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杨国忠此时才想到,家书已寄来了好几封,一直没拆开看过,连忙让仆婢到书房拿来。
信上,裴柔说她思念杨国忠,甚至相思成疾。忽有一日,她在梦中与他交合,病就好了,之后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了,好在杨国忠也想得开,将这封信递给幕僚们传阅,朗笑道:“诸位可看看,我夫妻互相思念,方有如此奇事。”
众人皆感尴尬,但见杨家父子都不介意,只好纷纷恭喜。
“贺喜国舅,这真是双喜临门啊。大军很快要击败南诏,国舅又喜得贵子,双喜临门。”
***
龙尾关。
据唐军攻下龙尾关已过去数日,这场奇袭给南诏带来的惊恐已渐渐过去。
意识到这支唐军只有不到五千人且没带任何辎重之后,南诏军已敢壮起胆子试着出太和城,反攻龙尾关。
阁罗凤给了段全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除了因为段全葛熟悉龙尾关的情况之外,也是因他如今很需要段氏的支持。
段全葛对此非常感激,发誓宁死也要夺回龙尾关;同时,段俭魏的大军已回师,从南面猛叩关城。段家兄弟所率兵马已形成夹击之势。
十月二十五日,南诏军攻城四日,唐军粮草、箭矢已告罄了。
鲜于仲通的援军还未到。
王忠嗣决定再派人突围去催促,他招过诸将,环视了一眼,思忖该选谁。
“节帅,我愿往。”当先站出来的却是崔光远。
崔光远原是兵部职方郎中,如今调任云南别驾。在新的太守还没任命之前,云南这一片地方,他还是主官之一。当然,阁罗凤不认,他这个云南别驾也就空有其名,只能说是跟着王忠嗣过来上任的。
他出身名门,官位高,口才好,确实是一个前往催促鲜于仲通的好人选。
王忠嗣却还是不放心。
严武道:“节帅,我愿随崔别驾一同前往。”
他是名相之后,文武双全。但他最让王忠嗣放心的一点是,他性格强悍,有一股子凶猛之气。
孩提之时,严武就敢砸死其父的小妾,若鲜于仲通胆敢推诿,相信严武也敢寸步不让。
王忠嗣遂签发了军令,派了几个好手带着崔光远、严武突围。
关城两面都被南诏军包围了,但唐军还是有办法派小股离开,他们在天色将亮未亮之际,用吊篮把突围的一行人放了下去。
之后,崔光远吹起了两个革囊,扎在腰间,悄然走到西洱河边,小心翼翼放下革囊,果然浮在河上。由擅泅水的士卒推着,游过洱海,在东岸登陆,往东寻找着唐军主力。
只赶路两天,他们便遇到了鲜于仲通散出的哨骑,被带往大营。
抬头看着前方遮天蔽日的旗帜,崔光远震撼不已,低声与严武道:“离得这般近,鲜于仲通为何还不尽快救节帅?”
严武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道:“许是他希望节帅死。”
崔光远吃了一惊,他往日在官场上,还甚少见人说话如此直率,但这里不是官场,是战场。
很快,他们进了大帐,直接就见到了鲜于仲通。
崔光远禀明来意,恳切请求道:“还请鲜于节帅尽快出兵,解龙尾关之围,与王节帅合力,速克太和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严武的目光则是瞥向了鲜于仲通帐中的地图,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
“崔别驾,莫以为我是不救王节帅。”鲜于仲通道:“而是段俭魏挡在面前,我自当先击败他。”
“鲜于节帅只要出兵,王节帅自然会在龙尾关配合,前后夹击,击破段俭魏的兵马。”严武年轻位卑,但在鲜于仲通这一方藩镇面前也毫无畏怯,抬手便点了点地图,又补充道:“段俭魏的兵势布署,鲜于节帅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崔光远这才留意到,鲜于仲通应该是早两日就追过来了,但没有马上发起攻势,而是在打探段俭魏的兵势布署。
这做法其实也无可厚非,若能击败段俭魏,南诏军主力大损,这一战唐军就已赢了一半。但就是太慎重了些,出兵也慢了。
“放心吧,我自会出兵。”鲜于仲通道,“我已派麾下大将李晖率一千余骑,绕到段敛魏兵马的西侧,只待他就位,就可一举破敌。”
严武道:“何必如此?王节帅据龙尾关,可远眺至南诏大营。由王节帅把握时间,率兵出城配合,岂不更好?”
“区别在于,段俭魏对龙尾关有所防备,李晖这支骑兵绕道而来,才有奇兵之效。”
鲜于仲通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让崔光远、严武二人看他破敌。
……
事实上,李晖原本的任务并不是攻南诏军侧翼,只是他赶到龙尾关时,段俭魏已经提前赶到,并封堵了他的去路。
李晖眼看痛失良机,无可奈何,只好派遣快马赶去报信,催促鲜于仲通尽快赶来,与他前后夹击。
可等鲜于仲通大军抵达,还要有条不紊地休整,打探敌情。
终于,万事俱备,鲜于仲通开始对段俭魏发动了攻势。
双方摆开阵势,战于洱海畔。
李晖处于洱海南边的山区之处,还没有被南诏的探马发现,那么,他只要等到段俭魏与鲜于仲通鏖战正酣之际,率部杀出,便可一战决定战局。
为了把握时机,他派出哨探攀上高山,瞭望战局,从清早开始,每隔一刻都要向他禀报。
一直焦急地等到午后,才终于看到了山间旗帜挥动。
“报将军,段俭魏调动侧翼骑兵了。”
李晖在沙盘上做了推演,知道南诏军的兵势有此布署就要露出破绽来。
他当即戴上头盔,翻身上马,骑马穿行于他的士卒之间,扬刀指向前方。
“大唐的将士们,战争开始了,随我杀出去!”
马蹄踩在山路上,一点点地加快速度。
转过一道山梁,洱海出现在了眼前,唐军欢呼着,开始俯冲,杀向了南诏军。
在远处的战场上,段俭魏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一部分兵马被他安排在西洱河,严阵以待,防止王忠嗣杀出龙尾关。其它能调动的兵力则都已被调去面对鲜于仲通的主力。
如此,他的中军就显得非常薄弱。
李晖就像一柄尖刀,捅向了段俭魏的心脏。
***
崔光远、严武正站在高处观战。
看这势态,只要鲜于仲通能胜,那他就是对的,稳扎稳打击败了南诏野战的主力,奠定了此战胜利的关键。功劳比王忠嗣急袭龙尾关要大得多。
“鲜于仲通还是能打仗的啊。”崔光远感慨道。
严武道:“若非为了争功,他本有别的战法。”
天边扬起了尘烟。
崔光远道:“那是李晖的兵马吧?”
“是,时机把握得很好。”严武道,“一旦这支骑兵杀到,南诏军就要败了……不对。”
他忽然皱起眉,眼睛里泛起疑惑之色。
“一千人骑不该有这么大阵仗。”
“也许李晖不止一千骑?”
严武眯起眼,只见那尘烟似乎是有两股,方才是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像是只有一支兵马过来,但该是一支从南边杀向南诏军,另还有一支从西面来了。
南诏不可能有更多兵力。
那就是王节帅从龙尾关杀出来了?
忽然,严武感到天地间有隐隐的震动传来,他倏地转过身,往北面看去。
他看到就在洱海边,腾起了一阵更大的尘烟。
越来越多的骑兵从那尘烟中窜出来,直奔鲜于仲通大军的侧后方。
“那是什么?”
“吐蕃。”
严武口中吐出两个字,迅速反应过来,用力吹了口哨,直奔山下,冲向鲜于仲通的大旗所在。
吐蕃军来了。
中伏了。
鲜于仲通自以为设下埋伏,两面夹击,殊不知自己才是被两面夹击的那一个。
都以为阁罗凤要当缩头乌龟,坚守太和城,却没想到,阁罗凤的野心是就在这洱海畔,一次歼灭唐军主力。
***
龙尾关。
今日段全葛正率军在北面猛攻关城,不给唐军支援鲜于仲通的机会。因此,龙尾关的厮杀也颇为激烈。
薛白随王忠嗣站在城楼上督战,箭矢不时也射到他脚边。
虽然如此,他们却也没忘了关注主力战场上的形势。
忽然。
“那是什么?”
诸将都看到了远处那驰骋而来的兵马。
王忠嗣默默看了一会,把千里镜递在薛白手上。
“倚祥叶乐到了。”
千里镜晃动了几下,锁定了一杆大纛。
那大纛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飘扬的马鬃,威风凛凛。
……
走在大纛下的是一匹巨大的骆驼,脖子上系着驼铃,叮当作响。
一个瘦小的老者正坐在骆驼上摇摇晃晃,他便是吐蕃大相倚祥叶乐。
前方的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得正激烈,倚祥叶乐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目光偶尔一抬,看向的是洱海对岸的龙尾关。
从这里看去,龙尾关只有一个很小的轮廓。
但很奇怪,倚祥叶乐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遂拍了拍身下的骆驼,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最尊贵的公主,最卑贱的奴婢,都被俘虏在那了。”
***
“你来指挥。”
忽然,一面令旗被交到了薛白手中。
他回过神来,却见王忠嗣正转身而走。
“节帅?”
“我得出战。”
薛白再次眺望了一眼战场,被那千军万马的情景所慑,已难以相信王忠嗣此时出战还能改变什么。
他正想劝两句,另一边城头上已响起了惊呼声。
“南诏军爬上来了!”
那是西面接着苍山的一道城墙,一队南诏士卒趁唐军不备,不知何时攀了上来。
“田神功!堵上去!”
仓促之下,薛白不会指挥,唯有让人去防守。
王忠嗣竟是头也不回,并不理会城头上的混乱,自去点齐他的亲兵,准备策马杀出城。
***
“节帅!吐蕃人来了!”
鲜于仲通不需要别人告诉他。
他有想过吐蕃人会插手这场战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倚祥叶乐从浪穹过来,竟比他从姚州过来还要快,甚至还设了伏。
“阿兄。”鲜于叔明赶来,低声道:“军心大乱了,这仗打不赢了,阿兄伱先撤,我来断后。”
鲜于仲通没有说话,站在那发着呆。从看到吐蕃大军的那一刻到现在,他都没能做出反应来。
他一生戎马,心志自然是极强大的,但恰是一生戎马,他已知道今日要大败了,且是兵败如山倒。以云南地势之险恶,唐军中伤病者又众多,这一败,他几乎不可能在南诏、吐蕃兵马的追击之下率部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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