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费事
蟹将军说到此处,也是不由叹息一声。
“可惜了,这陆大人因为一部《四海山川志》,怕是要招来祸事咯”
谭元裳还在因为化龙之事震撼,听到此言顿时心中一跳,看向说话的蟹将军。
“谢公何出此言?”
蟹将军将杯中酒饮尽,半露笑容半带讽刺地着说了一句。
“谭公对当朝皇帝的了解应是胜于谢某的,以谭公之智自然不难想通,这位皇帝啊,心思可是不少呢来来,且先不论此事,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谭元裳回应一句,但心思也难免往陆海贤那边想。
而今夜的谭元裳发现自己可谓是海量,半人高那么一坛酒接连饮下,直至直至逐渐天明才困意上涌.清晨,舱房一侧的窗户处透进来一缕阳光照在谭元裳脸上。
再加上此刻船只起航的略微晃动,谭元裳终于是醒了过来。
感受到略微刺目的晨光,谭元裳伸手挡在面部,然后好似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震,立刻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舱内屋中的天花板,低头一看是床铺和自己的被褥,再看看窗外,都是舱内的陈设。
“来人,来人——”
话音才落,门就一下子被打开了,熟悉的老仆走了进来。
“老爷,您醒了?可是立刻就要洗漱?”
谭元裳摇了摇头。
“我何时回来的?谢公呢?”
“啊?谢公?”
老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谭元裳撑起身子指了指船舱窗户方向。
“就是开阳水神蟹将军,昨晚我与之对饮到天明,怎么桌上趴一下的功夫就回来了?”
老仆直接愣住了,心中升起些许悲戚感,天纵之才绝顶聪明之人也是敌不过岁月,就连自家老爷也是如此么。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这种事怎么可能出现在老爷身上呢?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了.犹豫了一下,老仆还是开口了。
“老爷您昨天傍晚在躺椅上睡去,我就同人将伱扶到房中休息了,时刻有人守在外头,您说的是您的梦”
谭元裳也愣住了,呆呆坐在床上很久都没有说话,原来只是一个梦么.“老爷”
谭元裳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旁边桌上的《四海山川志》,只是这一刻,他却又是微微一愣,伸手拿过那只玉盏。
仔细端详过后,谭元裳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床前老仆。
“我昨天似乎是将此盏丢入江中了,这也是我的梦?”
老仆也是才注意到这只玉盏,心头顿时一惊,眼睛直接瞪得老大,更是不由的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咽了口口水才开口。
“老爷,我昨天也见到您丢了这玉盏,还觉得可惜呢怎么怎么就回来了?”
难道老仆说不出话来了,而谭元裳愣神片刻则忽然大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38章 远来贵客
又过去几天,茗州港停靠了一艘大楼船,船上船下麻利地假设好跳板,更有一辆马车早早停靠在码头。这船外表看起来并不是如何花哨,但显然也不是什么货船,因为全程没有什么码头力工过来,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好一会才从船上下来一些人。
谭元裳也不要人搀扶,独自一步步从跳板上下来,踏上茗州港码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茗州春茶最为有名,所以此刻的港口远不是最繁忙的时候,却也依旧热闹,到处都有热火朝天干活的力工,也到处都有装货卸货的大船,更少不了码头集市和来往人流。
谭元裳仿佛是在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曾经的他有很长时间都在这种繁忙的环境中度过。
周围的人也没有谁打扰谭元裳,静静等在旁边。
良久,谭元裳睁开了眼睛。
“走吧,去墨府,拜访一下墨老爷。”
“是!”
谭元裳随行之人不多,只是一辆马车,他自己和贴身老仆坐在车内,外头赶车的两人。
说实话,茗州城的规模显然是有所扩建了的,但谭元裳的马车走在城中,他透过车帘看向外面,茗州给他的感觉亦如几十年那么宁静,这也是茗州的底蕴所在。
所谓千年古城绝不是一句空话,这方面就算是承天府与茗州相比都会相形见绌。
在靠近墨府的一条街上,有一栋楼房似乎格外热闹,楼边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大圈,楼前排着队的人也不少,里面也忙忙碌碌的,更有炊烟热气外涌。
谭元裳的马车经过这里的时候,他拉开侧边车帘看着那栋楼,却不太明白那楼是干什么的。
“先停一下,去问问这楼是做什么的。”
“好的老爷!”
马车暂且停下,头发花白的老仆也凑近围观的百姓,而谭元裳也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那栋楼有好几层,看着应该是个酒楼的模样,只是如今却不太寻常,上头几层似乎没什么动静,不像是招待客人的样子,可第一层却热火朝天。
这楼挂着一块缠着红飘带的匾额,上书“梦海楼”。
一楼里面有好多锅灶好多人,外头排队的人很多,停靠的驴车牛车马车的也不少,还有各种盆桶框等物,街角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半边的街道都是湿哒哒的,偶尔还有鱼儿跳出盆来,引得一些人慌忙抓回。
“滋啦啦啦.”
那是楼中厨子炒菜过油的声响,掂锅的时候更是带起一阵油火,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叫好,这热闹看得,比一些卖艺的还好。
谭家老仆先是瞅了一会,然后靠近几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人套近乎。
“唉这几老哥,这梦海楼以前不曾见过,还有这楼里楼外的在做什么呢?不像是酒楼啊.”
一旁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汉子闻言看向旁边,确认旁人是在同自己等人说话,上下打量来人之后才道。
“听你口音是外地来的,才到茗州吧?”
“呃是是是,今日刚到,不过以前常来,不知可否赐教?”
那汉子旁边也有其他同伴笑了。
“哎呦,看来是个知书达理的,赐教说不上,这也是茗州的新鲜事,这段时间我等也是津津乐道。”
“对对,外地人才来肯定不知道,不过在咱这也是头一遭。”
“那究竟是何事呢?”
老仆问的时候,谭元裳也已经和旁人凑近了一些,而那边的人也在讲着。
“喏,看到那楼没有,原来确实是一栋酒楼,不过如今暂且不做正常营生,而是广聘名厨,广收水中奇珍呢”
“哦,这是在研究菜品?”
谭家老仆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不过这阵仗倒是少见。
“对,是研究菜品,不过也不只是这么简单,你外地来的不懂,这也是圆墨家老太爷的梦!”
谭元裳也已经到了近处,此刻亲自上前插话询问一句。
“此话何解呢?”
刚刚和老仆说话的几人都看向身后,却见是一个须发皆白气色红润的老者,看着就气度不凡,不太像是寻常人。
几人说话也就没那么随意了,其中一人斟酌一下才开口。
“这位老先生有所不知,墨府的据说墨老太爷做过一個梦,梦到自己去海中龙宫吃了宴席,从此对那里的菜品念念不忘,想着要复原出一些菜肴来,这才有了梦海楼!”
旁人也插嘴补充道。
“这梦海楼外头这么多人,不少就是来送菜的,有人专门从海边舱养鱼类过来,一直保持到茗州还存活,有的则是抓的罕见的河鲜.也有不少厨子上门来做菜的!”
旁边也有一些可能之前不明就里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凑过说了一句。
“梦里的事也能作数啊,这不瞎胡闹吗?”“人家墨府有钱,你管人家呢!”
前面有人刚刚看热闹不回头,这会却转身回怼才说话的人。
“这位兄台,梦海楼还真就不是瞎胡闹,有些事真就挺玄乎的,比如前段时间钻研出的一道菜吧,取材自一种怪鱼,此鱼咱们这少见,但在一些地方的人却很清楚吃不得,食之必死,乃是有毒之物”“然后呢?”
“嘿,墨老太爷梦中见过类似的鱼,但叫不上名,正有人送来了,却也没有厨子可以奈何它.”
旁人笑了。
“那是,谁吃谁死啊.”
“非也非也,不过是不会料理罢了,墨老爷清楚指出了此鱼身中的几处毒腺毒膜,并且不能让鱼受到惊吓,否则肉中亦带毒.”
那人就像是在讲一个奇特的故事一样讲前段时间了解的事情。
“这等事,墨老太爷讲出来,也没多少人信,但是人家墨家舍得使钱,一些个厨子就得想办法满足墨老太爷心中的念想于是各显神通,最终,一个老厨以酒醉活鱼,使之免受惊吓,其后快刀剖鱼分离脏腑去除经膜”
这会就算是谭元裳也听得聚精会神,而那人则还在说着。
“一切处理完毕,墨老太爷说已可生食,但厨子不放心,所以就是简单做了一碗鱼汤,但还未出锅已经香气四溢,无人敢食的情况下墨老爷子却第一个品尝,尝完则评价汤鲜味美,尤胜龙宫三分滋味啊!”
谭元裳等人听那人说这些事,简直好似在听书。
“还有这种事啊?”“我怎么就没听说呢?”
“是啊,也没听说啊.”
“你们知道什么,那会后面处理鱼的时候已经去墨府了,你们当然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谭元裳回到了马车上,梦海楼这件事听着有些荒唐,但对于有过昨夜经历的谭元裳来说,心中当然是有自己倾向了。
只不过谭元裳这会想的已经不只是墨奕明的梦了,而是想着茗州这里的情况,若是皇帝有心怕是不难查到。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如开阳水神蟹将军所言,陆海贤是难以置身事外了。
中途的耽搁没有太长时间,马车还是很快到了墨府门前,此刻墨府大门正好开着,门房也已经发现了车马,不过此刻马车上的三个家仆已经只剩两人,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
还是老仆先一步到门前,同上头望来的人说话。
“还请通禀墨老太爷一声,就说我家老爷来拜访他,想同他叙叙旧!”
门房微微皱眉,叙旧?“不知你家老爷是谁,我通报的时候也好说明一声!”
老仆笑着回应。
“我家老爷姓谭!”
姓谭?!墨府的门房心头一跳,下意识看了那边普普通通的马车一眼,然后赶忙对着老仆道。
“几位请稍等,我立刻去通报!”
自弘兴末年谭家的影响力渐渐减退之后,多年以来谭家的名字已经渐渐归于平常,一些新起的商号甚至可能都没怎么听过谭家。
但墨家的底蕴深厚,当然不可能那么无知,纵然只是一个门房家丁也不可能不知道谭氏。
墨府的后院,墨奕明正在和家中的老管家下棋,忽然就看到自己儿子墨从宪和门房家丁匆匆走来,这让老爷子精神一振。
“又有人找到原料了?”
墨从宪被自己老爹逗笑了,但还是立刻严肃下来。
“爹,不是这事,谭家来人拜访您了,说是找您叙旧.儿子怀疑,可能是.”
墨奕明也是愣了一下。
“谭家?难道谭公尚在人世?”
“我也是如此想的,可若谭公还在世,岂不是比爹爹您的年纪还大?”
墨奕明摇晃着身子撑着椅子扶手想要起身,墨从宪和对面的老管家赶忙过来搀扶。
“走,不管是不是谭公,谭家来人都当以礼相待,我亲自去迎!”
等墨奕明在人的搀扶下来到前门处,谭元裳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两个百岁以上的老人一个在上头门斗下,一个在下面马车旁,一个左右搀扶前后簇拥,一个就和两仆从站在马车旁边。
都是须发皆白,却也都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也都微微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恍惚感。
仿佛当年在茗州港前,一人船上一人码头.墨奕明瞪大眼睛,步子不由向前几步,挣脱旁人搀扶,颤颤巍巍的拱手向前行礼。
“谭公.真的是你,你我得有四十年没见了吧”