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伊娘有些神智失常,圣人不会让她离开掖庭……”
薛白还待再问,然而,这短短几句话之间,已有人到了附近。
李琮连忙离开。
“薛郎?你在里面吗?”
外面有轻唤声响,薛白掀帘出去,只见一个宫娥正站在那,脸上带着些紧张兮兮的神色。
“薛郎,奴婢想给你传句话。”
薛白点点头,上前,低声问道:“姚思艺?”
姚思艺其实已遣人给他带了口信,想与他交个朋友,薛白却没有答应,只问姚思艺进献的水陆珍馐为何比市价贵数十倍。
想来,今日姚思艺必是来与他谈谈的。
然而眼前的宫娥却是愣了一下,显得有些迷茫,似乎没有听懂,也不管薛白说什么,径直传了话。
“三巡酒之后,圣人会上戏台,请薛郎到承香殿一趟。”
说罢,一块腰牌递到了薛白手里。
薛白接了,收进袖子里,道:“不去承香殿,我来时在千步廊附近见到有座阙楼,可到那谈。”
“奴婢不知这些。”那宫娥官四下一看,匆匆跑走了。
薛白皱了皱眉,自往咸池殿走去。
前方,等候着他的宦官却不见了,他走了一段路之后,一个小宦官赶上来小声说了一句。
“三巡之后,姚将军请薛郎一见。”
“到哪见?”
“将军未说。”
“莫引我到不该去之处,就在千步廊附近的阙楼吧……”
薛白随口应了,伸手入袖,揣摩着那块腰牌,暗忖既然这才是姚思艺的人,方才那又是谁要见自己?
***
淑景殿。
李月菟落了座转头一看,她的姐姐永穆郡主正坐在上首。
两人对视了一眼,永穆郡主惭愧地低下了头,因今日,她不敢再与李月菟一道去看她阿娘了。
那与太子因“感情不睦”而和离的太子妃韦氏,发落为尼,正是住在掖庭的虔佛庵内。往年姐妹俩都是一起去看的,如今韦会死了,永穆郡主害怕了,不敢再招这种麻烦。
而李月菟虽只是韦氏的养女,感情却不输亲母女,还是想去偷偷见见韦氏。
被拿到又如何,最坏也就是落发为尼,从此在虔佛庵内陪着韦氏……
御宴上,满目珍馐,清歌曼舞,但李月菟从小到大已经见到太多了,一心只等着过了三巡,到那时表演便会热闹起来,或是有百尺幢之类的杂耍,或是斗鸡、投壶之类的比赛。
今次,竟是圣人登台唱戏了,群臣不由齐齐起身……
李月菟见此情形,起身,四下看了一眼,往外走去。
“郡主。”
“我去更衣别跟来。”
从淑景殿出来,向东便是彩丝院,之后向南,绕过归真院,便可从千步廊往掖庭宫。
***
薛白出了咸池殿,姚思艺遣来的小宦官便乖巧地迎过来,引着他往南走。
今日这场御宴上的酒食便是姚思艺这位进食使负责的,其权力颇大,办这点小事甚是轻松。
“姚将军要请教薛郎些炒菜的问题,奴婢带他过去。”
一路上,小宦官腰牌一摆便能顺利通行,偶尔才这般解释一句。
前方的彩丝院、归真院都是为宫中的妃嫔制衣服的地方。
薛白目光一扫,果然如颜嫣所描述的一样,归真院里只有几个老宫女正在绣花样。
绕过归真院,前方有两座阙楼,姚思艺便站在二楼等着,他不光是进食使,也是监门卫的将军,有资格在阙楼值勤。
待薛白一上前,他脸上便浮起笑意。
“薛郎可吃饱了?”
“御宴珍馐值万钱,如何敢不饱。”
姚思艺赔笑道:“薛郎既吃饱了,可不能不让旁人吃吧?”
“姚将军说话风趣,无怪乎圣人喜欢。只是进食一事未免太奢侈,我身为殿中侍御史,既风闻此事,岂可不奏?”
“那薛郎只要不当这御史,岂不妥了?”姚思艺语带威胁地说了一句,笑容马上灿烂起来,接着道:“薛郎想升迁到何处,只管与我说?”
薛白道:“我才迁殿中侍御史没多久。”
“是我失言了,若要升迁,我也办不到,但就在从七品上的官阶上调动……”姚思艺挠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想了想,眨巴着眼睛,问道:“门下省录事、尚书省都事、中书省主书,薛郎喜欢哪个?”
薛白闻言不由笑了,问道:“不能都要?”
“哈哈哈,薛郎耍笑了。”
“姚将军没耍笑?”
“今日在这太极宫见薛郎,便是想请薛郎放心,老奴之所以能任这进食使,自是有手段的。”姚思艺语气诚恳,道:“若没本事,老奴怎么进献价值万钱的珍馐?”
“好……”
薛白还未开口,忽然停顿了一下,向阙楼下方看去。
姚思艺顺着他的目光,只见是和政郡主正在与守着阙楼的内侍们说话。
“薛郎答应了?”
“那是……和政郡主?”
“薛郎识得郡主?”姚思艺道:“我们继续谈。”
“我先与郡主说句话。”
姚思艺一愣,薛白已下了阙楼,大步赶向李月菟,因他一直在与姚思艺商谈,周围内侍并不拦他。
***
到了千步廊,李月菟提起裙子加快脚步,赶向了嘉猷门。
还未到,她已拿出一块腰牌。
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
李月菟吓了一跳,再一回头,却见是薛白。
“你在这做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了一句。
之后,姚思艺快步赶上来,笑道:“薛郎,你好大胆,敢轻薄郡主。”
薛白却没被他吓住,而是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道:“姚将军是在帮郡主出逃?”
姚思艺拉过他,低声道:“莫多管闲事,我在宫中做事,一向是与人为善,待薛郎如此,待和政郡主亦如此。”
“但姚将军好大胆,贪墨便罢了。还给郡主腰牌,让她暗中出入掖庭……”
“这又是多大事?圣人既不住太极宫,不过是郡主思念养母。”
“姚将军没有旁的打算,你莫是东宫的人?图谋不轨?”
“胡说什么?”姚思艺道:“薛郎只管说是否愿意迁官罢了。”
薛白沉吟着,有些犹豫,喃喃道:“姚将军没骗我?”
“骗你做甚?”
“那简单,让我随和政郡主去看一眼。若她真是只过去见养母,万事好说。”
姚思艺一愣,摇头道:“如何使得?”
“圣人不住太极宫,不过是去趟掖庭,有何使不得。”薛白道:“姚将军今日不就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吗?”
……
事实上颜嫣见过李月菟回来便与他说了。
——“守嘉猷门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姚内官,与人为善。”
薛白一开始针对姚思艺任进食使一事,就是冲着他来的。
此时,李月菟已经站到嘉猷门附近,姚思艺要么放他们过去一趟,要么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而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吧。”
姚思艺转头一想,薛白这一过去,反而能落个把柄在他手上。
“薛郎去可以,不可秽乱宫闱……”
第315章 掖庭宫
咸池殿,许合子天籁般的歌声响起。
“九达长安道,三阳别馆春。还将听朝暇,回作豫游晨。”
此诗为圣人所作,群臣纷纷叫好,不少人开始思忖如何作应制诗,与圣人唱和。
杨国忠反正不会作诗,乐得自在,端着酒杯,目光盯着李林甫,觉得右相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
“薛白不在了?”张垍过来,随口问道。
杨国忠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想必是姚思艺请去了,前几日薛白想找他麻烦,他还请我当过说客。”
“此事谁授意的?”
“谁授意?薛白岂是听人吩咐做事的?”
“我只是奇怪,若说进食一事太过奢靡,薛白更该找你麻烦,而不是把矛头指向宫中内侍。”
杨国忠听了,心里暗骂张垍,不爽道:“我如何知晓?驸马自去打听罢了。不是你,不是我,还能是右相想对付姚思艺不成。”
两人一直不太合得来,张垍今日却愿意放下身段与杨国忠多聊几句,他看向端坐在那闭目养神的李林甫,问道:“你近来拜谒过右相吗?”
此时,台上许合子已唱到最后一句。
“曲终酣兴晚,须有醉归人。”
“好!”
殿中群臣纷纷喝彩,但御宴却还没结束,只是刚热场,且圣人说了,大家得喝醉才行。
杨国忠举杯饮了,方才答道:“没有,有一阵子没与右相奏事了。”
张垍感慨道:“右相不饮酒啊。”
杨国忠再次看向李林甫,只见他还保持着那闭目养神的样子,竟是不为圣人写的诗而饮一杯。
“听闻,右相得了风癔,很快便要致仕了。”
“驸马还不死心?”
“伱既知我是驸马,该知我很难拜相。”张垍微微叹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但你不同。”
杨国忠一愣,再看李林甫,不由眯起了眼,试图从那张老脸中看出自己有没有拜相的机会。
“风癔?”
“风疾,一旦饮了酒,只怕骤然起病。”
“去敬一杯?”
杨国忠问了一句,张垍脸上便浮起了会心的笑容。
两人当即走向李林甫,以圣人的诗句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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