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归正传
“你心里应该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怕寡人,怕先王,怕我大商头顶的神明!
“所以你父亲费尽心思,想要告诉别人,你们周国头上,也有神明。
“这叫什么?
“不臣之心。”
姬考朗声呼喊:“请大王明察!西伯侯府上下,都对大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大家都不傻,这里就你我,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帝辛在姬考身周缓步走着:
“你跟你父亲太像了,平日里就装作什么都得过且过的样子,暗地里却在不断打磨你们的尖牙。
“你们周国近五十年来,屯兵囤粮锻造甲胄车架,其数远超北伯侯府。
“你们还喜欢把大批兵器藏在地下,为的是后续有用之时立刻取出来用,又在你们西边南北之地,用联姻之法找寻盟友,还暗藏部分黎民百姓,去开垦新城,佯装不合,更是在不断联合西部羌人部落,借着每次奉命西讨,不断去扶持你们培养的部落,解决那些不服你们的部落。
“你们周国之害,远在姜家之上啊。”
“大王!”姬考颤声喊,“臣对这些,对这些一无所知啊!”
“你可不是一无所知,你可太知道了。”
帝辛缓声道:
“你初回西岐后,寡人安排在你身侧的那些人,要么害病、要么狩猎时摔下异兽被摔死。
“大半都没了。
“王叔比干一直在劝你尽快夺权,但你面对你二弟咄咄逼人,一面表现自己十分愤懑,一面却又什么都不做。
“终于,今天装不下去了?你根本就没带你二弟四弟前来朝歌城,对吗?”
姬考喉结不断颤动,高呼:“大王请明察!臣着实不知啊!”
帝辛所说,并非完全属实。
在上空看着这一幕的李平安心里也是门清。
姬考此前确实是‘投降派’,只是刚刚被震惊了一下,思维方式已经有所转变,原本的认知也被颠覆了罢了。
帝辛冷笑了声,走去一旁的侍卫面前,抽出一把锋锐的长剑,扔到了姬考面前。
帝辛淡然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今天自己死在这,寡人放了你父亲,或者,拿着这把剑,去找到你父亲,一剑刺穿他的脖颈,而后你就是新的西伯侯!”
姬考瞳孔一缩,仔细盯着那把剑,呼吸都有些要停止。
帝辛眯眼注视着姬考,缓声道:“怎么,你不敢?”
“大王有令,臣如何不敢!”
姬考一把抓住长剑剑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他定声道:
“请大王派人立刻送臣去羑里!臣一刻也不想等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帝辛仰头大笑:
“寡人莫非看错了你?还是你能隐忍到,连自己的父亲都能直接杀掉?哈哈哈哈!姬考啊姬考,你当真是有趣……”
姬考低头赔着笑,双腿慢慢拱起,眼底划过了一份绝然。
他猛地抬头,双足发力、身体快步向前,手中长剑微微震鸣,从未表现出任何武艺的他,此刻竟如一只猎豹般,一人一剑冲向帝辛!
“大王小心!”
“大王!”
侍卫们高呼声中一拥而上,但不等他们有动作,姬考已是冲到帝辛面前。
帝辛嘴角划过几分轻蔑的笑容,身体朝左侧闪躲,轻松躲开了姬考的刺击,而后一脚踹了出去,姬考身体直接横飞,摔在几丈外的地毯上,低头哇的吐了口血。
帝辛笑眯眯地看着姬考:
“比起你父亲,你真差远了。
“寡人若是以你意图行刺而发难,岂不是可名正言顺讨伐你们西伯侯府?”
姬考怔了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两把长矛贯入姬考胸口,他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半个字。
帝辛摇摇头,喃喃道:“可惜,寡人如今缺的并不是发兵的借口,而是缺能稳妥讨伐周国的精锐兵将,不然何必花这般心思……来人!”
“大王!”
“对外言说,姬考舍身献祭自身,祭祀我大商之先祖。”
帝辛淡然道:
“免西伯侯之罪。
“姬考以身奉神,烹其胸脯,做成美味,送于羑里姬昌处,让姬昌好好品鉴,言说味道如何,再将此事昭告八百诸侯!”
“是!”
“哼,圣贤,神明?”
帝辛大袖一挥:
“兵马粮草才是圣贤,大军横扫方为神明!”
众侍卫不敢发一言。
云上。
李大志抬手扶额,正不知该如何评说,却见李平安左手一招,姬考的魂魄已出现在父子二人面前。
姬考明显愣住了,低头看看下面的朝歌城,抬头看看眼前众人。
他看向李平安,李平安此刻还是用的姬旦分身,在姬考眼中就是西伯侯府的四公子。
“老四……你……”
“瞎叫什么,”李大志淡然道,“今日得见天帝,还不速速跪拜!”
第30章 有些陌生
姬考的魂魄整个愣住了。
他有些不太明白。
这些人话他都能听懂,但这些字组合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现在……
姬考低头看向云端下方,俯瞰着整个朝歌城,又看看左右、望一望天空,身形兜转了两圈。
“这是你的魂魄,”李平安用姬旦惯用的口吻说着,“也是生灵根本。”
“这……”
“具体如何,我也不与你说了,”李平安道,“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有何心愿尽管说来,只要不影响其他凡人,我都可酌情相助。”
李大志淡定望天。
好家伙,这限定条件用的。
咱可是天帝外加道主,整个天地间的绝对一把手,满足一个凡人的心愿还要如此小心谨慎。
只能说……这样的儿子让李大志感觉略有点陌生。
姬考苦笑了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已经被帝辛杀了,就这么简单。”
李平安注视着姬考的双眼,后者此刻反倒是坦然了许多,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略有些失神。
姬考不断喃喃:“所以说,我从最初就错了。”
“不算错,”李平安道,“仅仅只是受限于自身所知,被帝辛用一些手段影响了心神,人不能理解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或者不能直接就去接受这些,这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为什么……”姬考欲言又止。
“姬考,我其实提醒过你很多次了。”
李平安也有些无奈地道:
“在你回西岐城后,单单是假装你先祖给你托梦,我就搞过五次,但每次你都没放在心上。
“有段时间我也搞不清楚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你在摇摆,飘忽不定,有段时间痛恨帝辛又不敢说,只能自残发泄,有段时间又对帝辛畏若神明,甚至不敢朝东边眺望,姬昌对你也是无比失望,他也在观察你,通过在你身边安插的眼线。
“你能隐忍,但隐忍的不多;
“你暗自练习武艺,但始终没什么建树。
“直到这次你来朝歌城,我本以为你是要去找帝辛光明正大的求情,就当前这個态势,帝辛未必不能答应。
“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倒向了商人那边,要拿姬发和姬旦你两个弟弟,去给商人做祭品。”
李平安忍不住吐槽了句:
“姬考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你有时候会考虑周人,有时候只会考虑自身,有时候会想权势,有时候又懦弱地不敢对仆从高声语。
“坏的不够纯粹,好的不够彻底。
“我感觉,你都要分裂了。”
姬考怔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大志在旁道:“别骂了,别骂了,这孩子也不容易,本该少年得志、却被押去朝歌城做质子,回西岐城时已近中年,还被周国臣子们嫌弃和排挤,姬考自身立场不定,也是因为受刺激太大了,正常人都会崩溃。”
姬考魂魄的喉结颤抖了几下,抬头看向李平安。
“那你呢?”姬考颤声道,“你为何、为何不直接覆灭这个大商!你不是天帝吗?天帝不是神明中最大的吗?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我在做了,”李平安耸耸肩,“我刚把姬发扔回去了,怎么叫什么都不做?”
姬考问:“那你为何不惩戒帝辛!他残暴、不仁,暴虐、失德!为何不惩他!”
“一,天庭法度尚未对南洲凡俗有明确的规定。
“二,你所见帝辛所作所为,是帝辛身为凡人帝皇的权谋斗争,站在周人的视角来看,他残暴不仁,但他在位之后,数量是周人二十余倍的商人,正繁衍生息、安居乐业,人口有序增加。”
李平安淡然道:
“关于帝辛的罪责,他死后进入阴曹地府,自有阎罗殿判官来判,大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之所以用姬旦的身份活动,是有前情在的,当时是为了解决天地危机,现在已经解决了。
“而现在,我之所以帮周国,也只是因为一点——我厌恶人祭。”
姬考怔了下。
“如果去看帝辛,帝辛残暴荒淫的那块是不好的,但他作一个商君而言,削各地之诸侯、护持商人百姓,在商人眼中也是挺好的。
“这就是多面体。”
李平安淡然道:
“每个人都是多面体,人性、兽性、神性互相掺杂,构造出了极其复杂的世界。
“成为天帝前,我也只是一个人族的炼气士,跟随轩辕黄帝在西洲征战,也曾在天地间与凶魔争锋,为人族崛起而尝试过、努力过。
“但随着我不断感悟大道,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看到了我未来要走的路途,我便转向了大道空寂之路。
“我只会去做我认为对的事。
“废人祭、定礼数,就是我认为对的事。
“我反对天命,反对定数,但也会直接出手干涉……这也是一种矛盾。
“当我对道的理解迈入更深层次后,也会去否定自己此前偏幼稚的想法,更能体会到轩辕黄帝当年的不易,这就是在矛盾中不断成长。”
姬考喉结上下颤动,皱眉问:“你能简单说吗?为什么不去惩戒帝辛?”
“不用我来惩戒,他死后会由业障定罪,”李平安淡然道,“我现在只是在确保周礼诞生、文明前进,仅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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