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总有过不下去日子的,会躲到下水道生活。
而这些人,是天然的免费清淤劳力。他们想要出来,就不能让通道堵上,更何况淤泥还能卖钱。
官府疏通下水道的时候,工作量就能够因此大减。
否则的话,四通八达的暗渠,每年的维护费就该多少?
杜平喝令道:“全部带出去,移交给两县官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执行任务,必须要把人通通清理,让那些为非作歹之辈难以隐匿。
而且,城郊有大量空置民房,房主或死或逃无人认领。
下水道里的贫民若是愿意,可以就此搬去城郊居住,官府给他们落户登记还赠送房屋。
一个又一个苦命人,茫然无措的看着士兵。
他们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离开,眼睛盯着自己的物品,破碗、泼盆、破被子就是全部家当。
而且也无力反抗,全都饿得够呛。
如今还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靠人肉支撑到现在!
……
下水道的更深处。
有二三十人聚在一起,全是东京城的地下头目。
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一万士兵从各处搜来,全部出入口也提前堵上了,他们这些家伙根本没法逃。
“俺的地盘没了,刚被官兵给抄掉。”
“齐大倒是跑得快,前两天就逃去城里。”
“人家在城里有宅子,可不是俺们这些苦哈哈能比的。”
“俺就说别搞得太大定是张二抢了当官的,引得官府派恁多兵来剿。”
“关俺屁事!这阵子谁没抢贵人跟富户?”
“……”
正常情况下,地底世界的帮会,不敢跑去地面闹出大动静。
一百多年前,逃犯张兴屡次犯案,还在下水道里建立帮会。当时把官府给惹急了,封闭所有渠道出口,里面的人饿得不行,很快就主动提供张兴的行踪,官府派兵去一抓一个准儿。
现在属于特殊时期,先是围城几个月,接着又按户口本限购粮食。
地下世界的人们,吃人肉已经吃得想吐,想买粮食又买不到,就连黑市粮都很难买到。
朱铭还不断安置贫民出城给地耕种,又打击规范人口雇佣市场,并宣布人口买卖属于非法。
这些措施,都影响到地下世界的生存。
于是乎,他们频繁出去作案,开封城里的治安迅速恶化,甚至恶化到了惊动朱铭的地步。
“唉,还是前几年风光啊。”地下头目们开始怀念宋徽宗。
宋徽宗当皇帝的时候多好,在城内大量强拆民房,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许多百姓被迫来到下水道生活。
人口就是资源,无忧洞里迅速“兴旺”。
各大帮会趁机扩大规模,跟外面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哪想到圣天子赵佶突然就跑了?
“孔大哥,你拿出个章程吧。”
“对,孔大哥快给个话。”
“……”
孔大有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脸颊上还有道疤,此刻没好气道:“俺能有什么章程?进来的兵数也数不清,各处路口又被堵死,只能在这里等着被抓。”
“不如跟官兵拼了!”
“怎拼?”
“选两三条道,所有兄弟都抄起家伙,一股脑儿往外面杀出去。官兵再多,也得分散在四处,俺们就能人多打人少。东京城恁大,只要冲出去,逃进街巷有的是机会跑。”
“对,就这样办,杀他娘的!”
“先选一些喽啰,让他们去别的道冲,把官兵给引走一些。”
“让女人跟孩子,都脱光了衣服,去抱着那些官兵的腿哭闹,或许能够再拖一拖时间。”
“……”
这些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想出许多歪点子。
杜平那边扫荡了几个“区”,却有新的发现,他举着火把不可置信道:“这是……赌场?”
地面被凿出许多花纹和线格,还散乱着一些赌具,但人已经全部逃光了。
下水道里,不但有赌场,而且还有妓院和酒馆。
否则哪称得上无忧洞、鬼樊楼?
住在里面的人,甚至可以就近在地下找正经工作,比如洗衣服做饭什么的!
“钱!”
杜平举着火把过去,只见地上散落着许多铜钱,甚至还看到一个银铤子。
估计是逃跑得太匆忙,赌场装钱的箱子被打翻了。
能聚敛这许多财货,肯定有人不愿住在地下,而是搬到地面去洗白身份。
真正的大佬,估计就躲在开封城的某些宅子里!
“救命啊!”
一群不穿衣服的女人,从前方狭窄通道陆续爬出。
士卒们小心翼翼上前查看,那些女人跪着向前,抱住士兵的双腿哭得更厉害。
当兵的早已拔刀出鞘,却又不忍心砍下去。
杜平嘿嘿一笑:“老子以前就是贩私盐的,给爷爷玩这套?儿郎们,前面就快到地方了,都打起一百个精神来。把这些女人全捆了,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第509章 地下屠宰场
漆黑的下水道里,上百人屏息凝神,只余狭窄通道里传来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有官兵快要爬过来了。
通道里隐有微光透出,孔大有缓缓举起手刀,还朝旁边的伙伴抬臂打手势。
由于太过紧张,刚有物什钻出来,通道之外的人便齐刷刷攻击。
孔大有的手刀猛然砍下,立即感觉到不对劲。
那不是官兵的脑袋,而是一块盾牌!
“有贼人!”
在通道里爬行的官兵,吓得连忙退缩,甚至还不忘撤回藤牌。
“戳死他!”
孔大有惊恐呼喊。
这货是附近几个区的地下帮会首领,一声令下匪徒们纷纷动手。
长兵器施展不开,他们手里皆为短兵器,趴在洞口一股脑儿往里面捅。
但屁用没有,全被藤牌给挡住。
各区之间的通道,大小并不固定。有的超过半人高,有的只容爬过去,孔大有故意选在极窄处动手,却被官兵一面藤牌就挡下所有攻击。
“冲出去!”身后的小队长在喊。
鸳鸯阵里但凡使盾的,必定属于上士伍长,体格、技艺、胆气皆为上等。
此时趴在前头的伍长叫娄庆,他身后退路被官兵堵住,前方出口被匪徒堵住,耳畔还传来小队长的进攻命令。
娄庆咬牙发狠,左手横臂举盾,右手握刀撑地,顶着各种短兵器的捅击,一点一点的往前爬行。
匪徒们没有举火,前方乌漆嘛黑的。
身后的队友打着火把,娄庆透过盾牌边缘,隐隐能够看到洞口有几条腿。在脑袋即将爬出去时,娄庆将立着的藤牌,猛地翻转扣下挡住脑袋,出刀刺向前面一条腿。
“哎哟!”
一个匪徒吃痛后退。
其余匪徒却是拿起兵器乱砍,基本都砍在倒扣的盾牌上。
娄庆出刀之后,迅速收回,让藤牌护住裸露的右手。然后握刀的手撑住地面双腿也发力往前蹭,往前蹭一截再次出刀戳腿。
“抓住盾牌拖出来砍!”
孔大有怒吼道。
或许是因为在地底,这些匪徒非但不用长兵器,手里更是连钝器都没有,清一色的使用锐器作战(也有少数人用短棍的)。
娄庆只觉藤牌传来一股拉力,连人带盾半个身子都被拉出。
他的脑袋和肩膀倒是被藤牌护住,背心却狠狠的挨了几下,那些短棍敲起来还挺疼的。
“有铠甲,杀不透啊!”匪徒们惊恐呼喊。
长牌手和藤牌手作为鸳鸯阵的前排,皆着中型札甲外加布甲,头盔脖颈处甚至还有顿项防护。
即便不持盾牌,也非一群下水道匪徒能对付的!
娄庆的脑袋、肩膀、双臂藏在藤牌下,任由敌人劈砍砸击自己的后背,不断的短距离挺刀刺出。
威力不大,只能扎出些血口子,但这已经足够了。
被刺伤小腿的匪寇,下意识就往后退。娄庆感觉击打自己的武器变少,猛地双腿发力,整个身体都爬出通道,彻底来到下水道的开阔处。
他先全身收拢蜷缩,犹如绷紧的弹簧,继而使出全力站起撞出。
当面两人,被娄庆给带盾撞翻。
其余匪徒举着兵器乱砍,砍在中型札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根本连破防都做不到。
“他娘的!”
娄庆终于调整身体站稳,左臂持盾将一人砸开,右手挥刀再砍翻一个。
后方的小队长,趁此机会爬出通道,还没来得及加入战斗,娄庆已将匪徒们杀得节节败退。
孔大有几岁就被拐进下水道,家里什么情况已记不清了。
刚开始不听话,被打得死去活来。后来渐渐学乖了,由于体格不错,还聪明伶俐,居然被帮会老大收为义子。
不到二十岁,孔大有已经打遍帮会无敌手,最后火并弄死义父自己上位。
他自负勇力过人,是一等一的好汉。
可今天遇到了个盾牌兵,才发现自己啥都不算。再猛的刀,再妙的招,全被盾牌和铠甲挡住,便有十分武艺也发挥不出一分。
孔大有试图刺这官兵的面门,却被抬盾格开。
旁边几把刀剑木棍,纷纷招呼在这官兵身上,然而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也就隔着铠甲把人打疼而已,也有一两把刀剑运气好,透过札甲缝隙刺破了里面的皮肉。
“嘶!”
孔大有吃痛倒吸凉气,他砍中对方好几刀,这官兵屁事也没有。官兵只砍中他一刀,就差点让他开膛破肚。
“快跑啊,官兵厉害!”
当面几个匪徒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转身就逃,外围无法接战的匪徒也慌张逃跑。
娄庆虽然有铠甲盾牌保护,但也被打得浑身疼痛,仿佛骨头都被砸碎了。此刻见敌人逃跑,他憋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立即持盾提刀狂追上去。
一个普普通通的藤牌手,就这样开始追杀上百个帮会匪徒!
这条通道的官兵,仅一个鸳鸯小队,寥寥十二人而已。
孔大有原本的打算,是纠集上百匪徒,扼守在狭窄通道外,以少打多弄死这队官兵,谁知却连一个盾牌手都无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