同时借着冲刺速度,把手中长枪轻轻递出,枪尖准确戳中祝宗道的腰部。
祝宗道失去平衡,当即坠马落地。
他被摔得头晕目眩,刚刚挣扎着爬起,陈子翼已经打马回来,挺起一枪刺穿他的脖子。
搞出一堆烂事儿的祝主簿,竟死得如此干脆利落。
陈子翼跳下马来,走到尸体旁边蹲好,拔出短刀开始割首级。这项手艺他不熟练,割到骨头时还卡住了,只能像锯木头一样来回拉,拉出的创口血肉模糊。
“呕!”
陈子翼把自己给恶心到,趴在那里呕吐起来,缓了一阵又继续割,耽误好半天总算搞定。
接着解散祝宗道的发髻,用头发当作绳子,将首级绑在自己长枪上。
随即翻身上马,故意慢悠悠前进。
就像钓鱼佬捕得大货,扛着几十斤重的鱼,骑着电瓶车满街炫耀一般。
陈子翼的身体随着马背起伏,枪头的首级也摇晃不停。所过之处,路人惊慌跑开,跑远了又回头看稀奇。
“主簿祝宗道勾结贼寇作乱,蓄养私兵意图谋反,俺奉知县命令将其斩杀……”陈子翼昂首挺胸,大肆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杀得好!”
“陈大郎好身手!”
“陈大郎为民除害,端的是条好汉!”
“……”
城中百姓不再恐惧,一个个交口称赞。
文吏不好替换,县尉司的弓手却可随意,祝宗道已将大半弓手换成自己人。
这些家伙是反贼出身,当上警察兼城管,早把百姓给害苦了。
他们作下的所有恶事,都被百姓算在祝主簿头上。此刻祝主簿被捕杀,哪还不人人称快?
听到老百姓夸赞自己,陈子翼跟吃了蜜一样,当场把嘴都笑歪了,扛着长枪浑身发飘,朝道路两旁的街坊左右拱手。
蓦地,这厮大声发问:“俺可是好汉?”
“是好汉!是好汉!”老百姓疯狂呼喊道。
陈子翼又问:“俺可是浪荡子?”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止,这标签恐怕难以摘掉。
此时朱铭已带兵追来,见到陈子翼那人模狗样,当即哭笑不得的坐下休息。
陈子翼连忙打马上前,添油加醋道:“朱兄弟,俺早就料到,这贼厮要往西门逃。当即过街串巷走近道,险之又险,才将他拦在西城门内。俺又取出弓箭,一箭射得他心惊胆战。这便骑马冲杀,与那贼厮大战五十回合。却说这鸟人是反贼出身,端的枪法了得,一招蛟龙出海,杀得俺措不及手。俺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一记鱼跃龙门……”
朱铭听得直翻白眼,那些弓手却心生仰慕,都觉陈大郎是一条好汉。
陈子翼说起来就没个完,开始一招一式还原现场,听他吹牛逼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张广道负责包围祝家后门,距离交战地点最远,等他带兵赶来时,陈子翼已经讲到
第三十二回合。
“好死!”
盯着枪头那颗首级,张广道咬牙切齿。
讲到
第四十回合时,朱铭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喊道:“陈都头,县尊还在等候消息,快快拿了首级去复命吧。”
陈子翼有些不舍,对街坊百姓说:“诸位乡邻,今日且先去复命,待俺改天再来讲完!”
“同去,同去!”众人欢呼道。
无数百姓跟随欢送,就连那些普通弓手,也觉得脸上有光,挺直了腰杆大步行走。
向知县正在焦急等待,弓兵还没回来复命,他的几个随从已先跑去汇报。
听说祝宗道已死,向知县负手微笑,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俺定下计奇谋妙策,贼寇果然手到擒来,尔等且随俺去迎接壮士。”
双方在县衙附近相遇。
铲除祝主簿这个祸患,老百姓都觉得知县是好官,纷纷欢呼赞叹,高喊着一声声向青天。
向青天乐得找不着北,身子都轻了几斤,整个人飘飘欲仙。
为民除害啊,救济苍生啊,再贪的昏官,也喜欢这种感觉,并且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等向青天乐得差不多了,朱铭才上前行礼说:“县尊,贼人已经悉数斩杀,没有放跑任何一个。我军受伤两人,皆被贼首弓箭所伤。”
向知县开怀大笑:“此乃大捷也,俱有重赏!”
朱铭又说:“贼首骑马逃走,幸得陈都头追击堵截。陈都头武艺超群,独自将那贼首斩杀!”
向知县上前握住陈子翼的手,赞叹道:“小小西乡县,竟也有如此猛士。”
陈子翼本来嘴碎多话,此刻却不知该咋应对,只一个劲儿的咧嘴傻笑。
一个知县,一个浪子,都成了英雄,可谓相得益彰。
朱铭来到向知县身边,低声耳语:“祝家已被围住,职下擅自做主,让弓手去搜寻违禁之物。财货并无多少,可能贼寇另有巢穴。有两个贼人,受伤被活捉,县尊可以亲自审问。”
向知县听得双眼发亮,拍打朱铭的手臂说:“若有所得,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62章 王霸道
“啊!!!!!!”
祝家内院,不时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刑讯逼供,自然要让专业人士来,朱铭和向知县宅心仁厚,他们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向知县焦急的走来走去,不时朝里面看上两眼,生怕那两个老贼真不知情。
朱铭却从容安坐,一直在闭目养神。
估计已经走乏了,向知县也坐下来,扭头朝朱铭看去,竟然生出几分钦佩之心。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文可贯通三经,武可统兵杀贼,此时此刻还能保持淡定。如此沉稳气度,向知县还真没见过几个,此子今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其实,他想岔了……
朱铭就连钓鱼都静不下心,哪来的什么沉稳气度?
昨晚跟几十個男人睡大通铺,被臭脚丫子熏得失眠,今天又率队厮杀累得够呛,朱铭只是在趁机补觉而已。
并非假寐,真睡着了。
朱铭别的本事没有,就那神经足够大条,完全可以称得上没心没肺。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个老贼已经废了,只求能够赶紧死掉。
仵作带着狱吏出来,低声对向知县说:“望江里,安水坝村,虎头岭下,祝宗道的母亲、兄弟和妻儿都在那里。县城这边的浑家,是他招安之后娶的,原配一直没死,长子都已经六岁了。村中大户姓钟,祝宗道造反的时候,就把钟大户全家杀了。如今更是霸占其屋,全家改名姓钟,自称是钟大户的族亲。”
“好个祝二,果然还有巢穴!”
向知县心头狂喜,对仵作和狱吏说:“你们明日到县衙领赏,今晚且回家安歇。”
“谢过县尊!”
三人躬身告退。
向知县还在那儿高兴,喜滋滋来回踱步,总算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朱贤侄,朱贤侄……”
“哈!”
朱铭打着哈欠睁眼,问道:“贼人招了?”
向知县说:“招了,贤侄快去召集人手。不需太多,二三十人即可。”
可怜这位县太爷,朝廷不准私养幕僚,身边连个帮忙谋划的师爷都没有。他就带了两个忠仆赴任,剩下的奴仆,全是在西乡县雇佣的。
县衙又被祝主簿和白二郎盘踞,诸多衙吏不值得信任,如今办事还要请朱铭帮忙。
毕竟朱铭是外乡人,听口音就知道,缺乏根基可以合作。
朱铭径直返回弓手校场,把自己的三十多个室友叫醒,除了张广道和白胜之外,都是来自上白村的村民。
众人前往南城门,向知县已经准备好了,身边还跟着两个忠仆。
“打开城门,本县要连夜抓捕祝宗道的余党!”向知县喝令道。
门卒打着哈欠,磨磨蹭蹭将城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