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梓钧
就在张宪押送皇帝一家子回营时,羌将杨云带着骑兵过来:“可有恶战?”
“嘿嘿,俺抓到皇帝皇后了。”张宪乐得合不拢嘴。
杨云一怔,随即骂骂咧咧:“直娘贼,伱这厮倒是运气好。”
就在两人扯淡之时,城中突然冒起滚滚浓烟,继而传来越来越杂乱的叫喊声。
范琼说道:“定是皇帝出逃消息传开,城内军民乱起来了!”
杨云对张宪说:“你押送皇帝回营,不得有丝毫闪失。再派数骑,全速回去告知元帅消息。”又对范琼说,“你随我进城弹压暴徒,这东京城里乱不得!”
“是!”
张宪、范琼二人领命。
东京虽然已经瓜熟蒂落,朱铭却迟迟不攻城,就是在等金人渡河来救。甚至故意不把通道堵死,纵容金国使者出入城中。
昨晚确定金人不会过河,打算今天上午总攻,这才让骑兵堵死出城路线。谁知义军主力还未出营,东京城内就陷入混乱。
先是家人尚存的太监和宫女,在皇帝一行逃跑后,把皇城里的粮食和财货搬回家。他们的举动被百姓发现,越来越多百姓往皇城冲,都说皇宫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
逃回家的宫廷禁卫,也惦记里面的宝贝,纷纷带着兵器返回。
被招安的山东勤王大军,由于成分过于复杂,而且扎营地点离皇宫还不远,也加入了洗劫皇城的行列。
继而,东京兵和陕西兵也来了。
眼见洗劫皇城的人太多,后来者转而冲向权贵之家。反正皇帝都跑了,那些宗室、勋贵、重臣、富商也没了威风,他们家里肯定有粮食,先去抢一点填肚子再说。
亦有人趁机报仇,不但抢劫钱粮,还杀人放火!
张叔夜火速骑马赶来,根本就无法约束部下,宋江、孙列的部队正在皇城里撒欢。
种师中的军队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一大半是临时编练的,正在就近洗劫几座王府。
新任开封府尹王时雍,还在府衙后宅睡大觉,便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他吓得衣服都来不及穿,扔下小妾躲到花园假山之中。
开封府士曹掾赵鼎对面色惊恐的官吏们说:“尔等不要慌乱,保住开封府文书不失便是大功。”
“城内乱了,俺想回去保护家人。”一个属吏说道。
赵鼎怒斥:“糊涂,外面乱兵乱民无数你一个人回去有甚用处?你便有家人,我就没有吗?就要改朝换代了,开封府的文书籍册宝贵,保住了这些才有立身之本。去几个人,把府尹抓出来,扔到街上给百姓泄愤,免得他们往衙门里冲!”
众官吏觉得有道理,于是拿起武器去堵门,又有人冲进后宅抓开封府尹。
躲在假山里的王时雍,终究还是被衙前吏逮到,连同几个儿孙一起被带出。
愤怒的东京百姓,正在撞击府衙大门。
赵鼎搭梯子爬上围墙,让吏员把王时雍推上来,朝着外面大喊:“开封府尹在此!”
接连喊了十多声,围墙下面的百姓才听到,陆陆续续有二三十人抬头看来。
“莫要害我,莫要害我……”王时雍苦苦哀求。
赵鼎才不管这些,直接将王时雍推下围墙,还笑着说:“今日痛快!”
“打死这厮!”
东京百姓最恨的就是开封府尹,不管谁来做这官,都是背锅的对象。
无数百姓围着王时雍殴打,站外边的挤不进来,就呼喊着为里面的鼓劲加油。
这位“金人外公”,被活生生打死在墙下。
赵鼎害怕府衙大门被冲破,又喊道:“再来一个。”
于是,王时雍的儿子被推上围墙,继而又被推着摔出墙外。
愤怒的百姓也不问是谁,反正肯定是贪官污吏,当即见着了就打。
而府衙内的官吏,正在不断搬来桌凳,把大门给堵了又堵。
“有人爬墙进来了!”
赵鼎连忙遛下围墙,持刀护在几间屋子前,对翻墙进来的百姓说:“这里面都是文书籍册,不能吃,不能穿,抢了还要被朱元帅砍头。尔等且去府库,那里财货虽剩不多,却还有一些珍宝金银。来人,给他们带路!”
却说范琼跟随杨云领兵进城,他正准备召集城内部队,才得知自己麾下将士,大部分都跑去抢劫了。
这货沿途收拢乱兵,发现根本没人听话,干脆破罐子破摔,带着亲兵往郓王赵楷府上冲去。
一来抓捕郓王可以立功,二来郓王家里有金银财宝无数!
第483章 郓王
郓王府占地广阔,其规格严重逾制。
这是王黼帮忙扩建的,周围那些邻居,不论权贵富商,通通都得老实搬迁腾地方。
《宋史》记载满朝权贵皆附郓王,只有梁师成尽量维护赵桓。这种说法纯属扯淡,编《宋史》的人在瞎搞,完全不参照比对其他记录。
带头给郓王造势的,正是大太监梁师成!
东京城里,把衣服称为“韵缬”,把水果称为“韵梅”,把词曲称为“韵令”。只因“韵”是“郓”的谐音,把日常物品都跟“郓”沾边,乃是制造谶言的一种方式。
就连皇子玩耍和学习,都经常在郓王府里进行。
比如赵构,便是在郓王府练习弓箭。
郓王赵楷通过这种方式,把诸位皇子也拉拢过去。宋徽宗对此非但不问罪,反而还在行动上支持,经常亲自把皇子带去郓王府上。
管中窥豹,可以想象赵桓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所以赵桓在登基之后,第一时间撸掉郓王的皇城司提举职务,又把郓王府的侍卫给全部撤换。
东京城还没乱起来,赵楷就已惴惴不安。
他看谁都觉得有问题,特别是那些王府侍卫,总感觉像要奉命杀自己。
夜间,赵楷拿出粗布衣服,又把妻子朱瑛叫来,质问道:“现在该说了吧,昏君是否让你监视咱?”
朱瑛又叫朱凤英,是皇后的亲妹。
她并非郓王原配,乃赵桓登基之后,强令赵楷续弦的继妃。
朱瑛委屈道:“夫君为何如此说?妾身自嫁来,从未有过二心,更无任何逾矩之处。”
赵楷也不想再追究这些只说道:“城破在即,昏君必定身死,你莫要再为他效命。郓王府这些侍卫,皆昏君心腹,可能会谋害俺。侍卫或者贼兵冲进来,你就带着宗子宗女逃跑。我们要分开逃,或许可以逃走一两个。”
“全凭夫君做主。”朱瑛连连点头。
赵楷又叫来其他侧妃,还把儿女也一起喊来。
他不但艺术天赋颇类宋徽宗,就连生儿育女也不遑多让。
撇开那些夭折的不算,都还有五个儿子、六个女儿,要知道赵楷今年才二十四岁。
五个儿子的小名,分别叫:太郎、金郎、玉郎、宝郎、黑郎。
其中,黑郎是赵楷的次子,将过继给死去的仪王赵朴,成年之后便要承嗣仪王爵位。
受宠的侧妃有四个,最小的才十五岁,分别为:裘氏、刘氏、大石氏、小石氏。
一家人担惊受怕躲在屋里,半夜有丫鬟端着饭食找来,敲门低声说:“没人跟来,俺给主君们送吃的。”
赵楷亲自趴在门后查看,连忙把侍女放进来,问道:“伱叫甚名字?”
侍女说:“奴叫方金兰。”
“你是忠心的,等逃出去了,便让你做郡君。”赵楷赞赏道。
侍女却说:“夫人待俺不薄,俺才来送吃的。大宋都快没了,还做甚郡君?”
在宋代,太子之妻才可称太子妃,亲王之妻则称王夫人,亲王的侧室可封郡君。
赵楷瞬间无语,叹息着接过饭菜。
侍女又说:“袁司马他们伙同侍卫,这几日在偷运府上财货。俺还偷听他们谈话,要抓了主君献给朱元帅,主君们快快逃跑吧。俺今晚也要跑了,俺身子小,可以从狗洞钻出去。”
宋代亲王府的主官为亲王傅和长史,但亲王傅实际不设,而长史则不常设。
眼下郓王府的主官是王司马,掌管钱谷、讼牒等事。
赵楷听说自己的司马密谋抓他降贼,顿时吓得浑身冰冷,连忙问道:“狗洞在哪里?”
侍女说:“主君过不去的,而且内宅有人守着。”
侍女说完便退下估计钻狗洞去了。
赵楷踱步走向内宅大门,立即被守门侍卫堵住:“郓王请回,袁司马有令,除了送饭奴仆,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是亲王,姓袁的是王府司马,你们到底该听谁的?”赵楷勃然大怒。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为免节外生枝,干脆现在就动手。
他们把赵楷按住,找来绳索五花大绑。
随即冲进内宅,把里面的妇孺也看押起来,只等着破城之后献给义军领赏。
这些家伙,本就是赵桓派来监视郓王的,哪有半点忠心可言?
王府司马袁懋,已经跟侍卫们串通,要抓了郓王献贼立功,同时悄悄偷运王府财货私下分赃。
“唔唔唔……”
赵楷被绑了扔在床上,嘴巴也被堵住,他身体不断挣扎,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几年前,自己多么风光啊,不管是宫里的大太监,还是朝中宰辅重臣,见到自己都要恭敬行礼。
代皇帝祭祀天地,代皇帝慰问老臣,代皇帝掌管道官,甚至还提举皇城司。连科举都对他开放,想考状元便考状元,从出题到判卷全程开绿灯。
今日怎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位朱夫人倒生得俊俏。”一个侍卫笑道。
另一个侍卫说:“俺却觉得,小石夫人更美些。刚才押她们进来,偷偷摸了一下手,柔嫩得跟没骨头一样。身上还香得很,不晓得用的啥胭脂。”
忽有侍卫军官进来,呵斥道:“脑子放聪明点,这些都是贵女,改朝换代也轮不到你们。说不定就被朱元帅看上,做了新朝的贵人,到时候有你们受的!”
“是!”侍卫们顿时肃然。
军官给这些妻妾恭敬行礼,赔笑讨好道:“诸位夫人见谅,咱这些当兵也没办法。朱元帅就要进城了,暂且委屈夫人们受累。今后若哪位跟了朱元帅,又能享受富贵,到时候莫要忘了俺郭三。俺诨号叫郭三,大名叫郭允通。”
大石氏名叫石家奴,母亲是一个歌姬,她自己也是歌姬出身,此刻带着期冀的语气问:“奴已二十岁,又生过孩子,朱元帅真看得上?”
郭允通笑道:“夫人不知,朱元帅尤喜已婚生育的妇人。”
大石氏愈发期待,连忙说:“若得富贵,必不忘郭将军恩情。”
“唔唔唔……”
赵楷在床上剧烈挣扎,估计是被气坏了,想跳起来跟人拼命。
这谣言也不知怎么传开的,反正非常邪乎。最初是李邦彦瞎琢磨,发现朱国祥那一妻二妾,其中两个都是寡妇因此判断朱国祥喜欢已婚妇人。
接着朱铭点名索要赵福金,而赵福金已经嫁人产子。
于是这两件事情传来传去,就变成朱铭喜欢已婚生育的美妇,居然搞得满城皆知,就连王府侍卫都听说了。
开封府尹王时雍还打主意把儿媳献给朱铭呢,可惜被百姓群殴致死无法实施。
否则的话,等这老家伙付诸行动,朱铭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裘氏、刘氏、小石氏听了这番对话,也难免生出些想法,盼着自己能被朱元帅看上。
小石氏颇为自卑,因为她才十五岁,今年刚被赵楷纳为侧室,还没来得及怀孕生子呢,恐怕不符合朱元帅的胃口。
侍卫们不再打扰,全都退出房间,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大石氏最有心机,说道:“诸位姐妹,不如咱们在此盟誓。若有谁得了朱元帅宠幸,便举荐其他姐妹一共富贵。”
“奴听姐姐的。”刘氏连忙答应。
裘氏看向床上的赵楷,心有不忍道:“夫君他……”
大石氏说:“他姬妾无数,当真对咱们有情义?再者说了,我等若跟了朱元帅,还能帮他说几句话,好歹保得他一条性命。”
“这却是了。”裘氏点头道。
小石氏红着脸说:“我听人讲,朱元帅英俊得很呢。”
“我却是见过的,”刘氏连忙说,“朱元帅做探花郎那年,我才只九岁大,跟着爹爹去看进士游街。朱元帅骑马走在第三个,端的风流倜傥,我二姐还朝朱元帅扔过香囊。”
裘氏问道:“那朱元帅为人如何?是否残暴得很,动辄杀人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