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穿越指南 第169章

作者:王梓钧

  “孩儿在!”李清顾应道。

  李孝忠说:“乡间各处庄园,保甲兵操练得勤快些。咱家宅子的院墙,再加高加厚,多养几个护院,各种兵器也要齐备。”

  李清顾道:“父亲未免小题大做了。”

  “你懂个甚?”李孝忠说道,“近百年来,濮州李氏从不遭盗贼, 那是祖宗们积德, 闯下偌大的好名声,便连盗贼都敬服有加。如今却不行了, 鄄城县若起盗贼,一旦贼势做大,第一个被抢的便是俺家!”

  李清顾只能说:“孩儿照办就是。”

  李孝忠反复查看那些图表,每次观而细思,都能有新的感悟。

  特别是朱铭以国家和地方的大事件,注解在关键数据处,两相结合之下,许多现象都能抽丝剥茧找出原因。

  体悟良久,李孝忠不由感慨道:“朱铭此人腹有乾坤,若早生五十年,必为一代名臣。可惜啊,可惜,生不逢时。这个世道,便连我李家之人,都做不得贤臣,只能攀附那奸党。若能选择,谁又愿污了祖宗清誉?”

  李清顾道:“父亲,孩儿听说雷泽那边,县官正在清查钱孙两家土地。姓朱的,会不会也在鄄城这边方田?”

  李孝忠冷笑:“鄄城知县都换了,蔡相派人专门与他作对。没有知县配合,他如何在本县方田?”

  “也对。”李清顾觉得有道理。

  ……

  黄龟年的妻子不姓冯,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家是真的出身贫寒,祖籍江西丰城,又迁徙到江西庐陵。黄龟年便是在庐陵出生的,幼时随父迁徙到福建永福(永泰县)。

  也没在福建置办什么产业,父亲就一命呼呼。靠着家中仅有的积蓄,母亲还要打零工,含辛茹苦将他和弟弟拉扯大,甚至穷得放弃科举去打工养家。

  幸好遇到伯乐,永福县尉李朝旌惜其才学,不但资助黄龟年继续读书,而且还把女儿许配给他做妻子。

  这准岳父也是倒霉,寒窗苦读十余载,还没来得及当大官,就病死在县尉任上。而且还算个清官,妻女带着灵柩回乡安葬,已经花掉了家中大半钱财。由于路程相隔太远,未婚妻没再跟黄龟年见面,只每年寄来一封书信。

  一直蹉跎岁月,黄龟年二十三岁,李氏女二十一岁,双双拖成大龄未婚青年。

  黄龟年金榜题名,被人榜下捉婿,同乡劝他另娶富贵女,反正他只有婚约还没完婚。

  黄龟年却严辞拒绝,用了一年时间存钱,终于把未婚妻接到身边。

  “这是拙荆李氏,取字慕君。”黄龟年介绍说。

  闺名没有说出,而是嫁人之后以字为名。

  朱铭也介绍郑元仪,身份模棱两可,没说是妻,也没说是妾。

  四人坐在亭中喝茶,朱铭携带的红茶不多,都已经快要喝完了。

  黄龟年还带来个小屁孩儿,朱铭招手叫到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名叫黄衡。”小屁孩儿很聪明的样子。

  朱铭笑问:“几岁了?”

  “今年七岁。”黄衡说。

  朱铭又问:“认得多少字?”

  黄衡一脸骄傲,昂首挺胸道:“我学得快,认识很多字。”

  “哈哈哈哈!”

  大人们被逗得发笑,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总那般可爱。

  朱铭隐隐有些失望,老黄咋就没个叫黄蓉的闺女呢?

  石桌上放着几盘零食,有蒸糕、炒豆子等等,众人就着红茶吃零嘴聊天。

  大概等待半个多钟头,田如用终于带着家眷而来。妻子姓钟,有一子两女。

  四个小屁孩凑到一起,田家长子十三岁,自然成了孩子王。但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认为小孩子太幼稚,玩了一阵便回到大人身边。

  钟氏还带来了礼品:“这是杭州购进的胭脂,也不晓得加了什么香料。”

  郑元仪打开闻了闻,展颜微笑道:“好香啊!”李慕君也得了一份,细嗅之后说:“似是栀子花香,却又拌了些别的。”

  “两位妹妹若是用着喜欢,我再让人从杭州梢些过来。”钟氏不差钱,她老公是个贪官。

  李慕君感觉有些寒酸,她虽也带了礼物,却只是两盒自己制作的糕点。

  钟氏特别会奉承,在拿出礼物之后,又赞叹郑元仪皮肤好,问她平时都用什么化妆品。接着又称赞州衙后院风景优美,说郑元仪好福气,年纪轻轻就能住这等廊院。

  一通马屁,把郑元仪拍得飘入云端。

  李慕君就要嘴笨得多,也不会奉承人,全程陪笑,偶尔插上一句。

  聊完廊院,钟氏又说:“如今官家向道,求神都去道观。这濮州城东郊,有一个黄庭观,主持是王神仙的弟子。听说那里灵验得很,不论求官还是求子,只须坚持烧香三年便可事成。”

  “哪个王神仙?”朱铭突然问。

  田如用说:“以前住在蔡京家南园的王老志,由于太过嚣张,惹得蔡京不喜,便告病回到家乡。他家便在临濮县,去年给他修道观,濮州还拨发了一千贯。这厮嫌少,上疏官家,朝廷又拨了三千贯,再让濮州追加一千贯。这厮还嫌不足,又让州县士绅商贾捐资,勉强凑了六千余贯。”

  朱铭问道:“可有残民之举?”

  黄龟年忍不住说:“自是残民无数,但官府毫无办法。因为那是官家下令修道观,还把附近土地,都划给他做庙田。”

  “强征田土啊?”朱铭问道。

  “连带土地上的百姓,都划给王老志做了客户,”黄龟年愤愤道,“按照太守的说法,今年的客户占比又要提高。只划给王老志的客户,就有两百多户人家。”

  这昏君!

  田如用吐槽道:“王老志在东京便嚣张,就连蔡京都忍不了。回乡之后,此人变本加厉,且对地方官员毫无尊敬。今年春社,请他来濮州祭祀神灵,这厮竟然霸占主位,把当时的知州气得脸色发青。”

  黄龟年又说:“如今濮州四县,所有道观的住持,都换成了王老志的弟子。即便不换人,住持也会拜王老志为师。就连佛寺都变成道观,和尚们蓄发做道士。有王老志撑腰,道观大量侵占民田。官府不敢管,百姓不敢言。”

  朱铭脸色阴沉道:“李家不好动,道士还动不得吗?就从州城东郊那个……”

  “黄庭观。”钟氏提醒。

  朱铭说道:“就从黄庭观开始查,犯法的道士都抓起来,侵占的民田都退回去!”

  田如用连忙劝阻:“太守,我们的敌人是蔡党,是濮州第一望族李氏。何必节外生枝呢?官家慕道,对道士多有纵容。若是动了濮州这些道士,王老志上疏弹劾,恐为官家所不喜。”

  “啪!”

  朱铭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我管他李家还是道士,只要残害百姓,就一并法办了。王老志找官家告状又如何?他若犯罪,连他一起抓。两位放心,你们只须去办,出了事我来顶着!”

  田如用欲言又止,彻底把朱铭视为愣头青。

  黄龟年却肃然起敬,拱手道:“太守一心为民,在下佩服之至!”

第199章 激将借势

  翌日,朱铭带着家眷随从,前往东郊的黄庭观上香。

  顺便,去拜访鄄城张氏。

  太守车驾缓缓东行,城中百姓好奇围观。

  濮州城始建于隋唐,只不时修缮,一直没扩建过, 规模并不很大。州衙、县衙、校场、州学等官方建筑,就占了全城六分之一的面积。

  更多百姓,附郭居住在城外。

  宋代城市实行厢坊制,即把全城分为若干片区(厢),再细分为若干街区(坊)。

  宋代的坊,跟唐代不一样,隔离建筑全拆了, 只剩各个街区的坊额。坊额上写着“某某坊”, 用以确定街区信息, 后来逐渐演化为牌坊。

  朱铭望着街道两边的百姓,蓦地想起那繁华东京。

  这里自然跟东京不能比,但南宋初年同样凄惨,濮州直接被屠城了, 城内百姓遭杀戮一空。

  当时, 小小的濮州城,只有一千多西军残部,却力扛金军两路主力三十三天。

  守将姚端, 率领五百西军出城夜袭,直冲完颜宗翰的中军大帐。

  完颜宗翰穿着一件单衣,光脚在深秋之夜惊恐逃命。收拢大军之后,这鸟人怒火中烧, 下令全力攻打濮州,并扬言要屠城泄愤。

  知州杨粹中,带领全城百姓坚守。城破,巷战, 退守钟楼,杨粹中被俘殉国。

  姚端率残兵突围成功, 后来阵亡于柘皋之战。

  朱铭看着濮州城内,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对是否靖康之后再造反,产生了非常矛盾的心理。

  这种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东京时有过好几次。

  靖康之后造反,将会非常顺利,起事难度大大降低。

  但河北、山东、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百姓,却将陷入地狱之中,整个北方的经济民生遭受极大破坏。

  迷思之间,朱铭已经骑马出城。

  继续前行两里,负责引路的文吏说:“太守,前面便是黄庭观。”

  朱铭却不去黄庭观:“我听说,鄄城张氏便在这附近。”

  文吏回答:“张家祖宅,还有两里地。”

  “你来引路,先去张家。”朱铭微笑道。

  文吏一怔,随即大喊:“去张庄!”

  “当当当当当当!”

  铜锣连续敲响六下, 皂吏举着牌子引路。

  文吏又说:“太守,拜访张氏, 须得提前派人通知,也好让张家人有个准备。”

  朱铭点头:“可以。”

  一个皂吏骑马去报信,众人抵达张氏祖宅时,张家已聚集数十人迎接。

  张祖纯拄着拐杖站在前方,见到太守下马,立即上前见礼:“鄄城张祖纯,携张氏族人拜见太守!”

  “老丈不必拘礼,”朱铭将其扶起,拍拍腰间宝剑,“我来濮州已近十日,却未曾拜访乖崖先生后人,已经是非常失礼了。我仰慕乖崖先生已久,甚至苦练剑术,早就想来鄄城造访。”

  老祖宗被人崇拜,张祖纯非常高兴,连忙说:“太守请到宅中宴饮。”

  鄄城张氏,乃宋初名臣张咏的后代。

  张咏此人,文武双全,文能开创学术新风,武能平定蜀地叛乱。可饮酒三斗而不醉,剑术更是当世无双,跟陈抟、寇准都是好朋友,而且还是“交子之父”。

  十九岁之前,张咏只是个游侠,仗剑来往于山东河北。突然就想读书了,辞家求学十七年,终于金榜题名。

  朱铭被引入宅中,饭菜刚开始做,先饮茶吃些零食。

  张祖纯开始介绍族人,特别引荐几个少年,又说:“后人愧对祖先,已四十年未出进士。张家今有一良才,唤作张禄,可惜不在家乡,去了东京太学读书。”

  朱铭笑道:“我却做了一年太学正,张禄读的是哪舍?”

  张祖纯说:“太学内舍上等。”

  朱铭说道:“错过了,我管的是外舍生。”

  “不曾做太守的学生,实在遗憾,”张祖纯打蛇上棍,“等他过年回乡,定要去拜会太守,向太守请教学问。”

  “自来州衙寻我便是,”朱铭趁机说道,“张氏子当中,可否推出一人,临时做我的亲随?”

  张祖纯说:“能够追随太守,这是难得的福分。张镗,你过来!”

  张镗二十多岁,聪慧过人,习得弓马,精于剑术,喜欢喝酒,活脱脱就是少年版张咏。可惜在读书这件事上,跟老祖宗差得太远,连考两次州试都不中举。

  这辈子估计别想中进士了,干脆跟随朱铭去历练。

  “镗拜见太守!”张镗恭敬作揖。

  朱铭打量此人,颔首赞许:“仪表堂堂,孔武有力,一看就文武双全。”

  出仕做官就是这么方便,能够轻松招揽人才。

  当然,朱铭挑一个张氏子做亲随,真正目的还是为了方便做事。

  张祖纯吩咐说:“且为太守舞剑助兴。”

  “献丑了!”张镗抱拳。

  此人有两把剑,一把是双手长剑,一把是单手短剑。

  一米八的山东大汉,拔剑出鞘,劈战削刺,挥斥八极。

  “好剑法!”李宝拍手赞道。

  朱铭说:“一人舞剑难彰其力,你去与他过手。”

  李宝提枪跳出:“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