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为何钟相遇到四面进攻,不收缩兵力退守长沙打决战,而是分兵防守湘阴与衡阳呢?
因为只剩下国都必败无疑,人口和资源都会被敌人控制,守军也会丧失死战到底之心!
长沙城墙为夯土材质,没有贴什么墙砖。
辛弃疾刻字的长沙城墙,还得到南宋才会修建。
刚投降过来的楚将杨华,主动请缨做开路先锋。他麾下那些楚军精锐,只保留家在潭州各县之人,其余籍贯者全部遣散回乡——自愿留下立功者除外。
如此做法,一来能让降兵安心,二来也可节省粮草。
“轰隆隆!”
距离长沙还有五十里,天空中突然响起闷雷,继而无比迅速的落下雨滴。
正在行军的将士,无不望着天空欢呼。
久旱逢甘霖,今年的稻子有救了。虽然旱了那么久注定歉收,但这一场雨落下,终究不会让水稻绝收。
杨华连忙让士卒扎营避雨,一直下到入夜才停歇。
次日拔营不久,又开始下雨。
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再下一会儿,再停一会儿,把南方夏季阵雨的嘴脸体现得淋漓尽致。
杨华率领的先头部队,好不容易来到长沙以北十多里外,打算第二天就去扫荡清理城外乡村。
可当天半夜,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湘江水位不但恢复,而且越涨越高。能变成这样,一天一夜的暴雨显然不够,湘江上游极有可能正在普降暴雨。
……
衡阳。
钟相望着雨水心情烦躁,已经是第六天了。
刚开始下雨,交战双方都很高兴,因为酷暑让许多将士扛不住,每天都有因中暑而昏倒之人。
雨后清凉舒爽,正好适合决战!
但老天爷似乎厌烦了血腥,阵雨很快变成暴雨,一下就是一整天。接下来数日,仿佛有人把天捅了个窟窿,雨水时大时小就是歇不住。
附近百姓冒着危险,在雨中前往稻田扒开田埂。
这时属于水稻拔节期,没水不行,但水深了也不行,3到5厘米深的水最合适。
如果不扒开缺口排水,今年的水稻会出大问题!
联军这边的侦察哨探,时不时就抓到一个“细作”,逼问之后都说自己是来扒田放水的农民。
最后干脆不抓了,但每块田只准来一人,而且只准带一把锄头。
彼此都缺粮,谁也不想破坏农业生产。
衡阳城周边到处是农田,就连被大军踩平的战场区域,在连日暴雨的泡灌之下,也变得泥泞不堪难以行走。
人都会陷进去,只能赤脚艰难前进,更别提战马的蹄子。
杨再兴望着雨幕中的衡阳城,同样显得有些焦躁。他一路洗劫楚军粮仓而来,甚至还洗劫过楚国百姓,粮草全靠就地补给,再这样拖下去可就没粮了。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军营里开挖了大量排水渠,许多帐篷扛不住暴雨,连人带物资都被雨水淋透。
弓弦都松软了,拉弓缺少力道。
最可怕的是干湿交替,弓胶肯定受影响,双方许多弓身都要报废,得拿回去重新上胶修补才行。
“陛下,长沙急报!”
钟相拆开信件,顿时脸色剧变,憋了一口气才怒骂:“钟绪这个混账,误我大事了!”
长沙暂时还未失守,但皇弟钟绪放了一个奇骚无比的大招。
本来长沙守军只知湘阴沦陷,不清楚是怎么丢的。但白祺遣散的楚军士卒,难免有忠义之辈,悄悄跑回长沙传递消息,带回杨华、陈瑫等人投敌的消息。
长沙城内,军心大乱。
留守国都的二皇子钟子仪、亲王钟绪,被惊得看谁都像要叛变投敌。
杨华都叛了,还能有谁不可能叛?
钟绪悄悄找到钟子仪,说道:“李合戎的老家在松滋,他与英宣、胡源皆为旧识。胡源挟持丞相献城投敌,这李合戎会不会也学胡源?当立即收了李合戎的兵权,不给他投敌的机会!”
钟子仪才十四岁,慌乱之中居然还有思考能力:“可李合戎如果没想着投敌,骤然把他杀了,激得其他将领投敌怎办?”
“暂时不杀,只是软禁起来!”钟绪说道。
李合戎可不简单,他是自己起兵攻下四座县城,然后再带着地盘投奔钟相的。
只不过,李合戎打下的地盘,去年全都被李宝占领了。
钟子仪还在犹豫。
钟绪说道:“李合戎的兵,全是从洞庭湖以北逃来的,士卒的老家皆被贼明占据。当时兵败逃得太急,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在老家。陛下为何不敢让李合戎守湘阴,而是全部放在长沙?就是害怕李合戎的兵思乡投敌!李合戎或许忠义,但他麾下将士呢?”
“但软禁了李合戎,他的兵反而更容易造反啊。”钟子仪道。
钟绪说道:“先诱捕李合戎,再让李合戎下令,让麾下将士全部交出兵甲。”
“可李合戎的兵是守城主力,收了他们的兵甲还怎么守长沙?”钟子仪问。
钟绪说道:“招募城内青壮为兵,把这些兵甲都交给青壮。”
钟子仪犹豫不定,于是去见皇后尹氏。
尹氏出身鼎州大族,并非钟相的原配,而是钟相起兵之后强娶的。
钟子仪的生母早逝,十岁时跟着尹氏生活。母子俩虽无血缘关系,但相处得却非常亲密,尹氏还教导钟子仪读书写诗。
“母后有何指示?”钟子仪说明情况之后问道。
尹氏其实很想投降,但看了看钟绪,却又不敢讲真话,只说道:“你们自己做主吧。”
钟子仪、钟绪很快离去,安排布置一番,就派人召见李合戎。
李合戎本来在冒雨巡城,接到命令立即去见,进屋就发现情况不对。他看着围上来的士兵,质问钟子仪、钟绪:“你们两个竟也想献城投敌?”
这事儿做得不地道,钟子仪立即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钟绪却说:“李将军与麾下士卒,都是洞庭湖北边之人,李将军又与那几位叛将有旧。为保长沙,不得不扣下将军。”
李合戎肺都快气炸了:“你们的老家鼎州,也被贼明所占,难道伱们也会投敌?陛下的老家也被贼明所占,难道陛下也会投敌?”
“大楚是钟家的,自然不会投敌,”钟绪说道,“等击退敌军,自会还将军一个清白。但在此之前,将军就留在此宅之内。将军的部下,也须全部放弃兵甲,集中安置在营内不准外出。”
李合戎气得发笑,笑着笑着又流泪,心灰意冷道:“好一个大楚是钟家的,我到今日方知此理。带我去召集将士吧,能保得他们性命也好。”
李合戎的部队在雨中被召集起来,明白出什么事情之后,愤怒得差点当场兵变。
可他们的主将被挟持,他们也被友军包围,只得一个个扔掉兵器,又把身上的甲胄脱掉。
其余各部将领,都被钟绪的操作惊呆了。
他们震惊到什么程度?
甚至没人前去劝谏,一个个闭嘴不言,心里开始打其他主意。
大楚皇后尹氏,悄悄叫来自己的兄弟尹明道:“钟绪扰乱军心,长沙必不能守。你暗中派人联络明军,寻机献城投降,或可保住我鼎州尹氏。”
尹明道为难说:“阿姐,钟氏待我尹氏不薄,这实在……”
尹氏却说:“我尹家世代书香,怎能一直从贼?我也是被钟相强娶的,这几年悉心为他教育次子,已算恪守妇道仁至义尽。你若不早做打算,鼎州尹氏就有灭族之祸!”
“我听阿姐的!”尹明道被说服了,这关乎到整个家族。
白祺正待在营寨里头疼不已,突如其来的连日大雨,彻底打乱了他的作战计划。
不但雨中难以作战,而且湘江暴涨水流湍急,后续粮草都不敢装船运输,改走陆路运输那就更加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尹明道派出的亲信到了。
听完此人带来的消息,白祺第一反应是假的,尹氏肯定在诈降引诱明军。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又有将领派人过来,还是给出相同的信息。
两天之内,白祺接待了五个使者,全都是跑来联络投降的。
白祺召集众将开会:“欲降之人越多,我怎越觉得是诈降?会不会是钟绪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英宣、杨华、陈瑫等一群降将,也无法确定此事真假,因为实在有些过于离谱。
正常人很难理解钟绪的骚操作。
王渊说道:“不管真假,带兵去城下试试,做好万全防备即可。”
第615章 穷途末路
连日暴雨稍歇,天空终于放晴。
只看湘江流域这降雨量,估计今年洞庭湖又有洪灾。而且多雨季节还没过去,指不定哪天又开始下雨呢。
反正气候挺复杂的,跟太阳活动有关。
这两百年来全球都一个鬼样子,温度先变热再转冷,而且变冷也就这二三十年的事。
北宋其实一直在升温,但忽干忽湿,一会儿干旱,一会儿洪涝。
全球情况差不多,中美洲的玛雅文明,就是在这段时间衰落的。从阿拉伯到印度的降雨量大增,代价却是东非和北美疯狂干旱。
如今,全球转冷,气候更糟!
分界点就在宋徽宗登基前几年,温度一年比一年低,寒冬一年比一年长。
且说雨停了,明军开始攻城。
长沙城北边是浏阳河,西边又是湘江,全都水位暴涨、流速湍急。
明军先绕去浏阳河上游渡河,过河的速度奇慢无比,一整天只过去了两三千人。
木炮几乎不能用了,火药防潮做得还好,但木制炮管却严重受潮。
大型攻城器械也不能用,泥泞地面往前推太过困难。因此暂时懒得打造,幸好还从湘阴带来许多避擂飞梯。
避擂飞梯就是在木梯顶部加装木柄和铁钩,铁钩可以钩住女墙,木柄可以防御滚木。
所有明军将士,全部脱掉鞋子,光脚在泥地里行走。
想要攻城,还得再等些日子,至少要把壕桥造出来,搭建浮桥从护城河通过。
没有半个月的准备,护城河都别想过去。
估计是城内守将等不及了,互相之间开始试探串联,很快就以尹氏为中心形成投降派。
尹明道再次派人来联络,说明军只须派两三千人过护城河,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样子,城内投降势力就能趁机发动。
白祺和王渊、林冲商量一番,决定派杨华带兵佯攻。
反正杨华的兵都是投降过来的,而且杨华还急于立功,遇到诈降死再多也不心疼。
次日,上午。
杨华亲率二千士卒,开始坐船过护城河。数万明军在城南、城东擂鼓呐喊,并抬着飞梯朝护城河靠近。
一个叫吴亮的楚将,跑去钟绪那里主动请缨:“贼明没有填平护城河,浮桥也不搭,竟想坐船过来。末将愿带八百士卒出城截杀,狠狠挫其锐气!”
钟绪仔细查看城外的情况,觉得是应该主动杀出。
几道城门,全是钟绪的亲信部队。
在其中一道城门开启的瞬间,本来应该带兵出城作战的吴亮,却突然对防守城门的友军举刀。
“杀!”
吴亮一边袭杀,一边率部呐喊。
其余投降派将领得到信号,立即对附近的友军动手,并且高呼着让友军放下兵器就不杀。
杨华见城门开了一处,城头也厮杀起来,兴奋呼喊道:“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他们从护城河爬到岸上,都来不及整队,便一窝蜂冲向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