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天一亮就有食盒送过来,你可要去看看?”
薛白知是要事,当即起身,换了一身仆从打扮,悄然随马车离开杜宅。
马车进了丰味楼在怀远坊的分店,他走进仓房,推开书柜,后方有条秘道,穿过秘道,则是另一间高墙院落。
连着穿过两道院门,老凉迎了上来,与他低语了几句。
“人在里面?”
“是。”
薛白推门而入,只见裴冕被绑在柱子上。
“又见面了。”裴冕展颜笑道,“我很后悔,此前你放过我一次,我却没有真心与你合作,傻傻地相信东宫。”
薛白道:“不错,我本可以借东宫之手除掉你的,但我很欣赏你。”
“我们才是聪明人,你我若能相互扶持,必能大展所长。你想扶持庆王吗?还是他抚养的四位皇孙之一?我可以帮你。东宫、右相,他们的秘密我都知道。”
薛白俯过身,看了眼裴冕脚上的伤,皱了皱眉。
“无妨。”裴冕道:“男儿生于天地间,当挫而不折。小伤,不影响你我大展鸿图。”
“你方才所言,是知晓我的身份了?”
“那是自然。索斗鸡命我查你,但许多事,我没告诉他。”
薛白默默听着。
裴冕却不再多说了,他得留着这些秘密保命。
薛白会意,笑了一下,道:“你把东宫的军器藏起来了?若是你死了,你的人会把它们交出来,指认东宫?”
“不会,我吓李静忠的,你也知道他的为人。”裴冕道:“但当夜事发突然,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布置?”
“军器在哪,能告诉我?”
“可以。”裴冕知道自己总该表明些诚意,沉吟道:“你可知广运潭?漕运沿渭水进入广运潭,能直抵禁苑。我是京畿采访使判官,有些职务之便。”
薛白笑了,问道:“若有变故,你们可以直接杀入禁苑?”
“不敢,只是略作些九牛一毛的小布置,藏了数十具全甲。”
“具体在哪?”
“离广运潭码头不远,禁苑之外有个仓库……”
***
老凉与姜亥正守在院外,姜亥不明白老凉为何把裴冕带到这里来,此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有了抱怨。
“你要问话就问,折磨两天,什么事问不出来?还告诉郎君做甚?到时人死在这里,查到丰味楼……莫非是你这斥候忘了兄弟们的仇?”
老凉有些为难,正要答话,薛白已从屋中出来了。
“郎君。”姜亥有些着急,“裴狗不能信……”
薛白拍了拍两人的肩,道:“该问的他都说过了,你们把人带走,替你们的兄弟们报仇,此事我答应过你,但务必处理干净。”
姜亥大喜,老凉亦是松了口气。
两人再次对薛白行了礼,眼神比往昔还有了些不同。
之后他们赶进屋中,干脆利落地把裴冕套入麻袋带走。
各种痕迹很快被一一清除,薛白重新穿过秘道回了丰味楼,藏进马车,脑中还在回想着裴冕之事。
裴冕是厉害,但他不能用裴冕的理由太多了,那是条反噬的蛇,会爆炸的雷,还可能让他好不容易拉拢的人离心。
终究是得做取舍。
第135章 斩死
长安城西郊驿馆。
忽然响起了“呕”的一声,有衙吏冲到门边吐了出来,再抬头,见官道上尘土飞扬。
“县尉来了。”
“尸体在何处?”
“里面请,此处恰在沣水以西,属我们长安县管辖。”
“莫计较这些,把人带来问话。”
颜真卿大步进了驿馆,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驿馆中伙计小厮以及几个住客正被衙役们押着问话。
“入了夜,小人已歇下。听得动静,被那贼人喝骂了一句,不敢作声。天太黑,瞧不见他们的长相,只知是将那中年客官带走了……”
大概了解了情形,颜真卿带着仵作查看尸体。
仵作走进庑房,看着眼前的可怖景象,啧啧感叹。
“除了被割脖那人,其余人都是被斩死的。”
仵作指了庑房中的一具尸体,仔细观察着伤口,解释着何为“斩死”。
“县尉请看,切面平顺,可见凶器是一把极锋利的刀,重且长,凶徒力气极大,故能一刀斩断。学生推测,当是一名老卒持长柄陌刀所为。”
“如何确认?”
“伤口多出现在脖颈、肩臂、腿弯等处,此为老卒上阵杀敌之习惯,因关节之处盔甲覆盖不到。而游侠、强盗杀人招术轻盈迅捷,伤口该多留于心口。县尉且看,屋中可有一人乃心肺贯穿之伤?”
颜真卿深以为然,道:“确是老卒所为。”
他转入主屋,不嫌血污,正要俯身去探那回纥领队的尸体。
驿馆外恰传来了马嘶声,一队衙役赶了进来。
“此案由京兆府接手!一应县衙官吏立即退下。”
颜真卿转头看去,连京兆尹萧炅都亲自赶来了。
他无奈停下查案的动作,上前见礼。
“清臣来得好快。”萧炅道:“明日便是中秋,当此时节,竟是出了这等凶案。”
颜真卿竟隐隐听出萧炅语气中似有些幸灾乐祸之意,沉吟道:“此案出在长安县辖地,我难辞其咎……”
“吁!”
马嘶声再起,一声大喝在驿馆处响起。
“北衙龙武军左中候郭千里,奉命督案!京尹何在?!”
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按着佩刀赶了进来,径直到庑房里扫了一眼,骂道:“啖狗肠!砍得七零八落,动手的不是边军就是虏寇。”
说话间他走向萧炅,见到颜真卿,当即喝道:“小官退下,这不是你能掺和的案子!”
“退!”
龙武军兵士大喝,竟是把长安县衙的官吏尽数驱逐。
郭千里这才道:“大将军令我督案,可确定此案与裴冕有关?”
“确定。”萧炅语气笃定,“被带走之人正是裴冕,而这些回纥人只怕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立即找到裴冕,大将军要见他。”
说话间,又有快马赶来。
“京尹,找……找到裴冕了……”
***
颜真卿转回长安县衙,兀自分析着今日所见。
本以为裴冕案已经了结了,没想到又出一桩大案,让右相府引出东宫手下蓄养的回纥商队。
他渐渐心绪不宁,无心坐衙,直接转回了家中。
“阿郎,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
韦芸才迎上来,颜真卿当即问道:“那小子这几日都不在家中?”
“是。”韦芸笑道:“岁考得了榜首,到杜宅住到中秋,如今长安都说解头是你的弟子。三娘方才还嘀咕,中秋节后得带他去拜见她大阿爷大阿娘。”
“你与柳娘说声,让他老实待在家中。”
“出了何事?”
“急风骤雨不断,莫被淋到了。”
***
杜五郎早上看了一小会的书,不知何时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到中午,他到西厢去找薛白,一推门却不见人。
“又去哪了?”
从后院找到前院始终不见人,但门房却是匆匆跑来,称有人来找薛郎君,不肯自报姓名,但显然是权贵门下。
杜五郎一听就头皮发麻,他已很有经验,也不说薛白在不在家,只吩咐带来人到大堂见自己,说些闲聊淡扯的无聊话。
“怎么知道上我们杜家来找薛白的……好吧好吧,全福伱去看一下薛白醒了没有。”
却不知薛白从哪里又变回来了,打着哈欠,刚刚睡醒的模样。若非杜五郎太了解他,还以为方才自己是看错了才误以为他不在家。
薛白只看了来人一眼,就问道:“驸马要见我?”
“嘘,薛郎噤声。”
“无妨,没必要躲躲藏藏,走吧。”
杜五郎看着这一幕,猜测薛白又做了些厉害事,被自己轻描淡写帮忙遮掩了。
……
平康坊,咸宜公主府。
中午李娘非要让杨洄陪她喝几杯,此时脸颊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趴在杨洄肩上,自说自话。
“驸马,我看李亨近来是越来越不得圣人欢心了,将他废了,扶我胞弟为储,往后你我方能继续快活度日。”
“你莫说这种话,圣人不爱听。”
李娘不高兴,张口就用力咬杨洄的肩,她稍有些醉意,也没个分寸。
杨洄吃痛,只好解释道:“圣人心里盼着长生不老,你却总在为他驾崩以后作打算,他能高兴吗?故而说争储很难,你每次觉得只差一点,显出着急,圣人心思就难测了,这就是过犹不及。”
掺和储位之争十余年,他经验丰富,道理都很明白。可惜,他这种王孙公子有一个通病,就是眼高手低。
李娘却是连道理都不想听,怒道:“怪我?你怪我?”
“唉。”
与这骄纵惯了的公主说不通,杨洄叹息,不作声了。
“今日为何将薛白找来?”李娘问道:“人家才说我们勾结,不怕被发现了?”
“我们若不联络他,他必不联络我们。”杨洄道:“召他来见,冒些风险,才好将他捏在手里。”
“何意?”
“掌控他,把他绑在我们的船上。万一事情败露,我们无非被圣人责骂几句,他却会没命,所以接触得越多,他就有越多把柄在我们手上。何况,我们还知晓他的身份。”
“不愧是我的驸马……”
许久,李娘酒都快醒了,薛白才到。
她当即又不高兴了,起身,走到薛白面前教训了几句。
“现在才来,你小子不知自己为谁效力吗?!”
薛白淡淡打量了她,问道:“公主如今不怕我了?”
李娘叉腰一挺,昂首道:“你既不是鬼,本公主怕你做甚?”
“公主醉了。”
“十八娘,你确实醉了。”杨洄只好上前将她扶回去。
“我没醉。”李娘道:“既然你是我们的人,谈谈下一步如何废掉李亨,扶我胞弟为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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