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气仙 第58章

作者:战袍染血

  陈渊缓缓收手,浑身为热息白雾笼罩,漫天血雨根本不能近他的身,就纷纷蒸腾,化作血雾,朝他身后的祭器汇聚。

  那祭器震颤着、雀跃着、欢呼着,但当陈渊微微侧目,又畏惧着收拢了震颤的幅度。

  一点晶莹在其中若隐若现。

  陈渊收回目光,神色漠然,迈步前行,从满地血水中走过,从倒地无声的七老边上走过,从瑟瑟发抖的三人身旁走过,从满地哀嚎的乡勇的中间走过。

  “千年大宗果然底蕴深厚,更有着一股精纯精神!我尊重黄粱道祖师的志向,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不会留手,除非他们愿意与我和平共处。”

  他径直朝山上走去。

  后方,谢君裳的眼中倒映着血色,但脸上却满是潮红,激动地浑身发抖。

  边上,玉灵烟瞧着一地狼藉,心中茫然。

  学得一招半式便足以受用终生?

  这是我们能学的?

  想着想着,她回头看向孙正钥,却看到这位闻名天下的大宗师竟是热泪盈眶,不由吓了一跳。

  “前辈,你这是……”“无事!”孙正钥摇摇头,喃喃自语,“拳意衍相,原来武道还能到这一步!如此武道,就算是面对神祇、面对神道帝君,又有何惧!这世间,未必就是神道纪元!人道转机已至!”

  “武道通神!武道通神!”

  天上,太华山神一阵战栗。

  “方才那招竟然招撕裂了香火、压制了民愿!此人……摧山君,是真正的神道克星!这事必须禀报帝君!决不能放这摧山君离去,否则后患无穷!”

  夜色降临。

  三厄峰下,黄粱道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陇城之事,除了少数人知晓,都还未传播开来,山上之人都还沉浸在神典将起的兴奋中。

  “都这般时候了,山门中还这般热闹,可见神典影响之大!再过几年、十几年,可能都会为一时佳话。”

  两人凭栏俯视,见着人影重重,话中感慨,却是那千金散人易甘与贺录。

  他们早在几日前就自陇城而来,所以未见永山之战,但受了归元子所托,在参加神典之余,也想着给两边缓和关系。

  “可惜,来了这些日子,都未有机会见得南宗和北宗的高层,这山中交通不便,和外界的联系也断了,不知陇城如今是何光景。”

  千金散人接着又道:“此番你我上山,除了给神庭上贡之外,还应试着缓和摧山君与黄粱道的关系,想来他们若是知道了摧山君的真实本领,多少也会理智一些的。”

  说着说着,就看着山门前,出现了个摇摇晃晃的华服少年,几步后便跪在地上。

  “咦?这人是……”

  二人正说着,路边忽有一名锦衣少年走来。

  此人身材高大,面有傲色,行走间目不斜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瘦削文士,一个强壮武者。

  二人一见,都是一愣,觉得此人面目有几分熟悉,等三人走过去,贺录就问道:“这锦服少年是谁?”

  边上有个知道的,就道:“刚才过去的那个?那是景阳侯的次子,名为陈世由,此番西来,是来寻其兄长的,知道西岳有神道盛事,所以过来一观。”

  “陈世由?”贺录嘀咕着,“怎么和摧山君长得这么像?姓陈?”

  当当当——

  众人还在说着,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

  随后,就见着前庭上下,山门内外的一众黄粱道弟子都放下了手上之事,匆忙朝着后庭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又有一群弟子匆匆忙忙的自外面归来,个个表情凝重,面有悲戚和急切之意,即使沿途有相熟之人拉住他们,想询问一二,也不见回答,那些弟子最多摇摇头,就疾步前行。

  一时间,竟有一番风雨欲来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

  但很快,有门路的访客,就知道了个中原因!

  “那个摧山君杀过来了?”

  那落勃勃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立刻坐不住了,当即站起身来。

  “到哪了?与黄粱道的人交手了?”

  报信之人低下头,小声道:“听说已经上山了,打死了十几个先天武者!”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不可能!”

  薛僻沉将桌上的茶壶杯盏一并扫落,脸上青筋浮现,怒道:“连山锁同气连枝,能化七人为一人,气血充盈,便在大宗师中也是顶尖,一招就败了?不可能!不可能!”

  “掌教!”过来请示的张守心见着掌门暴怒,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得赶快决断!那人不久就要打到山门了,吾等该如何应对啊!”

  薛僻沉一下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

  “拿着连山锁的苦修都不是他一招之敌,门中又有谁能再挡他一下?只能动用镇山之宝了?可神典在即,若是动用,代价太大,万一伤了根基,要影响大事……”

  “掌教,何不求助于神尊?只要神祇出手,哪里还有……”

  “不可!”薛僻沉当即摇头,旋即一咬牙,“事到如今,只能做最坏打算了,你传令门下,让内门弟子皆做好准备,我这便去请至宝,只是……对了,平王还在山上,找个人去拜访他,请他先出手拖延!”

第67章 见陈急卸甲

  “平王?”张守心神色微变,道:“他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

  “孙正钥用之以名,平王当许之以利!”薛僻沉既有决定,便不再犹豫,“去库藏将荧惑刀取出。”

  张守心一怔,还是忍不住道:“掌教,事到如今,为何还要……”

  “你也觉得我是一意孤行,迷了心智?”薛僻沉眉头一皱,本想训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算了,你已是首席,日后要继承掌教之位,看了典籍卷宗便会知晓,我先透露些给你知道吧。”

  张守心一愣。

  “每过几百年,人间便会有一场浩劫,”薛僻沉深吸一口气,“吾等凡人先天不足,面对浩劫时毫无抵抗之力,唯有神道能对抗浩劫!”

  张守心越发疑惑:“既是几百年……”

  “你可知道,这天下间的四方帝君之位,按理说不会齐全,因为一旦四方神君皆在,天地圆满,便意味着浩劫将至!西岳帝君登基,便是浩劫征兆!若不托庇神道,一旦被波及,悔之晚矣!今神道有令,我等自当执行。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薛僻沉叹道:“这摧山君,是我黄粱道的投名状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僻沉前后命令一下,整个黄粱道从上到下皆有动静,想瞒都瞒不住。

  “冒充了陈世集的那人?”

  景阳侯次子陈世由得了消息后,眉头一皱:“这人杀了古苍穹,还杀了黄粱道的长老,杀了山神,杀了荒人的大供奉!这等杀性猛烈的人,想从他口中问得消息怕是不易,不如就算了。”

  跟着他的两人,一个是瘦削文人,名为品酬,为景阳侯府管事,挂了个主簿的头衔;一个是侯府护卫,名唤江鸿,挂了个都头的头衔。

  “岂能如此?”那江鸿立刻不同意:“我等此来,就是要找世子!那冒充世子之人既来,又怎能不理不问?”

  陈世由冷笑道:“陈世集被人冒充打了几场仗,让父侯空欢喜一场,先后几封家书问询,却都寻他不到,这都多久了,还能活着?早不知在哪个山谷悬崖底下腐烂、去陪他母亲了。”

  江鸿皱眉道:“二少主,慎言!先主母也是您的嫡母!”

  陈世由眼底闪过不快,嘴上道:“是我说错话了,该罚。”接着,他话锋一转,“江护卫,不如你去打探打探,看有没有机会接触摧山君,询问兄长的消息。”

  “好!”

  众多来访者都能感到,黄粱道中的气氛越发压抑。

  也不知从何处传出了消息,说是这山中两峰的资深宿老、黄粱道最厉害的七位先天武者,已在山脚被摧山君陈深格杀!

  “据我所知,几位宿老下山至此,还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啊!就是七头猪,杀起来也得耗费一番功夫吧?七个先天巅峰的武者,说没就没了?”

  江鸿、千金散人、贺录等混在人群中,听着旁人议论,也觉情况扑朔迷离。

  众人一时心思各异。

  忽然,前庭广场边缘,有个赤裸着上身、纹着蛟龙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的走出,扛着一柄厚背大刀,一个起落,就跃到山门跟前,再一动,便没了踪影。

  “平王!?他这是去哪?”

  此人号平王,因是出自大宁宗室,自幼武道天赋绝顶,三十七岁便成就了大宗师,如今年近六十,因功法精湛,看着还如壮年。

  人群中,有名身穿青衫的英俊公子,手拿折扇,施施然道:“平王拿着的,是黄粱道的至宝灵兵之一,名为荧惑刀,位列天下神兵谱。”

  “黄粱道的至宝怎么跑他手上了?难道是为黄粱道挡那摧山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动。

  但尚未行动,就有许多弟子出来,将广场上的闲客劝回屋里。

  当即就有人不满道:“我等可不受你黄粱道的节制!”

  便有黄粱弟子道:“那便请阁下下山!此令亦是神庭之意,尔等既要违逆,便不用参加神典了。”

  “什么人,就知道拿神庭压人,狐假虎威……”

  这江湖之人好勇斗狠惯了,哪怕这会迫于压力已经低头,嘴上还要喊两嗓子。

  不过,他们中的好些人本不住在山门中,于是很多屋子里就挤了很多人,一时闹哄哄的。

  但如今的黄粱道弟子,已顾不上和这些人置气了,最多是派几个外门弟子去各个厢房门口看守,而一名名穿着整齐的精英弟子,则各自拿着一块竹牌,在这偌大的前庭广场上横竖排列,然后一一盘坐下来。

  叮铃。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有白雾自山间聚集过来,弥漫广场,仿佛给每一名弟子都笼罩了一层薄薄雾衣,将他们护持在里面。

  平王的身法是天下一绝,众人刚被驱赶到各自屋中,他却已到了山腰,感受着手中长刀的灵动,既欣喜,又担忧。

  “黄粱道连这东西都拿出来了,说明来者是真不好对付,我得小心些,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交个朋友……”

  正想着,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前方,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少年,正在山间行走,平王的视野忽然一个恍惚,待再次凝神,那少年道人已到跟前,目光如水,盯着自己!

  心里一惊,平王化前冲之势为后退,拉开了距离后,举起长刀,满脸戒备。

  陈渊眼底金光一闪,便就了然:“原来是位大宗师,不是说黄粱道没宗师么?”

  “此人人称平王,并非是黄粱道出身。”苍老之声传来,一身黑袍的孙正钥疾步而至,到了陈渊身边,躬身道:“此人虽是贪欲不浅,但鲜有恶迹,还望您能手下留情,留他一命,毕竟当世的大宗师,本就不多,都是人道支柱。”

  “孙老头,你……”

  平王一时目瞪口呆,一个武道大宗师,面对少年道人,执弟子礼!

  而且还没打呢,就给自己求情?这什么路数?

  他马上就意识到凶险,屏息凝神,打量陈渊。

  这次,平王看得十分仔细,立刻就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凌厉气势,而后手中的通灵长刀居然震颤着发出了悲鸣!

  这一刻,他人刀合一,神念滋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虚空中端坐着的一尊紫袍道祖,镇压当世,气势无双,只是一伸手,就如大山般落下,将自己碾碎!

  冷汗从额头上滑落,平王深吸一口气,将长刀一挥,插到地上。

  “不打了!”

  平王认输之快,比他的身法还要快上许多。

  山门中的人,才刚刚进屋没多久,就听到了风声,知道那平王一路疾冲,到了人家跟前便认输,不由大感离谱!

  “平王为何会做出这等离谱之事?”

  青衫公子掐指一算,眉头皱起。

  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就问:“天机公子,你向来算无遗策,可知缘故?”

  “神策法显示,平王乃清明之人,说明他有自知之明,不涉凶险。”天机公子脸现惊容,“那岂不是说……”

  话未出口,站在窗口的几人忽的骚动起来。

  其他人挤过去一看,见得山门之外多了几道身影,为首之人身穿灰色道袍,长发飞舞,后面则跟着孙正钥、平王两位大宗师,一左一右,快步疾行。

  “这人就是摧山君?看着好生年轻俊俏!”

  “那是孙先生与平王?怎么跟在后面如同长随?”

  “投敌了?”

  “还真是陈先生!”

  千金散人远远眺望,认出了陈渊,便和贺录面面相觑。

  “这么猛的吗?真杀来黄粱道了?”

  边上的屋子里,是一脸惊疑的江鸿。

  “这人怎么长得和世子一模一样?只是气质上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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